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武道 16探囊取敵首 常興結新朋(七)

    歷言不屑,「何為權貴?兩百年以前,陽皇一族除外,何曾有百年大族。有道是,富不過三代。今日權貴,昔日平民矣;今日貧民,其前輩未必沒有武功顯赫,高居廟堂者。這兩百年來,因仙家失聯,制約體制崩壞,階層壁壘愈厚,強愈強,弱愈弱,富更富,貧更貧,肆無忌憚。今時皇族尚且不保,何況貧民。行使的職責,實際維護的是修者選拔體制,而非修者。」

    雖然與這三人的思想還是有很大差異,但起碼有一個共同點,同情弱者。求同存異,目的不相同不要緊,方法手段有區別也沒關係,至少都期望一個變化不是。雲凡高興地再次滿杯,「來來來,我希望某一日,不以貧富論貴賤,不以功力論地位。我知道這奢望過高,但至少希望生命平等,不以高低貴賤論生命的價值。贊同者請舉杯。」

    不管是否贊同,在座的都很給面子地湊興幹了。雲凡突然話鋒一轉,「哦,董公子也幹了,那麼韋強的命,和葛順的或者你的,是否等值?」

    董鑫苦澀不堪,你老人家怎麼又轉回來呢?訥訥不知應對。

    對雲凡的咄咄逼人,不舒服的不止董鑫一個。頗有男兒之風的廣薇出言為董鑫解圍,「雲少之言,標新立異,猶凌天執筆,繪一幅天堂畫卷。只不過流於虛妄,鏡花水月而已,可望而不可及。高低貴賤,自然而成,狼食羊,羊食草。從不聞狼殺一羊,需反殺一狼去均衡貴賤。人有貴賤,亦屬自然,如無高低、貴賤、從屬,社會體制則無所依,進而國將不國。既然分貴賤,那麼必然不會等值。紫晶與銅幣等值否?雲少強言董鑫與韋強等值,又何嘗不是以勢壓人,也算不得主張平等的行為吧。」

    雲凡反駁道:「第一,人不與畜同,以畜證人不合適。第二,社會體制並非只有高低貴賤可以約束,律法更有效率。韋強無辜被殺,難道因為他是賤民就活該,而施暴者因為是貴族就不必受罰?」

    看到雲凡沒有生氣而是願意辯論,大家都樂見其成。張蘭也插言道:「你們說的都有道理,但也未必全對,只是代表你們自己的主張,不能當作律條。我的看法是韋強其實也有責任,就是貪心。董鑫給的價格,在另外的場合,或許低了,但對他來說,他一個貧民到哪裡都只能賣得那麼多。作為弱者,沒有自覺,妄貪得不到的利益,實屬取禍之道。譬如吊蘭生於陰涼,不會去貪更多的陽光,貪則必亡。」

    俞真在歷言暗地示意下,也加入進來,「葛順把事情做過了,確實該罰。所以我在想能不能完善保護弱者的律條。弱者的利益公開明示,且得到有效的保護,那強者也就無從逞強。強者肆虐弱者,其實就是自毀根基。同時,也得教化弱者,該有弱者的覺悟,認清現實,劃定的階層利益自該遵守。以雞蛋碰石頭,與瘋傻何異?」

    &弱者的覺悟。」雲凡氣笑了,「我就不懂,這些平民,並非貴族家的僕役,自立更生而活,既沒吃你貴族家一口飯,亦未欠你貴族家一分錢,更不求你貴族任何事,憑什麼就該你們的。自家的馬,不賣還不行,不賣有罪,這是哪門子道理?」

    鳳森打圓場,「當然沒道理。這不是在討論處罰嗎。我們不妨討論一下處罰度的問題,雲少認為韋強與葛順董鑫的命等值,意思是以命償命,對吧?我認為等值不能這樣算,葛順韋強的功力不等,地位有異,則對國家對社會,再說大一點,對人類,他們的價值絕不等同,所以說他們的命等值我不苟同。」

    &那你的意思是韋強就白死了。」雲凡問道。

    &然不能白死,可以要求賠償。何況人死不能復生,殺了葛順,韋強也活不過來,生者何如取些財物,以改善生活條件。」鳳森答道。

    雲凡說:「如果韋強沒有親人,賠給誰,按你的意思似乎就不需要賠了哦。也就是說,可以肆無忌憚地殺人而無罪,甚至賠償都不用。如果有親人來要求賠償,再殺就是,殺個乾淨,沒有追責者,也就一了百了了。」

    廣薇說:「當然不能隨便殺人,還是有律條的。」

    雲凡說:「律條?現在律條在葛順手裡,他說韋強偷盜就是偷盜,那你說韋強的冤魂找誰伸冤去?我只說一句,你們,包括你們的家族,都不是這個世界的第一強,對吧,那麼假如相似的事發生在諸位親人身上,你們怎麼處理?比如我宰了你們中的某人,然後丟一把晶幣做賠償,也就無事了,是不是?」

    眾皆啞然。世間事,換位思考最能顯露問題。不涉及自己,暢所欲言,頭頭是道。一旦涉及切身利益,則觀點未必能保持一致。

    看到冷場,這不是歷言所願,馬上插話道:「我認為應該就事論事,因時、因地、因事而斷。事情已經發生,倒不回去,至於怎麼處理算合適,也不能憑一己之見。少爺的方式和大家的意見不合,那麼找出一個雙方都認為合乎情理的法子,才是正道。堅持寸步不讓,是不是稍顯霸道了些?」

    輪到雲凡啞然了,他如果堅持殺人,與董鑫葛順何異。

    歷言自也不想雲凡尷尬,「具體的事,其實在場的都不是親歷者,等葛順到了再說。我們談點其他的好了。」

    於是話題順勢轉移。閒聊中,對各人漸漸有些了解。

    董鑫擅長馬術,這裡的馬術不是騎馬的技術,是專擅相馬,養馬,熟悉馬性等。


    廣薇擅畫。張蘭對植物的養殖極為愛好。鳳森喜數算。俞真好音律。張訊沒啥特別的愛好,但有一項特別的天生的能力,聞過的味道,看過的人,聽過的聲音,不論過了多久,只要再次遇上,立馬認得出來。

    不在場的包力不算出眾,喜歡煉器,但也只是喜歡,技能並不怎麼樣,偶爾可以煉製出最初等的低品真器。凡兵倒是沒問題,可那不算煉器師,只能算是鐵匠。

    即使包力還算不得真正的煉器師,但哪怕只能煉製低品真器,雲凡也不會小看。他可是知道煉器的不容易,不容易就在於合金,雲凡曾利用現成的合金煉過真器,而包力好似一直是自己摸索合成。

    在雲凡的眼裡,這些人都可以算是專門的人才。只可惜,缺乏修煉上的天賦,使得不為家族重視。這些愛好,在主流眼裡是不務正業。社會並非不需要此類人才,但那是該下等人幹的事。歷言所過之處,每每廝混於這類人之間,所以被視為遊戲風塵,不干正事。

    這些人因為自己的知識,逐漸贏得雲凡的尊重。而這幾個人對雲凡就不止是尊重了,簡直驚為天人到崇拜的地步。不管談到什麼話題,雲凡都能說得頭頭是道,還明顯不是浮光掠影,虛於表面,而是直指精髓,見解獨到,每每讓人有眼前一亮,耳目一新之感。

    比如馬通人性,人馬合一;比如植物的綱目科屬種,嫁接;比如雲凡唱幾首前世的流行歌曲;比如繪畫的手法,畫的意境,素描,油畫等;比如煉器的材料,導引真氣的網絡分布;數算更不用說,前世的世界在這門科學上的研究,遠非此時的元星所及。

    氣氛越來越融洽,似乎忘了先前的不快。聽聞雲凡準備立幫,幾人心裡隱隱有種衝動。不過即使是廢蟲,但畢竟沒有脫離家族,有些事不是那麼自由,起碼得回去請示過後才行。未幾,包力歸來,話題也在大家有意的迴避下,並未回到那事。

    時間不知不覺地溜走,待余彬褚濤購物歸來,已是下午時分。安排部屬飽餐一頓過後,雲凡準備回去了。

    包力苦求雲凡留宿。在煉器上,他不曾拜師,家中長輩不運作,他也拜不到合適的師傅。雲凡在冶煉操作上雖然也是半吊子,但逼他可強多了,且理論知識確實非常豐富。相見恨晚,已不足以形容包力此時的心情。

    雲凡堅持要走,不過約定明日會再來,才在眾人戀戀不捨中,帶著滿載而歸的車隊迤邐出城。歷言也跟隨過去,她有很多事要和雲凡商量。雲凡的身份問題,雲凡的復仇問題,雲凡的幫會問題,雲凡以後的打算等等。

    雲凡一去,城裡普通人並沒什麼異狀,可有數的高層卻像炸開了鍋。銷聲匿跡五年多的雲凡,豪不掩飾地公開亮相。而且不是當年那個僅僅只是身份特殊的小不點,現在他背後可是有劉、柳兩座大山的。不在龍丹津(出生地),不在梧州(仇家所在地),不在徽州(雲家家族所在地),不在中州(鎮國公府所在地),偏偏在常興亮相,是個什麼意思?飛鷹彌天,音訊四面擴散。

    這些事雲凡不知道,但柳勇多少知道一些,他們倆出山,且徒弟公然露面,怕是仙路堂也不得不關注。歷言知道更多,不止是雲凡師傅的身份不凡,關鍵是撲朔迷離的動盪根源——『西溪事變』本已淡出人們的視線,因雲凡的露面而再次變得奇詭起來。

    武力雖是根本的掌控權和話語權,但只要還沒出現遠超同儕,橫掃天下的勢力,那麼所謂的正義、公理就不得不提。西溪驚變的手段絕對上不得台面,所造成的後果,更是極其惡劣,於是被所有人譴責也就理所當然。

    當前的實際製造者,也給自己的出手找了個現成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維護正義嘛。至於正義怎麼被各家曲解,那就不值一提。雲凡母親的出現之所以如此轟動,就在於此,誰能掌握她,誰就有話語權。她可以作證,或說她就是證據。至於她說的是真是假,那不在考慮的範圍,假的也必須是真的,誰讓她是唯一的存活者。

    母親仙去,雲凡自然就灸手可熱了。他母親所知的,一定、必然、或許告訴給他了。這才是歷言必須立刻、馬上跟懵懂的雲凡討論的關鍵大事。一露面已是漩渦的中心,一個處理不好,誰也不敢保證會不會再有一次西溪驚變。雲冰的死,一直被某些人懷疑是昝鈺有意而為之。

    雲凡的帳篷內,在劉三辮神識的籠罩下,雙方作深層次的討論。柳勇信任歷言不等於劉三辮信任。歷言也無奈,事情泄密也得說,太過重大,一不小心,雲凡或許粉身碎骨。雲凡本以為西溪驚變於己無關,不想牽扯如此之深,在眾皆有意的情況下,不牽扯也得牽扯,鬱悶就不提了。即使劉柳二老天下無敵,但畢竟人單勢孤,又對付得了多少?何況明槍暗箭,總不能時時刻刻去提防,那還活不活了,唯苦笑而已。

    他從不想關注西溪驚變或天下大勢,只想報仇,然後回龍丹津那世外桃源,潛心研究電機,電路,電器,把屬於那個世界的科技發展起來。那個世界,科技已經支撐人類飛出了星球。他夢想在這裡找到走向星空之路,再看能不能找到回家的方向,這是他給自己樹立的遠大志向和目標。

    跟這個世界牽涉太深,實非他所願。現在看來,想做一個笑看風雲的觀眾,是不可能的了。原來自己的想法是那麼的幼稚、虛幻和可笑。

    雲凡不是悲觀主義者,更不是逃跑主義者,既然避不了,唯面對而已。不管多麼紛繁複雜的迷局,總有解法,何況並不都是敵人。要做物理實驗,要解數學題,總得先把已知條件弄清楚。雲凡以前不敢直面世界,是因為個人的力量在世界面前,實在不值一提。牛頓,愛因斯坦這樣的偉人也不算改變世界,只是發現世界的規律而已。

    雲凡很自卑地不敢有改變世界的想法,只想適應。但反過來一想,也是真理,世界從來都是人改變的,而且人在始終地不斷地改變著世界。蒸汽機改變了世界,電的發現與應用改變了世界,計算機改變了世界。現在這個世界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修煉的理論與地球好像有出入,但一定也有其規律,找到規律,未必不能改變這個世界。這事還遠,慢慢來,眼前的事先需解決。這麼大一個局,眼看就要罩向自己,必須先弄清楚裡面的門道才能應對。

    從本質入手,絕對是正確的思路。本質是什麼,不外責權利。有人說,上帝如果關上一道門,必然會打開一扇窗。歷言就是這扇窗,是上帝給的福利。即使對東洲的全局並不是全然了如指掌,但能比歷言知道得更多的人,絕對不多。與天外飛仙失聯以後,東洲的變動,各方的態度及利益糾葛,現有哪些大大小小的各種勢力及分布,九大當前的做法及目的等,歷言耐心講,雲凡耐心聽,時間一晃就是一個通宵。

    清晨,小山崗,面對噴薄而出的紅日,陰沉漸去,豪氣漸生。看著身旁一臉神色凝重的歷言,灑脫一笑,「歷姐,你會幫我的是吧。」

    歷言白了他一眼,不容置疑地說:「當然,不惜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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