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說得一點沒錯,胤禟是栽了。
那日以後,他每天變著法哄兒子吃菜, 又是威逼又是利誘, 卻餵不下去幾口。
一開始還成, 他好言好語哄著吃了幾口, 卻忘記兌現諾言,只顧著耍賴爬寶珠的床。因為這樣, 當爹的在兒子跟前全然沒了信譽度, 任他說得天花亂墜, 三隻全當沒聽見, 誰也不搭理他, 誰也不相信他說的。
他口水都說幹了, 又是「乖寶」, 又是「小祖宗」, 阿滿躺平睡得噴香, 阿壽捂著小耳朵扭向一側,至於阿圓, 他拿著象牙套球把玩, 玩得正高興呢, 耳邊卻嗡嗡嗡不停。他聽煩了就抬起頭來瞪著胤禟,憋了半天蹦出一個字兒來:>
之後他像是找到了說話的感覺,又連了幾聲:「不、不不!」
音調很準,一點兒也不含糊,胤禟當即懵了。
老半天才回過神來,他把裝著蔬菜羹的翠綠小碗放到一旁去,伸手將阿圓抱起來,笑眯眯哄說:「乖兒子!這就能開口了!我咋記得四哥家弘暉抓周那會兒才會說話?」
阿圓也就只會那一個音,能回應什麼?他伸出藕節似的小胖胳膊,嫌棄的推開胤禟那張醜臉。哪怕使出吃奶得勁兒,卻不見什麼成效,一怒之下,小胖子趴在他爹肩頭上,一把揪住辮子。
看他已經會短距離爬行,胤禟就知道小子手上勁兒不小,否則哪能撐得起肉墩墩的身子?今時今日他才真正見識到了,這混蛋一把扯過去,險些讓老九張嘴罵娘。
要不是親兒子,保住已經鬆手了,想到小討債鬼是福晉千辛萬苦生下來的,他努力平心靜氣,溫聲細語哄阿圓放開。
阿圓瞪著胤禟看了好一會兒,而後他伸出另一隻手來,指著一旁裝蔬菜羹的小碗,又是一聲不。
有意思,真有意思,他娘的才多大,就會講條件了。
換了別家當爹的,答應各種要求之前還得深思熟慮,畢竟君子一諾千金,言出必行。
胤禟就兩個念頭。
權宜之計,先應下再說,反正小子只會不不不,挨了坑也沒法告狀。
再者,孔聖人真沒忽悠他,論語上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簡直就是良言警句嘛。
自家福晉不好養,兒子更難伺候。
幸而教他做學問的先生不知道他這些想法,否則保准讓他把論語謄抄千遍。
女子對丈夫,小人對君子,養之一字意為相處。
他這書是白讀了。
看蠢爹走起神來,阿圓又扯了一把,胤禟立刻收了這些心思,連聲說好好好,不吃咱不餵了。
得了這句準話,阿圓心滿意足,他鬆開揪著辮子的手,胤禟立刻將人放回小床上,伸手揉揉太陽穴:「你這會兒肚兒飽著,就不餵了,等餓了再說。」
阿圓其實沒聽懂,要是聽懂了保准能跳起來噴他。
沒聽懂不打緊,等下一次胤禟端著蔬菜羹過來,他自然就明白自己被坑了。
只怪他不會清晰表達自己的意思,這才讓沒下限的親爹鑽了空子。
因為是胤禟給兒子餵食的時間,寶珠不忍看他們可憐兮兮的模樣,生怕自己妥協太快,就丟下父子四人去紅楓湖上憑欄觀景。
天冬帶了魚食出來,寶珠接過,隨意灑下一把,就有不少魚兒探出頭。
別家養的是錦鯉,她府上這一汪湖水裡全是養成之後能下鍋的。
大的小的都有,這麼瞧著她就忍不住想在心裡報菜名。
清蒸魚、紅燒魚、水煮魚、麻辣魚、□□魚、松鼠桂魚……
這麼想著,寶珠轉頭看向天冬:「我若是忘了,你記得常來撒魚食,養肥好吃。」
天冬應下,同時無奈的想,福晉跟著爺這麼長時間,真是一點兒也沒變。都說一旦嫁進皇家,再好的姑娘都會變的,你不夠狠在這地方就活不下去。
作為福晉的陪嫁,她們聽過不少囑咐,都說夫家與娘家大不同,那是個吃人的地方,走一步你得算三步,當心再當心。然而事實好像不是那樣的,至少在九貝勒府上,動腦子的從來是爺,福晉想怎麼著都成,哪怕捅破了天,也有爺去填窟窿。
她們這些近身伺候的丫鬟,既高興,也有隱秘的羨慕。
拿天冬來說,原本對嫁人沒有期待,想著從丫鬟做到嬤嬤也挺好。如今倒是覺得,哪怕這世上沒有第二個爺這樣的男兒,有他一半也好,誰不想被人疼被人寵呢?
寶珠倒是不知道她們的想法,不過,她並沒有要留幾個丫鬟一輩子的意思,想著再過幾年從爺跟前的體面人里挑一挑,或者外頭幫忙打理鋪面的掌柜,都是不錯的選擇。
她又吹了會兒風,就準備回去了,走了幾步想起來:「怎麼不見灰妞它們?上哪兒去野了?」
&福晉話,爺使人在府上弄了個訓練場,恐怕是在那頭。」
聽她這麼一說,寶珠就想起灰妞圓滾滾的提醒,是該跳一跳跑一跑。
她就沒再過問這個,又道:「回京有些天了,你看它們可習慣?」
天冬想了想,斟酌說:「奴婢哪有那眼力勁兒?瞧著它們食量沒減,應是習慣的。」
之後這段路,寶珠又問了幾句,等回到朱玉閣就聽見胤禟的聲音:「好兒子,叫阿瑪!跟我學——阿>
寶珠立刻就想起來,額娘說過,阿瑪當初為了讓自己第一個叫他,背著大傢伙兒偷偷教過不知道多少回,他耐心可好。然而天不遂人願,阿瑪太難念了,她張口第一個叫的是>
額娘這麼說,阿瑪還狡辯來著,說那不是在叫哥,是笑起來咯咯咯。
他還扭過頭來問寶珠,寶珠只是微笑。
聽說自己是七個月開口的,那時候的事誰記得?
倒是生了阿圓阿滿阿壽以後,根據她個人的經驗,寶寶才不會咯咯咯,自家這三隻就跟小豬似的,只會哼哼。
餓了哼哼,尿了也哼哼,困了想睡覺哼哼,醒了找額娘還是哼哼!
要是沒把人哼來,緊接著就要癟嘴。
想到這些,她就忍不住會心一笑,正想進去看看那半碗蔬菜羹他餵下去沒有,就聽見軟糯糯脆生生的一聲不。
寶珠一臉的驚訝,她抬腳進屋,只見爺搬了個椅子坐到小床邊,阿圓同他面對面,坐在床裡頭。她仿佛還看見那碗翠綠的蔬菜羹,就放在一旁,看著像是沒動過。
仿佛是心有靈犀,胤禟一回頭,就看見寶珠在不遠處。
他儼然已經忘了投餵失敗那回事,趕緊同寶珠分享了自己的喜悅:「福晉過來看看,咱們兒子會說話了。」
寶珠順從的走到他身邊去,伸手在阿圓的胖臉上摸了摸:「乖寶說一句給額娘聽聽。」
按理說三兄弟最不能拒絕的就是香香軟軟的額娘,阿圓卻沒有要開口的意思,胤禟非常感動,果然父子連心啊,他這當爹的在兒子心裡的地位格外不同。
虧他不知道這背後殘酷的事實。
三兄弟哪能同寶珠說不?
他們是額娘的小棉襖,是乖寶寶。
到最後阿圓也沒開口,寶珠讓趙百福走一趟,請了胡太醫來。第一想知道他怎麼這麼早開口,第二想知道他說話為啥還分人。
請脈只能看出身體好不好,寶珠的問題,胡老只能憑經驗回答。
&阿哥半歲能言應是爺和福晉經常同他說話的緣故,聽得多,就學得快。」他看著胖墩墩的小傢伙,笑道,「早早開口是好事,一開始可能有些含糊,倒是不用擔心,說得多了就會越來越清楚。」
胤禟又道:「爺聽人說,貴人語遲。」
胡老當即擺手:「出身越是貴重,就鮮少有親娘手把手養的,凡事奴才代勞,底下奴才哪敢對小主子胡說八道,要是讓他學去幾句不中聽的,豈不得害了自己?她們平素悶不吭聲,小主子聽得少,開口自然就遲。」
照胡老的想法,開口早可能是聰明些,人聰明才能學得快嘛,和尊不尊貴倒是半毛錢也沒有,出身好壞全看你會不會投胎。
他倒是沒把這些一股腦倒出來,只是挑揀著說了幾句,胤禟聽了很滿意,倒是寶珠,又問:「咱們阿圓只有對著他阿瑪才開口,我這做額娘的怎麼哄都無用,又是什麼緣故?」
讓太醫來解釋他為什麼擇人說話,這不是為難人嗎?
要不是寶珠問的,換個人來,保准得讓他噴一臉唾沫星子,老子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哪裡知道他怎麼想。
因為是時常為他提供各種贊助的金主爹,胡老的態度非常慎重,他想了想,問說:「敢問小阿哥第一次開口說了什麼?」
胤禟回道:「他說不,不不不不不。」
&就很清楚了,應該是太喜歡福晉,對著您他開不了口。」
真別說,胡太醫挑明之前,胤禟完全沒想到這裡去,他還洋洋得意來著。
就是現在,信仰崩塌了。
他還想搶救一下,說服自己這是胡老瞎扯淡,就發現阿圓對著那張橘子皮老臉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他嘴裡又吐出一個單字兒:>
胤禟受到致命一擊,他覺得天空一片灰暗。
寶珠還悶笑著吩咐道:「把我收藏的那支紫金人參拿來,好藥贈名醫。」
胡老真是喜歡九貝勒府的差事,只要是趙百福或者馮全過去請人,他搶著來。聽到紫金人參,他心裡就一陣激盪,看福晉的確是要送給他,他臉都快笑爛了,嘴皮子一碰,又是一籮筐美言,還針對半歲大的小兒給了一些建議。
趙百福送胡老出去了,寶珠抱起肉墩墩的阿圓,在他胖臉兒上吧唧一口。
&寶,乖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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