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遠方的天色逐漸被漆黑的夜色吞噬。
此時,趙福瑞家的小院裡,仍一片火熱。
得了趙福瑞口信的老少爺們全都紛紛趕了過來。
小院中央,為了給周圍增添一些光亮,趙福瑞特意讓自家大兒子點了一堆篝火。
熊熊烈焰燃燒,火光明明滅滅之間,同時也照亮了聚集在小院裡的眾人身影。
趙福瑞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本厚厚的書冊,此時此刻,他耐心的翻看著書冊里的內容。
隨著他翻動的同時,表情威嚴又嚴肅的咳了咳嗓子。
聽到動靜,小院內原本還有些喧鬧的大家立馬安靜了下來。
眾人的目光視線,全都匯集到了趙福瑞身上。
「咳咳,大家都靜一靜,」
「今日,因情況特殊,我,趙福瑞,現身為趙氏一族族長,特在家中,召開臨時家族會議,」
「大家同為趙氏一族成員,望大家自身勤勉,牢記趙氏族規,不忘祖宗族訓,維護趙氏一族利益,」
「接下來,我會按照這本點名冊一一點名,未到的,晚到的,都將視為我趙氏一族的不肖子孫,超過三次,除出趙氏一族———」
趙福瑞周身氣勢猛地加強,同時,冷眼緊盯著周圍眾人,「諸位同族,對此提議,可有異議?」
眾人被趙福瑞的氣勢都嚇得愣在原地,冷不丁的,還沒想好怎麼說,倒是一旁的幾位族中老人,不顧一切的高喊出聲,「族長提議,我等自然無異議。」
老人的聲音直接打破平靜。
其他人反應過來,跟在老人身後喊著同樣的話。
一聲高過一聲,蓋過裡面的零碎雜音,逐漸擰成同一股聲音。
趙福瑞見此,雙手攥緊手裡的書冊,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
「既如此,點名開始,」
「趙宗申」
「到」
「趙宗岐」
「到」
「…」
每聽見一個人答到,趙福瑞都會利用手中的硃砂筆在他那厚厚的本子上劃上一道。
直到碰到沒來的,跳過不提。
宗字輩點完,喜字輩點完,福字輩點讚,善字輩點完,明字輩點完。
「啪———」
趙福瑞重重的合上自己手上的書冊,將其遞給一旁的大兒子,眼神略過眼前眾人,沉聲說道,
「趙氏一族,召開族會,應到一百二十人,實到一百二十人,無一人缺席,」
「現在,族會正式召開。」
隨著趙福瑞一聲低喝,於晚上召開的趙氏一族族會正式開始。
趙福瑞直接進入正題,所說的第一件事,就是之前趙福吉透露的有關夏賦的徵收時間問題。
三日後,也是六月二十六日。
縣衙的衙役就會對長樂縣所有百姓民眾徵收夏賦,包括所加賦稅一起,都要交齊。
「賦稅一事,沒有商量的餘地,各位回去,有不足的,還要儘早準備起來,若是三日後衙役來時,仍然不夠,那家中的男丁,就會被衙役直接拉走,服徭役抵稅,」
「至於甚麼時候能被放回來,只有老天爺知道!」
言外之意,被抓走,那就是生死不知的結局。
趙福瑞這話說的極重,哪怕周圍大部分人早已心有所感,但面對如此話語,仍引得眾人捲起軒然大波。
趙福祥愣愣的看著面色不好的趙福瑞,明智的沒有出聲。
一旁的趙福吉則是伸手碰了碰趙福祥,表面裝作不經意,實則心裡滿是自得,「二哥,你瞧,我說的沒錯吧,這次收稅提前了,」
「幸虧,咱們趙氏一族早就有所準備,族長英明,早早就讓咱們多備著糧食,眼下家家戶戶都存著糧食,這次賦稅才不至於抓瞎。」
因為加賦的消息下來時,正趕上了他們上哇村賣魚的好時候。
村民靠著河魚買賣,手裡有了余錢,多多少少的都會進城多買糧食備著。
他們趙氏一族,私底下更是得了趙福瑞的告誡,基本上,家家戶戶都儲備好了糧食。
雖說那些糧食不多,但加上眼前夏收的,應付這次的夏賦,卻是足夠。
這也是眾人雖鬧,卻也沒慌的原因。
趙福祥眼下正盯著趙福成,對趙福吉所說之事,只敷衍的點了點頭。
好在趙福吉的目的也不怎麼純粹,更多的,則是和趙福祥顯擺
。
顯擺完了,趙福吉扭頭和其他人繼續顯擺,以滿足他內心深處的某些隱晦的心思。
趙福祥覺得趙福成不太對。
按理說,有他的攪局,趙福成陰差陽錯之下,並沒有因著河魚賺上甚麼大錢。
加之他家人口多,眼下沒有足夠的糧食,怎麼就不擔心?
看著就坐在趙福瑞等族中核心幾人身邊的趙福成,對方此時趾高氣昂,仿佛鬥勝的公雞。
趙福祥皺眉,沒等他琢磨這裡面的門道,趙福瑞開口,又說了第二件事,
「還有一件,是關於之前河魚的買賣,」
話未說完,直接被一旁的老人出聲打斷,老人看著趙福瑞,語氣不解,「族長,按理說眼下休漁期到了,河魚也不能進行捕撈,怎的眼下又關河魚買賣的事了?」
被打斷話茬的趙福瑞沒生氣,他看了眼周圍,見眾人都是一臉茫然,遂嘆了口氣,「大家,都是這樣想的嗎?」
眾人面面相覷,跟著接二連三的點著頭。
是啊,河魚買賣不都完了?
咋還能扯上關係。
「安靜」
趙福瑞冷眼掃過眼前這些人方才說道,「今日,我同里正一起,又去了一趟縣衙,」
「縣衙老爺的意思,之前河魚漲價,原本的雜稅便不作數了,讓我們按照眼下河魚的價格,補交一次雜稅。」
趙福瑞此話一出,算是直接捅了馬蜂窩。
「嗡」的一聲,周圍那些原本還能坐的住的立馬動了。
「甚的意思?這竟也要我們補交賦稅嗎?」
「河魚買賣,每年五月都已經交了去,眼下六月末,做甚麼需要補交?」
「縣衙老爺,莫不是故意欺負我們吧。」
「」
人多,聲音雜,眼下更是說什麼話的都有。
趙福瑞的耳朵被這些聲音煩的嗡嗡作響,忍不住動手揉了揉。
趙福吉則拉著趙福祥,語氣激動的不行。
趙福祥拍拍手,示意趙福吉冷靜,快些安靜下來。
「你快彆氣,這事,族長既然說了,就沒有轉圜的餘地,」若是有趙福瑞也不會將這事眼下說出來。
「那怎的辦?」
趙福吉也不復之前的淡定,皺眉苦臉,「這賣河魚的錢,可都買了糧食嘞。」
糧食基本都要去繳納賦稅,如今還要拿出一些交與官府,趙福吉只覺的自己心樓疼得不行。
趙福祥則不然,誰讓他們家有其他的收項,補交河魚這些錢,拿出來不難。
但他面上不能表現,不然,被嫉妒是小,讓人胡咧咧出去,引出其它麻煩出來才是真。
裝作苦悶的和趙福吉一起抱怨了兩句,將這事揭了過去。
補交河魚的雜稅,最終還是定了下來,只要撈了魚的,每一家都要繳納。
雜稅定然是不能不交的。
不交,官府就會過來抓人,到時候沒了男丁的趙氏一族,未來只會更加悽慘。
族會完事,趙福祥起身,打算隨眾人一道回家。
接過離開之前,他卻被趙福瑞特意留了下來。
也是在這個時候,趙福祥才知道為什麼剛剛說話時,趙福成表現的能如此淡定。
「二哥,是這樣,有關河魚的雜稅,往年錢少,里正都是按自家人頭分的,眼下因河魚價格上漲,之前的分法卻也不行了,」
說道這,趙福瑞在趙福祥不解的視線中,頗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心,「這次,是縣衙老爺下的令,要求上哇村,需按魚量多少,直接補稅。」
趙福祥這話聽明白了,他反問趙福瑞,「可,家家戶戶哪裡知道自己抓了多少魚?」
人有多有少,賣的錢也有多有少,不是自家人,誰會清楚?
趙福瑞忙擺手,「不用太准,大致數量差不多就成,再說,捕魚的區域往日能捕多少魚,也是有定數在的。」就算你家裡人再多,在一片地方撈魚超過了定數,也不會有什麼收穫。
趙福祥想想也是這理,「那,我需做甚?」
趙福瑞直言,「二哥,你之前的時候,因著一些事,直接占了趙福成家的河邊地,所以這有關河魚的雜稅,你怕是要多擔一些才行。」
畢竟兩塊地的產出遠比一塊地要多的多,如果趙福瑞不提,其它族人或村民知道,也會不滿。
趙
福祥
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趙福祥恍然,趙福成會如此安心,原來有關河魚的雜稅大頭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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