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細想之下,確實經不起推敲。
趙福祥越琢磨,越是覺得眼下這種情況不對,匆匆拉過一旁的李氏,讓其趁著他人不注意時,趕緊回家通知人手。
李氏卻是想不明白,抬頭,見著趙福祥那張難看的老臉,十分識時務的將想問出口的話又一次咽進肚子,點頭,「成,我這就回去。」
不就是再多帶糧食?她保准讓幾個兒子將糧食拉的足足的。
繞過身旁的其它村民,李氏邁著小步往家裡跑。
等李氏到家時,趙善林幾個人已經將家裡的牛車裝滿,眼瞅著就要趕牛車出去。
「等,等等,先別急著走,」李氏帶上大門,匆匆往院裡走,邊走邊說,「老大,你和老二老三一道,再從屋裡推個木板車出來,記得多拉些糧食,你爹那裡急著要。」
至於為甚麼急著要,多出來的糧食又是拿去干甚?李氏沒說。
這麼沒頭沒腦的話砸下來,趙善林兄弟幾個具是一愣,跟著面面相覷。
還是趙善河先反應過來,動手拍了拍身旁還在發愣的趙善林和趙善川,趕緊掉頭回屋搬糧食。
趙善宇一看這情況,也跟過去幫忙。
趙善行則趁著功夫,繞過劉氏三人,湊到李氏跟前小聲詢問此時外面的具體情況。
可惜問了兩句,李氏卻沒心思搭理。
趙善行急了,忙拉住李氏的衣袖,語氣比之前還要急上三分,
「娘,難道是里正家中不怎麼理想,那些衙役官差為難你了,你這是怎的了?可是朝廷收稅那裡出問題了?」
因著趙善行沒跟去,他說出來的話多數都是自己胡亂猜測。
不過他看著他娘李氏的臉,眉梢眼角具是耷拉下來,就知自己剛剛的猜測怕是成了真。
果然,李氏冷著臉,暗暗的看了眼趙善行,言談之中還帶了些迷茫,「嗯,都不是,」
「你爹聰明,興許是看出了點甚麼門道,不然,也不能讓我匆匆忙忙跑這一趟。」
但這話也側面說明了,李氏自己沒看出什麼來。
趙善行更不放心了,條件反射的看了眼緊閉的院門,下一刻又低下了頭。
此時,距他剛城裡回來不過數日,沒成想家裡的情況竟也如此複雜。
聯想城中那些太過駭人聽聞的消息,趙善行嘆了口氣,避開一旁的劉氏三人,將李氏拉到角落,小聲說道,
「娘,你快跟我說說,你和爹去里正家,到底看到什麼了?無論如何,咱們總要清楚原因,多個準備才好。」
不然等他們真的到了里正家再說,現場準備,定會來不及。
何況,他爹為什麼會讓娘回來多拉糧食?趙善行敢肯定,這裡面一定發生了什麼重要情況。
面對兒子,李氏也沒猶豫,當下開口就叭叭叭的將他們兩人這一路看到的事都和趙善行說了。
末了,李氏還咂咂嘴,「小四你可是不知道,那些衙役老爺,一個個瞧著官威大的很呦,手上還握著凶人的工具,老張頭他們嚇得跪了又拜,才揭過去這茬,」
「人家還說了,若有下次,就要將我們全都下大牢,按罪當誅。」
當時,李氏差點被嚇暈過去。
趙善行聽了話,像是聯想到了什麼,表情猙獰,眼睛瞪大,雙手緊握,虎口發白。
他這副反常的模樣,直接嚇了李氏一跳,李氏表情驚變,慌張之下滿頭冷汗。
偏偏,此時趙善行還說著在李氏聽來極為「大逆不道」的話。
「堂堂官府衙役,朝廷官差,竟成走狗污濘,如此行事?」
還有沒有天理王法?
「哎呦,你個傻孩子,混說甚麼話,」李氏顫著音,趕緊伸手拍了拍表情過於激動的趙善行,話說的語重心長,「你個孩子,凡事都要想開些,須知,人家是官,我們是民,」
「俗話說,民不與官斗,你一介白身,沒事瞎嚷嚷什麼。」
李氏尤為不贊同的瞪了眼趙善行,弄的趙善行只能搖頭嘆息,苦笑不已。
張張嘴,想要再說,被身後傳來的聲音打斷。
「娘,五弟,糧食搬好嘞,咱們是不是可以走了?」
趙善林站在裝滿的牛車旁,仰頭衝著李氏和趙善行這邊喊話。
一旁的劉氏捂著臉,神色暗暗的瞪著家裡這個不知變通的男人。
她剛剛離得遠,都看到娘和四弟因著說話,情緒不對來的。
依她
娘的脾性,這時候,誰湊上去誰倒霉。
自家男人也不看看時辰,竟傻愣愣的做什麼出頭鳥,嘖,到時被罵也是活該。
誰知,李氏只擺了擺手,卻一反常態的沒有罵人。
李氏上下瞟了眼趙善行,拉著對方的衣袖往回走,邊走邊耳提面令,「你剛剛這話,就此打住,往後也別外說,」
「諾,糧食好了,咱們趕緊給你爹送糧食去,繳了稅,也能睡個踏實覺。」
這話說完,李氏也不管趙善行心裡琢磨什麼,伸手放下拉扯人的衣袖,李氏抻著腦袋來回瞧了瞧牛車上還有板車上的糧食布匹。
確認無誤後,讓大著肚子的程氏回屋休息,劉氏和袁氏做飯,李氏帶著五個兒子,一道出了門。
此時,天已經大亮。
今日天氣不錯,無風無雲,正適合夏收。
結果因著繳納夏賦的事,村裡的人誰也沒有下地,全都緊張兮兮的推著糧食排著隊,在里正家門口等候。
一路上,李氏碰到不少和他們目的一致的村民,大家都有些相同的氣場,面帶驚恐,步履匆匆。
李氏幾人到的時候,里正家門口的那一片空地已經占滿了人。
人旁邊不遠,則是一條長長的貨物長龍。
打發趙善宇去找趙福祥,李氏讓趙善林趕緊找個落腳地方休息休息。
牛車還好,木板車上這些糧食可是不輕,為了抓緊時間,都是兄弟五人換著推過來的。
趙善林抹著腦袋上的汗珠,看了眼周圍情況,跟著伸手一指,招呼趙善川快過去。
果然,前面有人去排隊了,空出了一個角落。
趙善川趕緊跑過去占好,剩下的三人則牽著牛車,推著木板車過去。
將木板車的把手放在地上,趙善林喘了口氣,撩開箍在身上的褂子,一屁股坐在一旁的黃土堆上休息。
李氏則抽空瞄了眼周圍,趁著他們空閒的功夫和左鄰右舍的熟人搭著話茬。
她問的也簡單,無非就是眼前的事,她離開這麼久,怕出甚麼新的規矩不知道。
搭話的婦人平日裡也和李氏關係不錯,借著前面人排隊的空,歪頭跟李氏小聲嘀咕,「李嬸子,你不知道,就剛剛,村里東北邊那家姓單的,老子兒子直接被抓走了。」
說著,婦人還嘖嘖兩聲,嘴說著可慘,面上卻看不出什麼。
李氏抬頭瞅了眼,暗暗收回視線。
這也沒是辦法的事,誰讓那戶姓單的人家是村里土著,生活條件又比一般人家好,平日和他們這些外姓來往不多,關係不熟。
眼下冷不丁被抓走了,村民除了驚嘆幾句,也不可能會真難受。
不過,單家嗎?
單家的大兒媳和她關係還不錯呢,硬要算,還算得上是她娘家那邊的親戚,不過已經出了五服,真要說也沒甚麼關係。
只是因著李家灣這些年嫁來上哇村的人少,所以,李氏才和單家的大兒媳孫氏處的不錯,日常見面說個話,節日走個禮。
這單家竟然出事了?
李氏皺皺眉,暫時先不管這些事,眼下,她就好奇那些衙役官差為何要抓這單家一家,「你說這是為甚?我記得那單老頭,可是個頂頂厲害的手藝人,再說,人家肯吃苦肯幹活,今年靠著河魚的買賣也得了不少錢,按理說可不應該湊不齊夏賦啊。」
「誰說不是這理?」剛說著話的婦人也是一拍大腿,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警惕的看了眼周圍,忙拉著李氏的頭又低了低。
李氏作勢蹲下,睜眼瞧著婦人想做甚。
婦人面色隱隱有些激動,說出來的話吹到了李氏耳垂,弄的李氏臉色詭異。
李氏沒在意,認真聽著婦人給出來的解釋。
「說是,拿出來的糧食不夠按照繳納乾重的比例,又不允許人家回去拿,這才將爺仨都抓走了,」說道這裡,婦人唏噓不已,「那些衙役老爺說,今年上頭要修路,這三人都要被拉去修路,哎,慘的呦,也不知甚麼時候能回來。」
反正,這些年,他們村里被拉去修路的男人,不管主動還是被動的,就沒一個能回來的。
所以在他們這些村民眼裡,被衙役官差拉去修路,那本身就是一條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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