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木氏正院,木氏陪嫁乳娘盧媽媽守在外面,見著玉珠喊了聲姐兒,想抱著她進去,玉珠忙止住,「盧媽媽,可別,姣姣是大姑娘了,不許人抱著的。」直到去年家人還總喜歡抱著她到處走動,爹娘,四個哥哥都寵著她,很少讓她腳沾地,玉珠覺得不該這樣了,今年是怎麼不許家人在抱著她行走的。
盧媽媽掩嘴笑道,「是是,咱們姑娘長大了。」
盧媽媽領著玉珠和白芨進到屋子裡,挑開金絲錦織帘子,玉珠一眼看到內里的情況,木氏坐在紫檀鑲理石靠背椅上,下首的位置坐著一對中年男女,看年紀約是三十多歲的模樣,面如金紙,臉色臘黃,另外一側還坐著個十二三左右的少年,穿的衣裳有些破舊,卻也乾淨整潔。
中年男女聽見聲響扭頭看過去,金絲錦織帘子面前站著一位齒白唇紅,亭亭玉立的小姑娘,他們有些怔住,實在沒瞧見過如此好看的孩子,斗篷上蓬軟的皮毛襯的她臉頰小小,如雕好的上等羊脂白玉,睫毛長長翹翹,黑漆明亮的眼睛,這樣美好的孩子,讓她們看著都忍不住噤聲屏住呼吸。
「娘。」玉珠笑逐顏開的撲到木氏懷中,「娘,您讓白芨喊我過來作甚呢。」
木氏伸手撫了下女兒的臉頰,溫熱暖和的,看來在外頭沒吹到風,放下心,這才笑眯眯的摟住她,「你舅舅家來人了,姣姣來見過舅舅舅娘和表哥,她們都是娘的娘家人。」
玉珠挨著木氏坐在小杌子上,水潤潤的眸子看向那對男女,「姣姣見過舅舅舅娘,見過表哥。」她的聲音已經帶著一絲少女的清脆,卻又透著一股子小女兒的嬌憨。
這對舅舅舅娘急忙起身,顯得有些拘謹,「早該來見見妹妹和玉珠的,實在是脫不開身,又離的遠……」
木氏聽著這些話兒沒甚表情,木家不算世家,小門小戶,父親也沒得納妾的愛好,家中女兒多,母親生了四個女孩兒,唯有舅舅一個兒子,在女孩里她行三,不上不下的位置,父親對她的關心自然沒得長子和么女好,到了年紀姜府上門求娶,給了她嫁妝就嫁了出去。
實在太過久遠,才出嫁時她還回娘家一兩趟,只姜家那時候開始落敗,給的嫁妝不多,木家人都不太看得起姜家,姜安肅隨她回去娘家也受到怠慢,漸漸的,她也不願意回來,直到隨夫去到邵安城後,木家也離了京城去到別的地方討生活。
這麼些年就不曾再見過了,娘家人或許還有木氏惦記的人,那也是長姐,長姐對她們都很好,她還記得小時長姐抱著她穿過長長的巷子,買零嘴給她吃的。至於這位兄長,家中唯一的兒子,自然最得父母的疼愛,當年可是霸道的主兒,甚的好東西都得讓著他。
她出嫁那會子木家情況還不錯,家中良田鋪子不少,之後的情況實在是不知。
「娘,既然是舅舅舅娘,為何姣姣長這麼大才第一次見著。」玉珠裝作懵懂無知的問木氏,「不是親戚嗎?以前都不走動的嗎。」
木德明有些尷尬,起身訕訕的說,「離的太遠,所以不常走動,不過去年我隨爹娘妻兒搬到京城來,以後能夠經常走動的。」他的樣子有些卑躬屈膝,「三妹說是不是?」
木德明在木家兄弟姐妹中行三,但男女不同排輩分,稱呼姐妹們也是長姐,二姐三妹四妹的。
木氏不接話,木德明更加覺得沒面子,可他是來求人的,木家那時候也算富足,父親在京城做個小官,後來女孩們都出嫁,他花錢厲害,典當家產,實在撐不住,父親也致仕,他賣了宅子去到外地討生活,這些年過的並不如意,家中還有兩個兒子要養著,上有老下有小,前一年就聽聞勇毅伯府三房的事兒了。
知道伯府三房回京,他三妹的女兒得了大福緣中福簽,又被封縣君,曉得府中哥兒中探花,府中的爺們官運亨通起來,思慮許久才典賣家產托兒帶口回到京城,原想著在京城住過,討生活也會更容易些,天不遂人願,到了京城也過的有些難。
家裡頭到底還算富裕過,他媳婦也不會做事兒,家中奴僕發賣的差不多,過了幾月實在撐不住,老娘和妻子都慫恿他來找三妹,他也就過來了,想著的無非是三妹夫家富裕起來,他來打打秋風,聽聞開的那叫珠玉閣的鋪子極為賺錢,日進金斗都不為過。
見著三妹不接話,木德明妻子錢氏起身打個圓場,笑呵呵的說道,「三妹,你是不知,當年你和三妹夫去邵安城去的急,爹娘都沒見著你,你好不容易回來我們也不知道,也是去年搬回京城才曉得的,這不,就來看你了。」
木氏見她提起爹娘就問,「我爹娘身子骨可還好?你們一來京城就該告知我的,我也好回去看望一下爹娘,對了,可有大姐的消息,大姐這些年如何了?」
木大姐嫁的遠,這些年基本不曾回過娘家,錢氏又哪裡曉得,糊弄道,「都還挺好的,三妹不用擔心,爹娘身子也都安康,就是有些念著你們姐妹幾人,三妹若是得空,回去看望下也是應該的。」
木氏輕輕點著頭,隨著她的動作,她頭上插戴著的玲瓏點翠金絲梅鑲珠步搖相撞,叮咚作響,讓錢氏有些眼熱。
也沒玉珠什麼事兒,她坐在小杌子上打量幾人,目視那位表哥時發現他一直盯著自己,直愣愣的,他的目光太直愣,玉珠覺得這位表哥腦瓜子似乎有些問題的樣子?
錢氏也注意到兒子盯著那個小玉人一樣的表妹看著,她嘆口氣,「三妹是不知,我和你三哥就兩個孩子,長子如今剛成親,這個幼子卻最操心的,他生下來就不愛講話,性子憨厚直愣,可是憨過頭去了,沉悶寡言的,我們實在擔心。」
這般說話間,那少年低垂下頭去看腳面。
木氏不知怎得想起姣姣沒開竅的那三年多,也勾起憐憫之心,跟盧媽媽低語幾句,不大會兒功夫盧媽媽進內室捧著個木匣子出來,木氏讓盧媽媽把匣子遞給錢氏,跟她說,「我也是做人兒媳的,先前府中過的窮苦,嫁妝也花的差不多,這兩年日子才好起,不過呢,到底是在婆家,這些銀錢也都是婆婆大方給的嚼用零花,你們拿著去給爹娘買些好吃好喝的,替我儘儘孝心。」
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木氏也知道他們是來打秋風的。
錢氏面露喜色的接過匣子,打開一瞧,裡面是二張百兩的銀票還有些碎銀子,她的臉立刻垮下來,合上蓋子,說了聲謝謝三妹。
木氏客套幾句,說要留他們在府中用膳,木德明便說,「這倒不用,爹娘還在家中等著,我和你嫂子就先回去了,我把家中住址給你,三妹得空記得回去看看爹娘就好。」
木氏親自送了他們出府,回來繞著走廊時,玉珠問道,「娘,舅舅舅娘這些年都不跟我們來往,根本不在乎娘和我,這突然來怕是要銀子的吧,您就這麼給了嗎?那以後他們沒銀子豈不是會來府上直接伸手要的?」
「姣姣說的是。」木氏牽著女兒的手踏在紅木走廊上,「那也是沒法的,古往習俗如此,也不是說緊要顧著娘家,卻是不能一點不顧,特別是像我們家這種情況,富裕起來,娘家若是窮困潦倒揭不開鍋,你不接濟一下都要被人嚼舌根。不過呢,娘也是做人兒媳的,上頭還有個婆婆,這還沒分家,家財都在婆婆手中,給個一兩次算是情分的,給多了婆家會說,外人也都能體諒。」
她把自己懂的人情世故一點點的教給女兒。
玉珠點點頭,擱在現代,這些只顧著自己的娘家舅舅打秋風會被罵死的,到底古今不同,她有些想法還是不適合這個時代,需要學的東西是挺多的。
想到那個表哥,玉珠又問,「娘,表哥是傻子嗎?」
「沒呢。」木氏說道,「你這個表哥性子太憨厚敦樸,這才顯得傻乎乎的。對了,我一會兒得去跟你祖母說說,省得他們以後總要府上打秋風。」她給了兩百多兩銀子,擱普通百姓家那就是一筆巨款,她那嫂子卻看不上眼的,幸好府中情況對外都是不說的,也沒人知道珠玉閣是她和姣姣的,對外只說叫起名珠玉閣是想蹭蹭玉珠的福氣。
倘若娘家人好,和和睦睦,家中有急事,給多少銀錢木氏那也是願意幫襯的,這種救窮的,甚至對木氏沒多少感情的兄長,她可是不願意一直被當成傻子。
玉珠還要練字,明兒不用上課休息時她還要去看看郡主。
木氏過去老太太院子跟她一說這事兒,老太太表示理解的很,「你娘家若是對你好的,給多少銀子我也就不說,這明顯不是,以後若是再來,你儘管打我的名號,不必擔心的。」
木氏笑道,「多謝娘。」
老太太問道,「玉珠那丫頭了?」
「回房練字去了。」木氏笑盈盈的說,「對了,繡繡如何了?這都六個月了吧?她胎象不太穩,我也不敢常去看望她,怕衝撞甚的。」大房瑞哥兒的妻子鄭繡繡幾個月前診出喜脈,只是她好動,之前不知懷上,有些動到胎氣,這幾月被林氏勒令躺著休息,大傢伙也都怕衝撞到,甚少去探望,也就林氏過來給老太太請安時會講講她的情況。
繡繡肚子裡的是姜府的曾孫輩兒,提起這個老太太喜的合不攏嘴,「沒甚大事兒,前幾日郎中來診過脈,說胎象穩當,不過你大嫂怕不妥當,還是不許她到處走動。」
木氏遲疑了下,「娘,兒媳聽人聞,生孩子的話也要適當走動才成,不然也難生,適當走動產婦身子能長些力氣,日後也好生一些不是。」
「是這麼個理兒。」老太太正色幾分,「我回頭跟你大嫂說道說道,咱們都是生過孩子的,她能想明白的。」
木氏提點幾點就不多說,陪著老太太說了會兒話也離開了。
且說木德明和錢氏抱著木匣子領著兒子出了伯府府,錢氏就忍不住朝地上呸了聲,「當打發叫花子呢,二百多兩銀子夠幹什麼,買座好點的宅子都不成,伯府那些鋪子日進金斗的,也忒小氣些,爹娘都還住在租賃的房子裡頭,她怎麼就忍心?」
「快別當著孩子面說這些。」木德明虎著臉,「你也曉得那是伯府的鋪子,同她有甚關係?這些年對她不聞不問,這突然上門,三妹能給出個二百多兩都算不錯的,不如先拿出二百兩去偏僻些的地段買個小院子住著,夠住就成,我在找些活計,看看有何營生,總能慢慢好起來的。」
錢氏就冷笑了兩聲,斜眼看他,「這可是你說的,別說完不認賬,轉頭臉都不要了,拿著銀子跑去賭坊。我可跟你說,這銀子我不會給你的,回去給爹娘收著買個小院子。」她又如何真的扯得下臉皮找已經出嫁的姑子要銀錢,以前的日子也算富裕,穿金戴銀的,她也被人尊稱一聲太太的,可這當家的卻染上賭癮,家中錢財家產被賭光。
木德明瞪她,「當著孩子面說這些幹什麼!」
那憨直少年低垂著頭跟在他們身後慢慢走著。
翌日一早,玉珠梳洗打扮妥當帶著白芨一塊去到國公府,這兩年多她隔三差五就要去陪陪沈媚的,郡主比她還年長兩歲,已經九歲了,真真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長的嬌憨可愛極了。
白芨話多,還會逗悶兒,玉珠常帶她去國公府的。
這次把寶兒貓兒也給帶上,從國公府側門進去步行,兩隻大兔子亦步亦趨的跟著玉珠,國公府的下人們都見怪不怪的,早看熟悉了。說也奇怪,別人家中養的寵物可沒這般通靈性,曉得跟緊主子的,這福昌縣君不愧是個妙人兒。
剛進郡主的凝翠院,玉珠就聽見含笑的勸慰聲,「郡主,您給世子回個信兒吧,世子說要檢查您功課,要不就把您寫的那些大字給世子送過去瞧瞧?」
「別別。」沈媚驚呼,「我可不願意,莫要給他回信,萬一讓他看見我寫的那些字,又要一通念叨,哼,給玉珠寄信盡說些好玩的,一給我就是問功課功課!」
玉珠輕笑起來,擱在房外就說起來,「阿媚,你可是怕你那些雞爪兒爬一樣的字給世子瞧見了?」
這些年郡主功課還都勉強完成,唯獨這寫字她靜不下心,那一手字不必說,實在算不上好看。玉珠也不是沒糾正過她,小郡主本性如此,坐不住,強求不得,不過玉珠也想了個法子,陪著她一塊練字,這些日子字跡也漸長。
沈媚挑開帘子跑了出來,嬌憨可人的小姑娘拎著裙角,臉蛋上是洋溢不住的喜悅,「玉珠,你來啦。貓兒寶兒也來了,我給它們備了好吃的,我們一塊去餵。」
「少餵些。」玉珠發愁,「你看它們胖的,一會兒都走不動。」
兩個小姑娘也不怕外人看著,蹲在院子一角給兩胖兔子餵菜葉子,沈媚問玉珠,「你哥哥們的秋闈如何了?快要放榜了吧?」
玉珠臉色鄭重幾分,點點頭,「再有兩三日就得放榜,也不知他們考的如何。」今年又是三年一度的科舉,謝澈和她的四哥姜瑾都參加了,兩人年紀差不了多少,謝澈稍年長兩歲,一月前參加的秋闈,成績快要出來了。
兩人都是聰慧了得的少年,姜瑾性子更是隨了姜安肅,謹慎沉著。
雙胞胎的五哥姜珣愛鼓搗些別的,對書卷讀書反而不熱衷,至於六哥姜珀,玉珠覺得那是個異類,都不知性子隨了誰,都十二歲,還總闖禍,常被人家父母找到府中來,氣的姜安肅隔三差五都要揍他一頓,讓人頭疼的很。
沈媚說著,「你別太擔心,謝大哥跟姜瑾哥哥都是聰明有才智的,定能高中。」
玉珠思緒有些遠,這兩三年過去,姜家人都有所為,她爹爹官加一等,現在大理寺做大理正,從五品下的官職。大伯父更是升了好幾等做了正七品上的四門博士,二哥姜珩翰林院正七品編修,大哥姜瑞流外五等任大理寺司直平事史,這官職升的還算是快的。
伯府收到應酬的帖子越來越多,各路世家貴族都有心結交伯府。
正想著心事兒,沈媚忽地握住玉珠的手臂,玉珠回頭看小姑娘眼笑眉飛望著自己,她道,「笑的這麼開懷,可是有什麼喜事兒?」
沈媚嘻嘻一笑,「讓玉珠猜對了,我公主娘要回府了!」
嘉禾公主?玉珠挑眉,「阿媚怎麼知道的?」
「姨娘跟我說的呢。」沈媚開心壞了,「就是兩天前,姨娘喊我過去說公主娘來信了,開春就要回來,玉珠,真好,我也有娘呢。」
玉珠心底有些酸澀,這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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