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新娘的話音落下,房間內的溫度驟降。
猝不及防之下,白墨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連忙扭過頭,在看清楚身邊的東西後,神色頓時大變。
只見不知何時,梳妝檯的方向突然多了一排站立不動的男子,肩膀並著肩膀,少說也有十來個。
他們皆是古裝扮相,長發束起,身著婚服,一個個模樣十分俊朗,無論是外貌還是體態都相當出眾,儼然一副儒雅公子的模樣。
只是這些人皆是雙目緊閉,面色發青,頭上還貼著一張黃符,身上更是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怪味,如同一具具屍體。
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詭異。
白墨愣住了。
新娘扭動脖子看向他,臉藏於蓋頭之下,看不清表情,但語氣中卻帶著些陰森的笑意。
「奴家已經按官人所說的那樣,將奴家的前幾任相公『叫』了出來,官人以為如何?」
「你這……這個……」白墨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新娘只覺得他是害怕了,於是輕聲開口,語氣溫柔:「如果官人實在害怕,我馬上讓它們離去。」
白墨一言不發,表情分外古怪,就在新娘以為這傢伙被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的時候,才聽見後者饒有興趣的聲音響起。
「真有意思……你家也有這種款式的人型空調?」
新娘:「???」
白墨的反應和她預想中的完全不一樣,於是茫然道:「官人在說什麼,什麼叫人型空調?」
白墨露出一副瞭然的神色,道:「別裝蒜了,我以前見過類似的空調,難怪突然那麼冷……嘶,你開的多少度?」
「多少……度?」
白墨自顧自的說道:「這玩意應該不便宜吧?這麼久以來,我還是第二次看到這種空調……」
「奴家實在不懂官人的意思。」新娘迷惑不解,解釋道,「這些都是奴家用之前那些新郎官的屍體煉製的殭屍,為的就是讓它們不死不活,與我永不相見。」
「用不著把劇本里的那套說給我聽,嚇不到我的。」白墨瞥了那些屍體一眼,「我心裡有數。」
「官人是不是剛剛在宴會上喝醉了,怎麼盡說胡話?」
「你才說胡話。」白墨皺眉道,「為什麼你這裡的這些空調都那麼臭啊,多久沒清洗了?」
「之前我還以為是你身上的狐臭來著,心想你是個女孩子這才沒有指出來……但現在我可要批評你了。」
「官人請說。」
白墨認真道,「女孩子可得愛乾淨一些,這些東西該清理還是得清理。」
新娘呆了呆,委屈道:「奴家很愛乾淨的,每日至少都要沐浴三次。」
「一天沐浴三次?」
白墨一愣,這不得把皮給搓掉一層?
新娘「嗯」了一聲,突然扭了扭身子,嫁衣下的玲瓏曲線展露無疑,羞澀道:「等你我二人成婚,每日一起沐浴,不也是一樁美事嗎?」
她聲音本就動聽,刻意之下更是顯得格外嬌媚,再配合上那曼妙的身材以及挑逗般的話語,簡直讓人想入非非,似是帶著些魅惑般的魔力。
要是換做一般人,或許早就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為了抱得美人歸而老老實實等待生死燭燃盡了——
但白墨顯然不是一般人。
他不耐道:「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你們這個節目到底要多久才能結束?」
新娘愣了愣,楚楚可憐道:「奴家算是看出來了,官人就那麼不想和奴家成婚嗎?」
「我說了趕時間,是你不配合我在先好吧?你們這節目到底什麼時候結束啊?再不讓我走我可報警了。」
「奴家也說過,等生死燭之中有一支先燃盡的那一刻,這門親事才算真正有了結果。」新娘幽幽一嘆。
「意思是燃盡我就可以走了?」
「沒錯,最多只需等待十二……」
話音未落,白墨便突然起身,走向了紅燭所在的桌子。
新娘雖然蓋著蓋頭,但卻像是能視物一般,視線隨著白墨的移動而移動,最終落在了桌子上紅燭上。
白墨仔細對比了一下,發現兩支蠟燭依舊還是一樣長,沒有差距。
「萬一這兩根蠟燭一起燃盡呢?」他問道。
「那是不可能的,生死斷然沒有同存的道理,便是那些殭屍,也不過是些無意識的屍體罷了,歸根結底還是死人。」
「原來如此。」
白墨點了點頭,根本沒有在意對方說了什麼,反正都是台詞而已。
他看向兩根紅燭,只見生燭和死燭長短完全一致,幾乎沒有任何差別,連火焰的跳動幅度都一模一樣。
這樣燒下去……真的會有一支蠟燭先燃盡嗎?
微弱的火焰無聲跳動,房間裡忽明忽暗,氣氛有些壓抑。
而就在下一秒,白墨突然做出了一件讓新娘瞠目結舌的事情——
只見白墨突然俯下身子,一口氣吹向了寫著「死」字的那根紅燭。
死燭驟然熄滅,房間裡只餘下一支生燭還在燃燒,四周變得越發昏暗。
「你在做什麼!」
新娘怒吼出聲,興許是情緒太過激動的緣故,她的聲音都有些變形,連「官人」都沒有喊了。
「我在吹蠟燭。」
白墨淡然一笑,露出一副自信的笑容,仿佛找到了通關密碼一般。
「我已經把死燭吹滅了,現在只剩下生燭還在燃燒,因此註定只可能是生燭先燃盡……結局顯而易見,所以應該可以結束了吧?」
「你這完全是違反規矩的!」新娘勃然大怒,怒吼出聲,聲音冰冷得可怕。
白墨聳聳肩:「我可從來沒想過參加你們的遊戲,也沒想過守你們的規矩,自然也用不著按你們的那一套來。」
「況且你事先也沒說過不可以吹蠟燭吧?」
新娘冷聲道:「生死燭誰先燃盡全憑天意,一切自有定數,怎能人為干擾!」
「為什麼非要執著於天意呢,這何嘗不是一件通關的方法,如果非要糾結你劇本里的那一套的話……」
白墨的眉頭皺起又舒展,無所謂的開口。
「蠟燭是我吹的,那你就當我是天意好了。」
「當你是天意?」
「人定勝天嘛。」
興許是白墨說的話太過震撼,新娘一時居然愣住了,久久沒有說話。
再開口時,她的語氣突然恢復了最初的溫婉,輕聲道:「請原諒奴家的失態,實在是以往從來沒有人敢像官人這般大膽。」
「可能是因為他們不夠聰明吧?」白墨笑了笑,默默為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
「或許如此吧,但在奴家看來,這並不是全部原因。」
在新娘的印象中,以往的新郎雖然因為各種原因答應了這門親事,但成親時早早便能意識到不對勁,然而想反悔的時候往往已經遲了。
他們在進入洞房的那一刻便心驚膽戰,有些更是連等待生死燭燃盡的勇氣都沒有,便在中途被活活嚇死。
因為他們都明白,這絕不是一門正常的親事,新娘也不是人。
而事實上,諸多詭異的事往往就發生在生死燭燃燒的過程中,那種被恐懼所折磨的滋味,幾乎少有人能有承受。
偏偏白墨這傢伙腦子根本就不正常,完全不害怕不說,還說著莫名其妙的話,更是直接吹滅了死燭,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沉默片刻,新娘羞澀道:「既然官人選擇了吹滅死燭,那麼是因為想和奴家成親嗎?」
她語氣嬌羞,欲拒還迎,似乎只要白墨回答一個「是」字,她就會欣然同意。
誰料白墨壓根沒有接她的話茬,連忙搖頭道:「你可別誤會,我對你沒興趣,只想快點結束而已。」
「快點結束?」
新娘嬌媚一笑,居然開始脫起了身上的嫁衣,緩緩開口道,「相信奴家,快不快這種事,可不是官人說了算的哦……」
白墨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睜大眼睛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新娘理所當然道:「我早就說過,生燭燃盡,你我便是命中注定,而既然是命中注定,我們自然要即刻圓房了。」
新娘手上的動作不停,衣衫半解,露出大塊白嫩的肌膚。
「你認真的嗎?」白墨瞪大眼睛,「這節目這麼隨便?」
「奴家並不是隨便的人,只是天命難違,不如接受。」
「什麼天不天命的,蠟燭是我吹的啊!要不我再把生燭吹滅?」
「晚了。」新娘幽幽一嘆。
「封建迷信害死人啊,如果天命非要讓你喜歡的人死,讓你不喜歡的人娶你,這你也能接受不成?」
新娘手上的動作一滯,很快又笑了起來,再一次說道:「天命難違。」
什麼垃圾劇本啊……
白墨嘆息一聲:「蠟燭是我吹的,那現在我就是天命,我命令你把衣服穿好,趕緊開門讓我離去,這總行了吧?」
似是聽出了他語氣中的不耐,新娘低落道:「官人這是在嫌棄奴家嗎?」
她第一次從床沿上起身,在白墨身前轉了一圈,曼妙的的身姿展露無疑,悽然道,「奴家雖不是什麼天姿絕色,卻也是方圓百里排得上號的美人,官人就如此看不上奴家嗎?」
「還是說……官人終究還是對奴家成親兩百餘次的事心有芥蒂嗎……」
她緩緩坐下,肩膀聳動,居然垂頭抽泣起來。
不是,能不能別提結婚兩百次了要是你不提醒我腦袋上有那麼多帽子,我說不定就答應了……
白墨嘆息一聲:「沒有的事,快把衣服穿好吧,你入戲太深,差不多得了。」
新娘沒有說話,只是哭得越發傷心。
白墨相當牙疼,他最是看不得女人哭了,無論是不是演的,這總會讓他心裡莫名不舒服。
於是走到床邊安慰道:「好了好了,那我陪你演完行了吧?」
聞言,新娘哭聲驟止,欣喜道:「官人同意圓房了?」
神特麼圓房,你激動個屁啊……
「麻煩你矜持一點好嗎。」白墨嘴角抽搐,「按你之前說的,蠟燭燃完之後不是該喝交杯酒嗎,怎麼這麼快就快進到最後一步了……」
新娘嬌羞道:「我這不是怕官人著急嗎?」
我怎麼覺得是你比我著急……
白墨搖頭道:「我不著急,按你們的規矩來吧,早點結束,不然等會天黑了……」
「天黑不黑都不要緊,奴家一向不怕流言蜚語的。」
白墨疑惑道:「什麼流言蜚語?」
「只要能讓官人滿意,哪怕白日宣……」
「停停停,最後那個字就別說出來了。」
白墨頗為頭疼,怎麼這女孩的人設突然就崩了啊,又是脫衣又是語言誘惑的,三句話不離床上那點事……
不是,這節目到時候能播放得出去嗎?
他嘆息道:「我看你倒是挺急的,也好,那交杯酒就不喝了吧,但好歹得讓我揭開你的蓋頭看看吧?」
他其實還挺好奇這女孩長什麼樣子的。
聞言,新娘頓時肅穆起來,她把嫁衣重新穿好,欣喜道:「那官人可得想好了,按照我們的規矩,新郎一旦掀了新娘的蓋頭,奴家可就徹底是官人的人了。」
「這樣啊……」白墨微微點頭,「那我不掀了。」
新娘的語氣一滯:「不掀?」
「對,趕緊下一步吧。」
她幽幽一嘆:「世上男人果然都一個樣,哪怕說得好聽,終究還是那個樣。」
「哪個樣?你現在又在做什麼?」
「脫衣服啊,畢竟下一步就是圓房了。」新娘嘆息道,「官人果然還是放不下這件事。」
「別別別,我求求你正常一點好嗎?現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大門就在那裡,官人隨時可以離去,只是……」
白墨一喜,就要往門口奔去,可聽到「只是」兩個字時,又停了下來。
「只是什麼?」
「只是奴家會跟著你。」
「跟著我?」白墨一愣,「為什麼?」
「奴家已經是官人的人了,自然該跟著官人。」
白墨牙疼道:「可我不是沒有掀蓋頭嗎?」
「那只能說明官人不認可奴家,但奴家卻是傾心於官人的。」
「你頂著個紅蓋頭也不怕撞到牆……」
「不妨事的。」
「……」
白墨解釋了大半天,可就是死活打消不了新娘要跟著他的決心,於是想了想,試探道:「要不……我重新把死燭點燃?」
「自然是不行的,但官人這是想做什麼?」
「等死燭先燃完。」白墨嘆息道,「你還是把我殺了吧……」
……
與此同時,在房間之外,陸展和一個紅眼女孩正安靜的看著這一幕。
前者心中感慨,守墓人不愧是守墓人啊,能把自己忽悠瘸就已經是大本事了,沒想到還能稀里糊塗的拐一個新娘……
雖然這個新娘明顯不大對勁……
他這樣想著,扭頭看向身邊浮在空中的女孩,突然就呆住了——
只見這一刻,這個自他遇到為止便一直面無表情的紅眼女孩,臉上居然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女孩看著屋內面露無奈之色的白墨,似乎這些歲月里僅剩的所有喜悅都在這一刻綻放出來了。
「真好。」她說。
聲音溫和,笑容寧靜而燦爛。
這一刻的她,才真正像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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