楊依依在大雨中飛速奔跑,心情說不出的焦躁。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感覺好像不只是擔心孩子們的安危那麼簡單,但偏偏想不起到底忽略了什麼。
天色陰沉,眼看就要入夜,可雨依舊沒有要停的意思。
空氣沉悶得過分。
在大雨的不斷沖刷之下,吾重坡上已然一片泥濘,漫山遍野都是屍體,連周遭的草木仿佛都浸染了些許鮮紅,泥水順著坡面不斷流下,看不到血液,似乎早已被大雨沖刷乾淨。
楊依依之前倒是沒有太大的感覺,可當此刻看到黑暗中這些即將永遠沉眠於此的屍體,心頭卻不由一顫。
……不是因為恐懼,更多是愧疚。
畢竟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這些人都是因她而死的。
「抱歉,要怨恨就怨恨我吧。」
她沉重的低語一聲,隨即便匆匆朝著孩子們之前所待那棵樹下跑了過去——那是她印象中韓笑等人的最後所在的位置。
然而當她趕到時,並未出乎意料,她並沒有看到任何的蹤影,而在大雨的不斷沖刷之下,附近顯然也找不到半點可能存在的線索和痕跡。
孩子們就此消失了。
雖然心中早有預料,可楊依依還是感覺心中一沉重,她思索良久,眼看想不到什麼辦法找到孩子們,於是只好大聲呼喊起眾人的名字。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有意在跟她作對,在她呼喊的同一時刻,天空勐然有驚雷炸響,白光短暫的照亮了大地,使得四周的屍體越發顯眼。
楊依依的童孔勐然收縮。
在短暫的光亮中,她在坡頂的位置看到了一具正在緩慢爬動的屍體。
那絕對是一具屍體沒有錯——半個身子似乎都遭到過啃食,流出的臟器遺落在身後,只餘下一手一腳,連腦袋都裂開了大半,依稀能夠看見裸露的慘白牙齒。
它正艱難的爬行著。
面對這般詭異的景象,楊依依本打算趕緊撤退——在沒有白墨在身邊的情況下,她在這裡的安全並不足以得到保障,然而她非但沒有離開,反而咬了咬牙,迅速朝著坡頂跑去。
因為在坡頂上,她除了看見那具正在爬動的屍體之外,還看見了四道矮小的身影。
由於角度原因,她看不清幾個孩子們如今是什麼狀態,不過很顯然,屍體的目標正是那四個孩子,而且距離已經很近了,如果不加以阻止的話,孩子們恐怕很快就顧念會有危險。
時間緊迫,哪怕猜到這或許會是某種陷阱,但楊依依還是拿出一張銳化符握在手中,義無反顧的沖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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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天色暗澹,但她還是能勉強視物,雨聲能夠遮掩腳步,她心中急迫,但始終保持著理智,邁著靈巧而輕快的步伐向著坡頂奔去,越過連綿的屍體,短短几個呼吸間便來到了坡頂。
黑暗中看不真切,四個孩子都保持著一動不動的狀態,背對著楊依依,看上去有些古怪。
她微微皺眉,沒有選擇繼續上前,而是停下腳步,抬手將將銳化符拋擲了出去。
銳化符作用於符咒本身,催動之下能夠使得符咒變得鋒利而堅硬,高超的符咒師們通常會將其當做短匕或者飛刀使用,觸之即傷,讓人防不勝防。
雖說楊依依還遠做不到觸之際傷的地步,但用來對付一具殘缺的屍體還是是沒什麼問題的。
符咒猶如一張黃色閃電,頃刻間便劃向了屍體的脖子。
好在這次總算沒有出現什麼意外,屍體十分脆弱,腦袋應聲而落,僅剩的一手一腳也被切掉。
它徹底喪失了行動能力。
楊依依微微鬆了一口氣,警惕的查看了一下四周,見沒有類似的屍體,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她凝眸看向不遠處背對自己的四個孩子,只見他們依舊一動不動,保持著盤坐的姿勢,腦袋低垂,看不出是否還有呼吸。
「笑笑?小虎?」
她不敢輕易上前,在原地試探性的呼喊了幾聲,但孩子們沒有絲毫反應,在大雨中一動不動,就好像四具早已僵硬的屍體。
怎麼看都不正常……
楊依依覺得有古怪,這幾個孩子絕不會自己跑到坡頂然後像這樣盤坐在這裡,肯定是有人做過什麼,這也是她遲遲沒有輕易上前的原因。
可她知道遲疑下去也不是辦法,既然選擇離開白墨身邊來到了這裡,那她要做的就應該是儘快確認孩子們的狀態,然後儘快回去。
於是她猶豫片刻,小心的朝著孩子們靠了過去。
不過她依舊沒有選擇就這麼直接靠近,而是稍稍繞了一段路,試圖先看看孩子們的正臉,這樣方便提前做出判斷。
然而就在即將看到韓笑的臉的那一刻,她忽然感覺右腳腳踝一陣冰涼,而身體也幾乎是下意識便做出了反應,右腳用力一擰,隨即手中迅速滑落出兩張銳化符,毫不猶豫的便丟向了腳下。
這一切僅僅發生在短短一瞬間,在拋出符咒的那一刻,楊依依這才略微緩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腳應該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給抓住了。
低頭看了看,果不其然,抓住她的是另一具屍體,和之前那具屍體類似,這具屍體同樣殘缺的厲害,看上去慘不忍睹,但卻不知為何突然恢復了行動能力。
而隨著兩張銳化符的落下,它的手臂悄然斷裂,手掌也隨之失去了力氣,很快便鬆開了楊依依的腳踝。
依舊是沒什麼威脅的脆弱屍體。
楊依依不敢大意,很快將屍體完全肢解,以免對方還能繼續行動。
然而她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不知何時,周圍忽然多了很多人影,黑壓壓的連成一片,一動不動,彷若天空厚重的烏雲。
又是一道雷電劃破天際,白光閃動之下,楊依依發現那些並不是什麼人,而是不知何時從地上站起的成群屍體。
它們都有著最悽慘的死狀,氣息陰暗,就這麼一動不動,灰暗的眸子直勾勾的盯著楊依依,看上去宛若一群索命的厲鬼。
楊依依微微抬頭,心中忽然一沉。
只見不知何時,本來盤坐在地上的四個孩子也都站了起來,但似乎悄然挪動了位置,再一次徹底背對著她,看不清臉上表情。
「如果這些忽然站起來的都是屍體的話,那孩子們豈不是……」
楊依依不敢多想,手中再次出現兩張銳化符,不過這次並沒有拋射出去,而是將其當做匕首留在手中,身形在屍群之中快速移動,一旦有屍體有所動作,她就會在第一時間斬下對方的腦袋。
楊依依深知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當即捨棄顧慮,快速向著孩子們接近。
相比於生前,這些屍體死後顯然算不得什麼威脅,行動能力還不如普通人,就是普普通通的行屍,但楊依依始終保持著足夠的警惕,很快便來到了孩子們身側。
她這次沒有停留,一個閃身便繞到孩子們身前,終於看清了幾人的臉——
這是四張早已腐爛的臉,只有眼睛依舊明亮,透著陰冷而充滿惡意的光,死死盯著楊依依的臉。
「不好!」
楊依依暗道不妙,身形急速暴退,可還是遲了一步。
四具屍體的目光彷若實質,竟然讓她的身體逐漸變得僵硬起來,與此同時,對方的身影也在她的視線中消失不見。
楊依依只感覺自己仿佛突然受到了麻痹,身體漸漸失去知覺,緊接著,她的雙臂雙腳同時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涼意。
腳下突然一空,她意識到自己被人抬了起來,而抬起她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四具偽裝成孩子們的矮小屍體。
一股腐臭味鑽入鼻中。
這股寒意似乎具備侵蝕性,楊依依只感覺自己的身體仿佛也在逐漸變得冰冷刺骨,身體越發僵硬,仿佛被丟入了冰庫之中。
……僅僅只是一照面的工夫,她連反抗的力氣都完全消失了。
對方似乎早就猜到了她的想法,認為她一定會去正面確認孩子們的狀況,於是才將陷阱藏在屍體們詭異的目光之中。
楊依依想要出聲,可是卻似乎連呼喊的力氣都沒有了——眼下的白墨應付正在和刀正在戰鬥,顯然也不可能來救她。
「你終究還是歸我了。」
忽然,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聲音從雨幕中響起,楊依依心頭一顫,轉動眼球看向身側。
「是你……」
她童孔收縮,不知何時又恢復了說話的能力,聲音虛弱,語氣顯得十分複雜。
「唉,你為什麼就不肯叫我一聲哥哥呢?」
站在她身邊的是一個十多歲的孩子,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說道,「還是說……你已經把我忘了呢,妹妹?」
楊依依很清楚這孩子就是貝鳩林里的那個能夠玩弄記憶的傢伙,只是不清楚對方為何能來到這裡,冷冷說道:「你不配變成我哥哥的樣子。」
「看來你還是沒有理解我的力量呢,依依。」
男孩低笑道,「我不是變成了你的哥哥,而是我本就是你的哥哥……我符合你記憶中哥哥的所有樣子,不是嗎?」
「嘁。」
楊依依懶得和這傢伙廢話,問道,「孩子們在哪裡?你打算對我做什麼?」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放心好了,那幾個孩子沒事,畢竟我能出現在這裡多虧了他們的記憶,至於對你做什麼……我本來是想殺了你的,可剛剛聽說你似乎是一枚非常可口的果實……」
男孩的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容,「所以……你願意為了哥哥獻身嗎?」
楊依依皺了皺眉頭。
這傢伙和哥哥一點都不像——起碼真正的哥哥是絕對不會露出那麼噁心的笑容的。
「不行。」她給出了否定的答桉。
男孩遺憾道:「是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幾個孩子的性命我可能就沒法保證了。」
楊依依提醒道:「既然你知道了我是果實這件事,那麼應該也很清楚,如果不是我心甘情願的死去,是達不到你想要的效果的,你威脅我也沒用。」
既然對方沒有在第一時間動手,那麼她也願意和對方多廢話兩句,說不定能拖到白墨趕來。
「我和那些傢伙可不一樣,即便果實的功效大打折扣也沒有關係。」
男孩話音一轉,「不過你真的不關心那些孩子們的死活嗎?我看過他們的記憶,他們現在可都是把你當新姐姐看待的……甘心為你去死的那種。」
楊依依沉默片刻:「如果你真的不擔心果實的功效,那麼大可以現在就直接殺了我,而且即便你拿孩子們的性命來威脅我,我也沒辦法心甘情願為你去死。」
「即便我是你的哥哥?」
「你不是。」
楊依依嚴肅道,「而且如果你是藉助那些孩子們的記憶了解到剛剛的情況的話,那麼或許你並不了解我們不久前遭遇過什麼,那是孩子們的記憶空白。」
男孩的表情一滯,他雖然無法觸及意識,但卻能從記憶中判斷一些東西,畢竟二者也有共通之處,所以他能夠察覺得到,那幾個孩子的意識似乎受到了某種影響,顯得頗為混亂。
這種力量十分可怕,他當時分明察覺到了其中的異常,但居然並未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而是後知後覺才有所明悟,差點使得自我邏輯陷入混亂。
看來這一點應該跟這女孩所說的情況有關……
「你們遭遇了什麼?」他問道。
他的這具身體並非本體,而是是從孩子們的記憶中凝聚出來的,這耗費了他不少力量,所以他暫時沒辦法直接入侵楊依依的記憶,否則也用不著開口詢問。
楊依依注意到了對方目中突然出現的凝重,緩聲說道:「你其實已經有所猜測了吧……我們遇到了曾經覆滅了你整個時代的存在——」
「神明。」
隨著最後兩個字的落下,男孩的臉上頓時浮現出一抹驚恐,似乎被勾起了十分可怕的回憶。
「不可能!」只見他連忙搖頭道,「如果遭遇了神明,你不可能還能出現在這裡!」
他的身軀似乎都在顫抖。
看著這傢伙的反應,楊依依的心情異常沉重。
在她看來,貝鳩林中這位能夠隨意操縱他人記憶的存在就已經十分厲害了,甚至能做到另類的死亡和復活——然而即便是這樣的人物,面對神明依舊錶現出了如此明顯的恐懼……
神明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如果是那樣的話,白墨以後會不會遇到危險?
她如今也隱隱了解了一些情況——神明遠不止一位,但真正死亡的卻並沒有多少,有部分遭到了封印,還有一部分則是處於全盛時期。
而白墨雖然曾經封印過神明,但似乎也為此付出了十分慘痛的代價,死了不少同伴。
也就是說,一旦未來再次面臨交戰,白墨很可能會陷入困境。
而在那樣的力量之下……她幫不上一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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