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剛才的樹下,見歐陽雲書依舊直挺挺躺在原地,手腳僵硬,目露驚恐瞪著自己。葉隨雲忍著笑,伸手解了他的穴,說道:「我問一句,你答一句,要是有半句胡說。。。」故意語頓,一掌揮出,啪一聲將旁邊一塊生著青苔的大青石擊得半邊粉碎。
這一下別說歐陽雲書嚇得三魂漏了七魄,就連葉隨雲也吃了一驚,自己原本只是想將石頭轟成兩半嚇一嚇這個書生,哪知受掌處竟碎裂如粉,暗訝:「怎麼這一掌如此厲害?」孰不知自己自出武牢關後,大小數場激戰,使得秋雨訣無形中緩緩提升,最甚的便是河中暗探聽香坊,連循不停的運用龜息之法,將內息操控至瀕死狀態,更是大大推動功力提升的速度。當然若在平日使用此法,精神上的壓力不劇,效果也不會顯著至斯。
葉隨雲雖心下驚訝,卻即刻回過神來接著道:「有半句瞎話,我就似這般一掌。」說著用手比了比歐陽雲書的頭頂心,仿佛在丈量要擊打的部位般。
歐陽雲書早已膽顫心寒,盯著虛懸頭頂的手,連聲道:「不敢,不敢。」也不知是說自己不敢騙人,還是勸葉隨雲不敢胡來。
葉隨雲問道:「你為何要拿到這本七秀水道圖?」
歐陽雲書戰戰兢兢回道:「回大俠,這圖冊是小生的一位朋友索要的,他叫景,據說是江湖上一個有名的人物。」
「據說?」,葉隨雲眉頭一皺道:「難道你不認識他?」
歐陽雲書回道:「小生並非武人,之前的確與此人不相熟,乃是一月之前,與他無意中相識。」
葉隨雲冷笑一聲,道:「只怕你們這無意相識還是在烏七八糟的妓院吧?」
歐陽雲書不假思索問道:「你是如何得知的?」見葉隨雲斜瞟著自己,不禁面有愧色道:「既然大俠什麼都知道了,小生絕不敢隱瞞。那景出手很是大方闊綽,一連多天,吃喝玩樂一應費用全是他請客,碰上這樣的豪氣之人,小生也樂得白吃白喝。」
葉隨雲哼了聲,道:「哪有那麼便宜的事,自然是他有求於你,只怕便是為了這水道圖吧。」
歐陽雲書點點頭,道:「大俠說的不錯,據景說此番是為了和另一人打賭,誰先取得圖冊就算誰贏。」小心翼翼看了看葉隨雲,又道:「其實小生倒是不在乎這賭約輸贏,只是人家如此豪爽,所謂無功不受祿,我幫他出點力那也是應該的。」
葉隨雲尋思這書生看來到不是楊國忠的人,不過是為了還人情而已,又問道:「可是景怎知你能取到此物?」
歐陽雲書乾笑數聲,面帶慚色道:「這個。。這個。。只怪寒生有個壞毛病,每逢飲多了杯中物,便口無遮攔起來,喜歡吹噓自己。那日在『翠香樓』中酒促興頭,忍不住豪談起自己擁攬多位紅顏知己,其中一個便是七秀坊的林憶如,被景聽了去。」
葉隨雲驚訝道:「你還有多少個情人呀,難道不止兩個?」
歐陽雲書面有得色,道:「這倒不是我自誇,憑著寒生滿腹文采,翩翩風度,揚州城中的年輕佳人,不知有多少想結識在下,粗略一算,那數十個紅袖香伴倒也不在話下了。」
「數十個?」葉隨雲訝然道:「你好大膽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歐陽雲書惶恐道:「不知。。。不知。。大俠為何這樣說,莫不是在下無意間冒犯了大俠的妹子或是朋友?」
葉隨雲笑道:「胡說八道,憑你還沒那個本事?」看著對方如釋重負的神情,又說道:「你難道不知那個紅衣教的蘭兒,七秀坊的林憶如都是什麼人?如果被她們知曉了你的所作所為,只怕立時就要將你亂刀分屍了。」
歐陽雲書面色大變,囁嚅道:「不會吧,一定不會的,她們都是那樣的溫柔女子,怎會兇狠殺人呢?況且蘭兒與我是青梅竹馬,此事定不會的。」這話說的是毫無信心,倒更像是在安慰自己。因為經葉隨雲一提,他亦清楚意識到這二人皆非尋常女子,都身有武功,要真是惹急了,拔刀砍人倒也沒什麼不可能的。
葉隨雲又道:「就算蘭兒不要你的命,但若你二人之事被紅衣教發現,那你倆都要被燒成木炭,這點你應該知道吧?」想起之前在油菜地聽到的話,葉隨雲方有此一問。歐陽雲書點點頭,這個倒是蘭兒親口說的,只不過他絕想不到這些秘語會被旁人聽去。
葉隨雲再詳細問起如何將圖冊交給景,歐陽雲書不敢絲毫隱瞞,老老實實交代清楚之後,葉隨雲道:「你現在回家收拾行裝家什,不許耽擱,出外遊玩一番,過上個把月再回揚州,我保證你平安無事。否則的話,我只好將你老兄掃進陶罐了。」
歐陽雲書奇道:「掃。。掃進陶罐?」
葉隨雲假作兇狠,大聲道:「燒成灰了,還不只能掃進陶罐嗎?快走,不要耽擱。」歐陽雲書聞言,嚇得膽裂魂飛,話不再說,拔腿疾跑而去,葉隨雲見他滑稽惶急,忍不住放聲而笑。
待笑歇靜神,他想到:「景假借比試之名,自然是怕歐陽雲書起疑,得知他是為楊國忠辦事,這個賊人倒也心思細密。自己這點心計和他們比起來,真是差的太遠。」
回到住所,見楊老三尚未入睡,顯是在擔心自己。被問起打酒之事,葉隨雲暗責:「竟把這事給忘了。」胡編道:「那店家的酒賣光了,楊老爹你且再忍耐一天吧。」怕對方再問,不敢停留,跑回柴房。
七秀外坊,又稱水雲坊,此時這裡十幾個豆蔻少女,兩人一組,面對而立,正揮舞雙劍,捉對練習新學的劍招。其中最賣力的舒小語被告知有人在大門外要見她,心中微感奇怪:「什麼人會要找自己。」出得大門一看,原來是小乞丐二么正蹲坐遠處東張西望。
葉隨雲一見舒小語,忙招呼道:「小語丫頭,快來。有重要的事。」
舒小語剛習完劍術,額頭見汗,頰有纈暈,笑道:「你這丐幫小俠,還有重要的事情?說吧,我倒聽聽有多重要。」雙手叉腰,一副好笑的樣子。
葉隨雲張望見四下無人,從懷中掏出七秀坊河脈水道圖,遞到舒小語手中,說道:「這個你拿回去給你們坊主。」
舒小語顯然沒見過此物,看到上面的字,奇道:「這是什麼呀?竟是我坊中之物?」
葉隨雲一愣,竟沒想過如何解釋,好在他反應快,佯裝嚴肅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想一定很重要,不然豈會包著厚厚的布,這次你可立大功了,哈哈。」
舒小語卻沒有笑,疑惑的看著葉隨雲,問道:「那你是從哪兒得來的?」葉隨雲的笑容僵在臉上,更是不知怎樣作答,來之前打算將圖冊交給舒小語就走,誰想到這丫頭這麼多問題?
舒小語臉色漸沉,問道:「二麼,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這個是不是你偷得?」
葉隨雲咽了口唾沫,道:「你別亂猜了,我堂堂丐幫小俠怎可能會去偷東西,這個。。。這個。。這個東西嘛,是我撿來的。」聲音又細又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聽他明顯言不由衷,在胡說八道,舒小語俏眉一抬,正要發怒,葉隨雲早已開溜,邊跑邊回頭喊道:「小語快物歸原主送回去,遲了可要出大事。二么小俠先走一步。」舒小語再想叫住他,人早已跑得沒影了。
離開七秀坊,葉隨雲撐舟來到揚州碼頭,對楊老三說的是自己今日要參加丐幫聚會,以免老人起疑。
揚州城共分兩部,為子城和羅城。子城乃隋時江都舊城遺基,埒垣曲尺,環似深壕,乃是軍政機要所在,衙署所居。羅城便是為了互市貿易所建,城內里坊分被江都,江陽,揚子三縣所轄。
葉隨雲來到羅城中官河以東最繁華的江陽地帶,目見大街上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行人掎裳連袂,來往不停。稍一猶豫,摸到懷中李復所贈的鐵牌,按照代施的指點,將其掛在腰間顯眼處,而後順著官河在大街上信步而踱,慢慢溜達。一路從東坊里走到仁鳳坊,又從慶年坊轉到孝儒坊,直走了大半個時辰。霍地一個腳夫打扮的人從旁邊一家商鋪走出,來到葉隨雲身前,抱拳稽首行了一禮,卻默然不言。
葉隨雲心知找到了目標,點點頭也不說話,轉身繼續前行,那人緊跟在後。來到一處僻靜小巷,葉隨雲轉頭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腳夫模樣的人道:「小人『玄字二捌』。」
葉隨雲暗自納悶:「竟有這種怪異名字,想來應該同代號差不多。」表面不動神色道:「好,你是隱元會的人?能幫我個忙嗎?」
玄字二捌點點頭,說道:「公子手中的令牌可以調動會中所有的力量,請公子示下。」
葉隨雲語氣一轉,問道:「你也不問問我是誰?就聽我差遣?」
玄字二捌仍舊面無表情道:「不問身份,不問出處,任何人都可以要求我做事,只不過其他人沒有公子手上的信物,要付出的代價就不一定了。」
葉隨雲越聽越是詫異,原來這個自己一直不太重視的小牌子這麼有用。只因他並不了解隱元會的能力究竟有多大,之前才會毫不在意此物。
自北周年間,隱元會便已存在於世,至於這個神秘組織是由誰創立?何時創立?會中有多少人?總部在哪兒?這些問題就無人能說清了。在很多人看來,隱元會本身就是一個最大的謎。
當然,如果你有任何想知道的事情,去問隱元會一定會得到答案,只不過要付出的代價就不定了,可能是萬貫黃金,可能是已經失傳的武功秘籍,也可能是自己的生命。雖然這個組織極其韜秘,可辦事的效率的確半點不打折扣,無論何種陳情疑案,都定會給出答案。也正因如此,朝廷也開始漸漸重視起這股力量,天策府就曾受命詳查,並且抓住了其中一個會中成員,利用各種方法,順藤摸瓜直到找到了第十七人,線索便永遠中斷,這次行動不得不以失敗告終。自此,隱元會的名字在江湖之中顯得更加神秘莫測。
葉隨雲也聽衛棲梧說過其中種種,知道隱元會是個從來沒有被找到過和證實過,可又真正存在的力量,忍不住好奇心起,問道:「你這樣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就不怕我跟著你找到你們的老家嗎?」
玄字二捌不緊不慢道:「小的在會中只認識兩個人,一個是上線,一個是下線,如果公子跟著我,那他倆就不會出現,我絕不認識第三個人,公子就算殺了我也找不到更多的線索。」語氣穩定平直,甚至可說不帶一絲感情。
葉隨雲心中微微吃驚,知道自己實不該和這樣的人開玩笑,還是趕快辦正事要緊,言歸正傳,說道:「請你幫我儘快調查一個人的行蹤,此人名叫方浚,好像是來自什麼蓬萊島,現在應該就在揚州附近。不知道這些資料夠不夠。。。」話沒說完,就見玄字二捌又一行禮,便走出小巷,在看似清晰的大街上一閃消失在人群中。
葉隨雲心道:「這人的武功未必有多高,卻是極會隱藏自己,只怕隱元會中大多都是這樣的人。」拿起手中的鐵牌看了看,思量:「真沒想到這鐵牌竟有這麼大功能,李復卻送給了我,難道他知道我一定會用到?可是李復又是什麼人?他和隱元會是什麼關係?」種種疑惑在腦海中亂竄,可又什麼都想不通,既然不明白,還是老規矩,索性不想。葉隨雲收起鐵牌,準備回去。甫出小巷,街邊一人直直行來,對著葉隨雲滿是黑髒的臉上瞧了一陣,不由得直砸吧嘴。
葉隨雲大是詫異,一看對方是個眉目清秀的年輕道士,眉毛甚濃,眉間有個紅點,腰間掛個小葫蘆,背上斜插一柄鶴羽拂塵。看衣著顯然不是純陽弟子,怕只是個獨行閒散的野道士罷了。
葉隨雲咧嘴笑道:「小師傅,你這麼認真的瞧著我,難道是要施捨我小乞丐幾個錢嗎?太好了,太好了。」
那道士閉目搖頭,右手拇指在其餘四指的指節上來回點按,好似在算著什麼。葉隨雲越看越奇,心想這人八成是瘋子,便欲抬腿離開。這時那道士忽道:「小乞丐,你要大禍臨頭了。」
葉隨雲聞言停住,暗忖:「這人長的清清秀秀,原來是個江湖騙子,這種人自己小時就見過不少,張口就來一句大禍臨頭,或者洪福齊天之類的,將人吸引過來後,再慢慢胡說八道的騙錢。」心中不禁反感,不願去搭理,便要加快腳步離開,那年輕道士又說道:「看來你不信我的話,哎,也罷。」
葉隨雲心中又思量:「不對,他要騙人也該找那些看起來有錢的官商之人,絕不可能來消遣我這般模樣的乞丐。」心中起了看看他有什麼花招的主意,轉頭問道:「哦?你說我有大禍,倒要請問,此禍何時臨頭?」
那道士搖著雙手道:「非此時,非此刻,須急不得。這樣吧,你出個字,我幫你算算。」
葉隨雲呆住,心想自己可認不了幾個字,一轉頭,見到路畔一家大典當門口懸著面章旗,上面繡著,『趙客朝奉』四個字。用手一指道:「你是我今天認真交談的第三個人,便選第三個字吧。」
那小道順他手指方向看去,由上至下第三個乃是『朝』字,思慮片刻點頭道:「嗯,這就對了,朝字拆開,正是十月十日,想來此劫發生在十月初十。」
葉隨雲心裡不禁好笑,一盤算想道:「你要是說我最近有難,我倒是可能信個幾分。現在的情形於我來說的確是飛來橫禍,無緣無故的卷進人命案子。可是十月還早著呢,當真胡說。」笑道:「小師父,你自己玩吧,我不奉陪了,待我逢當大難,再來給你卦錢吧。」
道士盯著葉隨雲離去的方向,笑了笑,抬頭望天,此時雲稀空晴。他的眼光卻似乎穿過了天空,自言自語咕噥道:「半年前觀測到的聖星已由北轉南,算來應是出現在揚州之地,可這麼多天了還是找不到,難道師父的方法不對?」眼神滿是迷惑,搖頭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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