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並不了解無欲的過去。
兩人第一次相見是在一個冬天,作為為數不多的倖存者,他們從一個滿是屍體的死人坑中爬了出來,為了活下去而彼此合作過一段時間。
有交情,但不算熟。
那是一眾苟延殘喘時代的交匯節點,也是一切走向終結的至暗時刻,所有人連簡單的苟活下去都做不到, 他們各懷心思,自然也無暇在意彼此的過去。
而在白墨的記憶中,那時候的無欲就已經是如今這副一身紅的『非主流』打扮了,倒是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青澀的時候。
不過……
將人拉入過去的記憶之中,這就是那顆藍色眼睛的回擊手段嗎?
看畫面中無欲的樣子,他本身的意識應該並不存在於這具身軀之中,所以這應該只是過去的影像。
而這看起來並不像是一種殺傷手段, 也不知道意義何在。
除此之外,最讓白墨在意的一點,還是在於龍身胃裡最後出現的那枚藍色眼睛。
藍眸豎瞳,仿若琉璃,那枚眼球居然和被鎖住的龍頭的眼睛一模一樣——
換言之,那是龍眼。
白墨總覺得有些奇怪,假設龍身的異樣是因為遭到了未知生命的寄宿,那這枚眼球就不應該出現才對……
莫非那顆龍頭有所隱瞞?
話說回來……
突然間,他意識到一個有意思的問題。
自己的甦醒之地,無欲的關押之所,龍的囚禁之處,以及那個疑似墓地的寒生礦洞……這麼多要素恰好集中於一處,如今更是因為種種原因幾乎全部聚集在一起,這難道只是一種巧合嗎?
經歷了漫長歲月的洗禮,白墨早就已經不相信巧合了。
而在他思索的功夫里,眼前的畫面幾度變換,如同按了加速鍵一半, 日夜幾經輪轉,只有蓮池的風景始終不變。
不知過了多久, 河岸邊終於再次迎來了一位華服青年。
無欲, 或者說季白,他回來了。
白墨收回思緒,安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
我真的回來了。
回雲華不過一個月,我便又來到了蓮池,這裡的一切似乎不受季節的影響,雖不如鬧市繁華,卻有一番寧靜的意味,景色更是格外宜人,將我略顯躁動的心安撫。
青蓮見了我很是驚喜,徑直向我跑來,臉上滿是笑意。
但我卻笑不出來。
「怎麼啦,見到我你不高興嗎?」青蓮作出不高興的樣子。
「我……此次前來是有事相求。」
「什麼事?」青蓮問道。
「我想借你蓮心一用……」我的聲音越來越小,腦海中響起父親的話。
「如今國中大旱,聽說若是有植物邪物肯自願交出丹心,便可以其自然之力祭祀,或許可以向神明求得雨水,讓雲華的臣民度過此劫。」
青蓮眨著眼睛,也不說話, 就這樣直勾勾的看著我。
回來一趟不是為了重逢,而是有事相求,愧疚在我心中縈繞,我突然覺得時間突然變得無比漫長。
一陣風吹過,輕撫草地和河水,也撩起女孩的長髮。
「好啊。」
「你不願意也沒……什,什麼?」
我本已經做好被拒絕的準備,畢竟蓮心對青蓮肯定無比重要,沒想到她居然同意了。
……她甚至沒有問我要蓮心做什麼。
「不過你要答應我,必須得在二十天……不,你要儘量在一個月內把蓮心帶回來給我。」
說完,青蓮口中吐出一朵血色小蓮,毫不猶豫的交給了我。
看到青蓮神色如常,似乎沒有什麼不適的樣子,我不由鬆了一口氣,正色道:「放心,我一定會在一個月內把蓮心帶回來。」
青蓮點點頭,與我告別,隨即坐到了河岸邊,把腳放到了水裡,靜靜的看著湖面發神。
我沉默了,我剛來時青蓮就是這個樣子,如今也是如此,或許這十幾年來無人陪伴的日子裡,她一直都是這般,孤獨的眺望遠方。
「你看,對岸的蒲公英要開了吧。」青蓮低聲開口。
「什麼?」我沒有聽清。
「沒什麼。」她回頭對我嫣然一笑,「去吧,我等你回來。」
和第一次分開時一樣,她對我揮了揮手。
我快馬加鞭地回到雲華,讓父親帶我進宮,將蓮心交給王上,並請求他一定要好好保護蓮心,並要在一個月內結束祭祀。
王上欣然同意,當即準備相關事宜。
當雨水落下的那一刻,我聽見了全國臣民的歡呼聲,雲華得救了。
隱約之間,雨聲似乎也有人在呼喚我的名字——蓮心之事並不隱秘,他們把我當做英雄。
對此我自然是喜悅,還暗暗有些自得,同時也鬆了一口氣,如今才花費了十五天,我很快就可以把蓮心還給青蓮。
這般想著,我已經到了皇宮。
「哈哈哈哈,來了?快來快來,這是慶岳的小公主寧清兒,你們認識一下。」
因為此次的表現,王上對我很是賞識,見了我便大笑出聲,指著身前一位動人的女子介紹。
我望了過去,那正是我朝思暮想的鄰國公主,我曾和她有一面之緣。
知書達理,美麗端莊,她的身影早就深深刻入我的心中,此時一看更是美艷動人。
「這位應該便是世子了吧。」寧清兒巧笑嫣然,聲音如同黃鸝。
接下來,王上告訴了我寧清兒出現在此處的原因,原來鄰國慶岳同樣遭遇旱情,卻苦於找不到自願奉出的丹心,聽聞雲華擁有,便希望可以借得蓮心一用。
我聞言皺眉,祭祀花費的時間可不少,說不定會超出一個月的時間。
「放心,慶岳承諾必然會用最快的速度解決旱情,你要體諒一下慶岳君王,要知道那裡的災民可不比我們少,很多人都需要雨。」
想到受苦的災民,我有些猶豫,但青蓮如此信我,我斷然不能失去信用。
見我遲疑,王上不由說道:「此次你已經是雲華的英雄,若是再救慶岳人民於水火,必將獲得小公主的青睞……」
我心中自然明白他的想法,王上一向重利,此舉無非是想交好慶岳罷了,然而想到寧清兒的音容笑貌,我的確頗為意動。
「待到那時,我必將讓你迎娶她。」王上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蠱惑似的說道,「我可以保證,雲華必然會全力支持這門婚事,想來慶岳君王也不會有意見。」
迎娶嗎?
我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一位紅衣新娘,坐在床邊,我掀開蓋頭,露出寧清兒那張美麗動人的臉。
可下一秒,那張臉模糊了一下,居然又變成了青蓮的笑顏。
我揮開思緒,權衡了很久,鄭重道:「還請王上承諾,要讓慶岳在十二天之內完成一切。」
王上微微一笑:「我答應你。」
青蓮住所隱秘,不可隨意泄露,我權衡許久,挑選了兩名最為信任的部下給青蓮送去一封信,告知她我會準時交回蓮心。
然而我失策了。
一個月的時間越發接近,我心中焦急,一次次進宮,卻是苦問無果。
「世子殿下,我有一事相告。」
又一次沒得到回覆,我煩悶地出了宮,迎面遇到國師。
「國師請講。」
「既然蓮心是蓮妖主動交給伱,想必此邪物必然很信任你。」
「國師想說什麼?」我眯起眼睛,蓮妖這一說法讓我很不舒服,心中生起怒意,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打起了青蓮的主意。
對於世人來說,邪物雖是禍害,但更是財富,尤其是一株有丹心的蓮。
國師一愣,搖頭笑道:「殿下多想了,我想說的是,丹心只有少數邪物可以產出,有種種妙用,然而若離體超過二十五日,恐怕就無法歸體了……」
「換言之,這隻蓮妖恐怕即將變回原形,不知此事世子可知曉?」
他神色複雜,似是想到了什麼往事。
二十五日?
青蓮不是說三十日嗎?
我如遭雷擊,以至於沒有聽到國師接下來的話。
事實上,在王上的幾度推脫之下,我早已違背了誓言,此時已經距離拿到蓮心過去三十二天,那青蓮她……
她怎麼樣了?
更讓我感到煩躁的是,我的兩名送信的部下始終沒有回來。
「願意將最重要的蓮心交出來,蓮……那位和世子殿下的關係一定很好吧。」國師搖著頭離去。
我心亂如麻,默默出宮,在家中枯坐了良久,拿起劍走向宮中。
劍是青蓮劍,是臨走的時候青蓮送給我防身的,她說自己用不上。
可現在想來,這終究是她母親留給她的珍貴遺物。
一直以來,無論是酒是劍,甚至是性命,我都在向青蓮索取,然而她從未拒絕,更未求過回報,可我又付出了什麼呢?
我心中一痛,握緊了青蓮劍。
這一路上,對我表達感激的國民隨處可見,大雨之後,雲華上下一片祥和,由於王上有意宣傳,因此大家都認為是我的功勞。
然而他們的笑容越是燦爛,我越是感到自責。
我來到皇宮。
「王上,蓮心究竟在何處?若在慶岳,那我便親自去取。」
王上高高在上:「你可知帶劍進宮是何罪?」
「我只知我背棄了承諾,慶岳如此,王上……同樣如此。」
王上威嚴地看著我,我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
「蓮心昨日便被送回,我欲將之留下,要知道旱情可不會只出現一次,你要為國民著想。」
我按住劍柄,質問道:「王上金口玉言,難道是打算背棄承諾嗎?」
王上嘆息一聲,說道:「我是為了整個雲華著想。」
我拔出劍,劍氣環繞於周身,開口道:「旱情已經結束,我不負雲華,不負國民,卻因為虛榮遮眼而負了承諾——若王上不願交還,我便只好自己來取。」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王上指著我怒喝道,「若你真的能從我手中奪去蓮心,歸還給你又如何?」
他的身前出現一群冷麵護衛,身上的氣息可怕。
「王上或許忘了我是誰了。」
我對自己的劍術一向自負,迄今為止,世間嘲笑過我劍術的,只有青蓮一人。
我微微撫劍,裹挾著無匹劍意,欺身向前。
宮內高手無數,卻都不是我的對手,我與他們大戰一天一夜,並沒有傷及王上,只是從他手中奪走了蓮心。
我也是這時才知道,我的護衛之所以遲遲未歸,原來是因為出城前就被王上攔了下來,帶到牢裡逼問此行的目的——更確切的說,是逼問青蓮的下落。
好在我的兩名部下始終沒有鬆口,因此並沒有人知道青蓮的蹤跡。
而兩人的被捕,據說是因為我父親有意透露了他們的行蹤。
「這是為何?」
雖然猜到父親是為了雲華考慮,可我還是難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那是碧血青蓮,大凶之物。」王上嘆息。
「既然大凶,王上為何要得知蓮花下落?」
他沒有回答,搖頭道,「那是從鮮血中孕育的凶物,你可知曉?」
「我知道。」
「你本可受國民擁戴,鄰國公主垂愛,在我等的幫助下,你的劍術可以登峰造極。」
「我知道。」
「蓮心離體太久,縱然拿回去也無濟於事。」
「原來你知道。」
我猛然抬頭,死死盯著王上的眼睛,忍不住握緊了手中的劍。
王上對此並不慚愧,坦然道:「雲華需要大雨,我們需要蓮心,你應該知道。」
「我不想知道。」
沉默良久,丟下最後一句話,我離開了王宮。
我是帶著傷回到蓮池的,如果青蓮知道我從宮中硬生生地奪回蓮心的話,她一定不會笑話我的劍術差了吧?
話說回來,我如此執著於提升劍術,也不知道是究竟為了得到公主欣賞,還是為了讓青蓮不再笑話我。
如今想想,其實我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離河邊越近,我的手就抖得越厲害,我怕看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株蓮。
河邊無風,楊柳不動,往日青蓮最喜歡坐的地方,一封信被一株血色的蓮壓住。
我眼角一酸,四處看去,大喊青蓮的名字,我想看到她從某個地方出來,像之前一樣,捂著嘴笑話我,說我被騙了。
然而沒有,除了那株血蓮,什麼都沒有。
我顫抖著蹲在紅蓮的旁邊,小心翼翼地將蓮心放入蓮中,只見光芒閃動了幾下,紅色蓮花沒有任何變化。
我想起國師的話,眼角酸澀。
「世子要做好心理準備……蓮心離體太久,那位恐怕再難恢復原身。」
我失魂落魄了好久,才拿起地上的那封信,小心打開。
字跡款款清秀,想來是青蓮的字跡。
「小白,我一直在等你哦,我想了很久,才發現很多事是不能太瞻前顧後的,所以我現在什麼都不怕了——說好的,等你回來,你就要帶我去看淮安。」
「蓮池外有車隊路過,我看見你說的公主了,她長得真好看,比我好看,難怪你會那麼喜歡她,加油哦,其實你很厲害的,你一定可以娶她。」
「我應該不能等到你回來了,看來看不到淮安了,我還以為自己可以撐很久呢,不厲害的人,其實是我呀……我好像會變回原形,也不知道我的原形好不好看,小白看到了會不會不喜歡。」
「你千萬千萬別傷心自責,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才回不來的。母親一直告訴我,我背負著罪孽出生,孤獨本就是我的宿命,其實一直以來,我也是那麼以為的。」
「可你卻告訴我說,出生由不得選擇,哪怕世界不喜歡我,你也會喜歡我。孤獨了那麼久,能有你陪我一段時間,真是太好了。」
「青蓮劍就當是送給你的臨別禮物了,知道你最愛喝青蓮酒,所以這些時間我又釀了些,這次我可用心啦,絕對比之前那壇好喝。不過還得過半個月才可以喝哦,不然可能會有點苦。」
「不過這次你可要省著喝了,喝完的話,可就再也沒有啦。」
「一定要省著喝喲,快忘了我的時候就喝一口,這樣你應該就會記起我了,可不要把我忘了。」
「河岸對面飛走了好多蒲公英,滿天都是,可美了,本來還想和你一起看看的,不過看來你真沒福氣,錯過了這種美景。」
「我有時候會想,要是我也是一株蒲公英就好了,隨風而去,自由自在,想去哪就去哪,可以去雪山,去看海,去淮安……」
「對了,還可以去找你。」
「果然還是有點不甘心呢,到了最後也沒能再見你一面。」
「願你能抱得美人歸,跟公主白頭偕老,後半生無病無災,幸福安康。」
「蓮心嘛,就當做賀禮送給你了。」
「青蓮。」
信末尾有些水漬,也不知道是新的還是舊的。
我擦了擦眼角。
……青蓮到最後都沒有怪我。
我違背了誓言,她一定很難過吧?
涼風吹過,臉頰又冰冷了。
其實我想娶的根本不是什麼公主,而是你啊,青蓮!
我暗罵自己的遲鈍,朝著河水大吼一聲,卻沒有人回答。
在河邊枯坐了很久,我小心地收起信,走到林中。
林中的琴依舊還在,旁邊卻多了很多壇酒,
我默默的看著,耳邊突然響起青蓮的話語。
「知道為什麼這酒費工夫嗎?因為需要我的血哦,我可怕痛啦,還是因為以前好奇才釀了這麼一壇呢。」
眼前的景象變換,我仿佛看到一個本就因失去蓮心而虛弱不堪的少女,忍著疼痛,咬牙放出自己的血,倒入一個個罈子中,然後含著笑將其釀成了酒。
怎麼會有這麼傻的姑娘,我看著眼前的一壇壇酒,眼眶又一次濕潤了,抬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季白,你對不起青蓮。」
我對自己說。
接下來,又是快速的日夜交替,畫面再一次快進——
在那段時間裡,我日夜枯坐,一度借酒澆愁,再清醒時,青蓮酒已經所剩無幾。
於是我找到一個葫蘆,把最後的青蓮酒倒入葫蘆中,將之蓋上。
我想了很多,認為要不是太過在意那些所謂的人情世故,在乎仁義道德,要不是太過在意無關人的悲喜,在乎莫名的虛榮,要不是我太自私,青蓮就不會變成這樣——
要不以後做一個無情的人吧?
我默默對手中的紅色蓮花說道。
無人回答。
當河對岸的蒲公英再次紛飛的那一刻,如漫天繁星,我這才明白當時的青蓮當時的心情,那是一種迫切想和人分享的期待。
我捧起紅蓮,將之小心的放入一個玉匣之中。
「走,青蓮,我帶你去看淮安。」
「不只是淮安,這世間繁華,我都帶你看遍。」
雲華再無季白,世上多了一位青蓮劍客。
淮安路遠,我一人一劍,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殺過數不勝數的邪物和悍匪,也越發厭倦所謂的人情世故,所謂的仁義道德。
那是俗世的枷鎖。
我的腰間掛著兩個葫蘆,一個裝濁世之酒,痛而飲之,另一個卻從不開封。
我再也沒有喝過青蓮酒,可即便不喝,我也記得那個滋味,更不會忘了青蓮。
我走過雪山,越過火山,看過大海,這不是去淮安最近的路,但卻是青蓮想看的景色。
我躺在在無際的沙漠中,茫茫沙海只余我一人,看著星空,忽然心有所感,起身拔劍揮動,猛然刺出驚天一劍,不由對著身後笑道:「青蓮,你給這劍起個名字吧。」
沙海茫茫,無人回應。
我失了下神,意識到自己並不是躺在草地上,看自己練劍的少女也不在了,便輕笑道:「知道了,該用你的名字命名——」
「那不如就叫青蓮劍飲吧。」
當我走到淮安,已經是半年之後。
不知何時起,世人皆稱我劍仙,他們說我喜酒愛劍,卻不知我喜的是青蓮酒,愛的是青蓮劍。
淮安繁華更甚從前,若是青蓮還在,看到這一切,不知道得有多高興。
我有些悵然,卻不忘去找德高望重的老人家,詢問關於青蓮化形的事。
「蓮心歸體,倒有可能再次化形,具體方法我也不知,或許……讓其如最開始那般生長,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同樣的問題已經問了無數次,我並不抱有希望,可這次的老人卻並沒有直接搖頭,而是為我點明了道路。
雖然言語中並不確信。
什麼?我一愣,難道我一路走來,反而耽誤了青蓮化形?
我迫切地想回到蓮池。
「不過啊,唉,這再次化形是個新的開始,如人之新生,化形之人,恐怕未必是當初的那個人了。」
我呆住:「您的意思是說,哪怕青蓮再次化形,也將是另一個人了嗎?」
「沒錯。」老者看著我良久,搖頭嘆道,「青蓮劍仙啊……原來如此。」
我沉默片刻,飲下一口酒,道了謝,轉身離去。
我算什麼劍仙?
如若可以交換,我願舍這劍仙之名,換回我掌中青蓮。
劍仙之名倒是有些威懾力,沒有不開眼的阻我歸途,回到蓮池只用了四個月,我將血蓮放在河岸邊,苦苦等待,一等便是三年。
蓮花如血,沒有半點變化。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日月輪轉,眼前依舊是不變的景象,我嘆息一聲,沉沉睡去。
我再次醒來時是在一個清晨。只見河岸邊站著一位青衣少女,赤著雙足,三千青絲隨風而動,在我近乎呆滯的眼神中,沖我回眸一笑。
「你醒啦?」
「青蓮……」我愣了半晌,忍住淚水,抬手向她走了過去。
「你認識我?我叫青蓮嗎?」
少女皺著眉頭退後一步,偏著腦袋問道。
我的腳步一頓。
「你不記得了嗎,我是季白,小白啊。」我苦澀開口,抬著的手無力地落下。
「我不記得了。」少女眨著眼睛,搖了搖頭。
湖面泛起微波,柳枝輕微擺動,少女青絲如瀑,一如初見模樣。
可她已新生,不再是我記憶中的人。
我看了她良久,有些落寞的轉過身,既然青蓮不再是青蓮,我又何必擾了她的生活。
「你走了嗎?」
「走了。」
「就這樣走了嗎?」
我沒有回答,拿起劍和酒葫蘆,頭也不回地離去。
才走了幾步,身後便再次傳來喊叫聲。
「小白,騙子!你怎麼能就這樣跑了!」
我的腳步一頓,難以置信地回過頭,劍和葫蘆丟在了地上。
「你說好帶我去看淮安的!」
晨輝之下,青衣少女笑中帶淚,奮力向我奔來,這是只有在夢中才能看到的景象。
我毫不猶豫地迎了上去,雙臂環抱,懷中卻是空無一物。
我心中一痛,睜開眼,眼前哪裡還有少女的蹤影,血色蓮花仍在原地,並未化作人形。
「這樣啊,果然是夢……」
一切皆是泡影。
天幕突兀的變為血色,一人一蓮靜默對立,時間仿佛禁止。
殘陽破碎,畫面模糊,一切戛然而止。
血色的夕陽化作一隻藍色眸子,從天空緩緩睜開,漠然的注視著底下無形的眾人——
白墨,楊依依,無欲。
三人似乎都沒有察覺到碩大眼球的窺視,只是呆立在原地。
不知何時,一股濃烈到極致的悲傷,湧入了所有人心中。
那是仿佛能把心口撕裂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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