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對師傅的強勢有點驚訝,因為師傅在大夏,是懸壺濟世,從不枉殺一人的。
白師父明顯也感覺到阿沅的疑惑,認真地道:「為師的仁慈,是對漢人。」
「韃子欺凌邊關百姓,探子更是罪該萬死,為師只恨不能殺盡他們,豈會對他們仁慈!」
阿沅卻覺得師傅是為了安慰自己,滿是愧疚地道:「都是阿沅,讓師傅手沾鮮血。」
白師傅覺得自己這小徒弟哪裡都好,又勤快又好學,又懂事又體貼。
就是一點,太溫柔太善良,什麼問題都愛往自己身上攬。
這個時代還沒有那個名詞,若是有,白師傅就明白,阿沅這是典型的內耗性格。
總覺得周圍人的不幸是自己造成的,總害怕自己會為別人添麻煩。
白師傅拍拍阿沅的肩膀道:「師傅年輕的時候,曾隨師傅到過西域,也曾到過北疆。」
「那時為師殺的人,比你見過的都多!便是沒有你,這些探子,該殺還是殺。」
白師傅又問她:「你還沒殺過人吧?趁這個機會練一練,你不是一直想去找你那表妹嗎?」
「她和她夫君鎮守邊關,肯定要經常殺人。」
阿沅臉一白,她完全想像不到冬素殺人的模樣。
白師傅笑道:「聽你說過她和莫公子,聯手把你從盧家救出來的事。」
「你就沒想過,他們是怎麼救的?你一救出來沒多久,盧家就倒了。」
「盧三一系,全部被殺。連那羅家,也全族被滅,你覺得是誰的手筆?」
阿沅更內疚了,都是她,是她讓冬素和小盼手沾鮮血。
白師傅以毒攻毒:「你若不想別人替你殺人,那就自己殺!」
「我們在長安的調查,這一路走來的聽聞,你也知道,你那妹夫凌王遠征,幽州城是你表妹鎮守。」
「這些牛鬼蛇神就意動起來,不管是皇后的探子,還是北疆的囂張,陳國公和太子要利用施苗人。」
「最終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凌王死,永絕後患。」
「你若想幫你那表妹,報答她當年相救之恩,那我們就得好好計劃一下,攪混局勢,讓天下人看清東宮是如何跟韃子勾結的。」
阿沅受到鼓舞,想到冬素和小盼為她做的一切,她握緊拳頭,下定決心般道:
「只要能幫到冬素一絲一毫,我做什麼都願意!師傅,殺人我也願意。」
白師傅欣慰地點點頭,攤開那些密信,結合兩人在一路打聽到的消息,指著一個名字道:
「陸雲舟,混跡在北疆的皇后暗探,明顯以此人為主。先想辦法見到他。」
「若能以施苗人的身份,誘他說出真相,那便極好。若不能,那就得用一些手段逼供了。」
白師傅洞察秋毫,感知敏銳,能跟著這樣一個聰慧的長者,阿沅進步極大。
兩人利用施姑姑的身份,很快查到陸雲舟的身份,當查到他曾到過光州時。
阿沅驚起一身冷汗,原來皇后早在那時,就想要冬素的命。
但白師傅卻看到不對之處,若此人是為了殺凌王妃,在光州不動手,到幽州之後那麼久,也不動手。
反而流落北疆,看似是在完成皇后的任務,向北疆傳遞消息。
實則根本沒傷害到凌王妃,反而是這一次北疆的密信被截獲,讓皇后和北疆勾結的事曝光。
若是普通人,單從這些消息上看,會猜測這個陸雲舟是不是被韃子收買了。
要麼是叛變皇后,要麼就是為了自救鋌而走險。
但是敏銳的白師傅卻認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雖然她目前也想不出頭緒,這個陸雲舟到底在做什麼?
但她認定,這個人是事件的核心,必須要儘快見到他。
白師傅給那些探子的回信是,如何見到陸雲舟?
還真有人知道陸雲舟的行蹤,目前他在北疆一部落,據說是在為韃子首領出謀劃策,如何打凌王。
白師傅打探清楚之後,讓阿沅易容成一個容貌普通的姑娘,她則繼續頂著施姑姑的臉,往北疆部落趕去。
命運的紅線再次連接,有緣之人無論身隔多遠,好像命運這神在暗中操縱一般,總能以離奇的方式重逢。
此時,頂著別人的臉的阿沅姐,無論如何也猜不到,她視為探子首領的陸雲舟,會是她心心念念的小盼。
而接到消息,知道施姑姑來到北疆的莫修謹,則在思索,如何殺了這個施姑姑,不讓自己的身份曝光。
他更加猜不到,來到北疆的兩個女子,讓暗探恐懼的施苗人,會是他願意用性命保護的阿沅姐。
吳有仁比誰都害怕施姑姑,別人或許只是聽說這個苗女的恐怖,他卻是曾經親眼見過的。
皇后懲戒一個嬪妃,拉到皇后宮中和施姑姑關在一起,然後就聽到那妃子的慘叫。
等人抬出來的時候,自己抓自己的頭髮,撓破臉皮,撓得臉和脖子鮮血淋漓。
撓得破了相後,皇后還令人遞給她一面鏡子,那妃子看過鏡子之後,就瘋了。
後來被打入冷宮,皇后還不解恨,讓人送她一面銅鑒,就擺在她床頭,日夜都能看到自己的臉。
那妃子受不住,撞柱而死。
那時他還不是東宮管事,只是皇后身邊的一個小太監,這樣的情景他看過太多次。
不論是誰,只要一跟施姑姑接觸,都會死得極慘。
吳有仁在莫修謹面前走來走去,額上冷汗直流:「絕不能讓施姑姑找到我們,否則我們會死無葬身之地!」
莫修謹很是淡定,他鄙視地看著吳有仁:「吳公公,你好像還沒認清一個事實。」
吳有仁詫異地看向他,卻聽他用極冷淡的語氣,說出極恐怖的話:
「咱們做的事,哪一樁都能讓我們死無葬身之地。你怎麼到現在還怕死?」
吳有仁快崩潰了:「你不怕,你去死啊!」
「我要活啊!」
「你跑不跑?我要逃了,北疆這麼大,哪裡都能躲,絕不能讓那個恐怖的女人找到我。」
莫修謹冷笑道:「你又想當大尾羊?」
吳有仁臉一陣紅一陣白,被那些北疆少年凌辱的畫面在腦中閃過,他再也硬氣不起來。
抱著莫修謹的靴子哭道:「奴才知道大人聰慧,大人定有法子應對那施姑姑,求您,保老奴一命。」
莫修謹嫌棄地抽出腳,他最煩這個死太監哭哭啼啼的,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
但此人留著還有大用,最起碼,他的證詞,比別的探子更令人信服。
莫修謹很認真地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我答應會保你的命,自然說到做到。」
吳有仁很是感動:「老奴謝過大人,一定會報大人大恩大德。」
卻不知道莫修謹心中悄悄加上一句,我會送你回長安,等你將東宮和韃子的勾結坐實了,且看你會死在誰的手裡!
多年以後,沈冬素知道莫修謹在北疆,借用陸雲舟名義做的事,只覺慶幸。
幸好小盼哥是自己人,幸好小盼哥沒入邪教,不然憑小盼哥的能力,這天下會是什麼樣的局勢,還真說不好呢!
莫修謹現在的狀態就是,他知道自己遲早會瘋掉,所以要在瘋掉之前,多為冬素做一些事。
他可以不擇手段,不在乎道德和律法,只求結果。
他覺得自己現在跟瘋子差不多,在幽州的時候,他要壓制住本性,生怕傷害到自己人。
但到了北疆,他所作所為,害死的都是韃子,或是太子黨的人,那還顧忌什麼?
凌王太過正派,才被皇后那個瘋女人逼成現在的局勢。
那就讓我這真瘋子,去對付皇后那個瘋女人,魚死網破,亦在所不惜!
他摸摸心口的荷包,那是阿沅姐送的禮物。
這世上,他在乎的人,只有母親、冬素還有阿沅姐。
冬素重情重義,只要她好,母親和阿沅姐都會在她的庇護下,活得很好。
若能用他一條爛命,換來這三人未來無憂,他,死而憾!
就是抱著這種心態,莫修謹不怕死,對那個只是聽到名字,就嚇壞吳有仁的施姑姑,更是全然不放在心上。
甚至有些期待,畢竟目前他在北疆遇到的探子,都太蠢了,讓他的計劃實施得太過順利。
且看這個施姑姑,能不能給他一點意外的驚喜。
她若認不出自己,遲早會和吳有仁一樣,聽他指揮。她若認出自己,呵,便是死也要拖著她一起死。
莫修謹現在更在意的,是凌王的遠征。
北疆這邊已經派出主將迎敵,可惜派的不是這個副將,他沒法跟著去戰場。
但他已經在想辦法,慫恿這個副將主動請纓,表示有自己幫助,殺凌王易如反掌。
只要他鼓動成功,就能在戰場和凌王見面,那時,裡應外合,遠征大計將會順利多了。
目前哪怕他人沒上戰場,卻也在竭盡所能地打探韃子的軍事消息,想法子送給凌王。
凌王的大軍離開幽州界,對沈冬素來說,跟去了天邊沒什麼區別。
通信極難,除了他給自己送信,回信是不可能的。
去打別的地方,還能送物資,但去了北疆,物資都沒地方送。
北疆就像一個巨大的迷宮,萬一迷了路,一切都前功盡棄。
這也是歷來大夏打北疆的為難之處,我們只能被動地防守,或是敵人殺來時追擊。
但北疆的馬快,很容易就追不上了。然後我們自己遠征時,敵人能打羸就迎戰,一看苗頭不對就躲起來。
大軍出動,結果只能滅一些小部落,主力軍根本追不上,隔著三、五年,敵人緩過氣過來,又是新一輪掠奪。
一次遠征,要消耗大夏數年積蓄,可對北疆的殺傷力,卻沒達到想要的效果。
沈冬素有研究過近幾十年的大夏遠征史,也曾的凌墨蕭徹底長談,可惜她並非天縱英才。
只是能憑記憶抄後世的答案,最多幫凌墨蕭做好後勤,對戰事,她根本幫不上一點忙。
戰場上的情況瞬息萬變,她前世在軍事論壇看的那些,也只是紙上談兵。
所以她現在唯一能做的是,就是保護好幽州城,然後全身心地信任凌墨蕭,堅信他會贏,他會平安回來。
送走那些貴女之後,將萬書閣的建設工作交給龐先生,春耕也到了尾期。
接著是夏收,夏收之後,百姓會有幾個月的閒暇期,只需要家中老人婦人每天去農田巡視一遍,並沒有大的體力活。
所以很多青壯會趁這個時間進城打短工,而沈冬素也要利用這個時間,大興基建。
她算算時間,若是速度快,六月初欽差就會到。
也就是說,她必須在五月搶收完夏糧,就要將要完成的基建事宜定好。
然後就悄悄動身去海邊基地,她和官員們商議,目前對於農耕來說,最需要的就是水源問題。
幽州城除了一條河,沒有大的湖泊、水庫蓄水。
以前百姓是靠天吃飯,現在自然是不同的。
她先讓李念魚的師弟去找適合挖水庫的地方,將那裡的村莊遷走,夏糧收過之後,就準備挖水庫。
然後是對商事,幽州要興商,光靠海商肯定是不行的,畢竟有海船的除了姜家,背後都有士族。
這個時代的商業,還得靠陸路。所以要修路,目前幽州最好的一條路,就是往海邊基地的路。
就按這個標準,修通往濟州等州城的路,路一修好,不用幽州鼓動,商隊自己就會來。
官員為難地說,因為王爺遠征,掏空了庫銀,目前唯一能盼著,就是夏糧。
修水庫用我們自己的百姓,可以用工分,百姓最多換糧食等物資,不會耗太多銀子。
但修路只靠幽州的百姓肯定是不夠的,這需要的金銀就多了。
沈冬素稍一思索就有了主意,笑問:「既然是修通幽州往各州城的路,自然不能只有幽州出銀子。」
「屬於幽州地界的路,我們自己修,但別的州城,就讓他們按咱們的標準,接著修。」
官員一愣,王妃說得容易,這不就是強迫各州城幫幽州修路嗎?
他為難地道:「只怕他們不會同意。」
沈冬素笑道:「雙贏的事,為何不同意?出正式公文,用王爺的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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