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心人,天不負啊!」
一月中旬,恆山郡才剛剛冰消雪融,乍暖還寒,趙國恆山尉陳勝站在被挖開的陵山下,看著眾人從墓穴里一件件搬出來的陪葬品,面露喜色,不由狠狠拍了一旁的方術士幾下:
「好歹算對了一處,若這次還是空的,我便要將你活埋!」
從去年秋後開始,陳勝便一直在靈壽—番吾間往返,這傳說中中山王陵所在地探穴盜墓,以彌補軍用之不足。哪怕入冬後,河東和燕地的戰爭新聞抵達恆山,他也仍將掘墓當做頭等大事。
「沒有錢,哪來的兵,沒有兵,又豈能在這亂世里活下去?」陳勝算看明白了這點。
但手下的方術士十算九空,讓他們白幹了許多活,直到今日,總算挖對地方了!
這是一座龐大的陵墓,陳勝不懂墓穴構造,只根據刨開的部分看,墓頂建築共由一層饗堂、兩層迴廊組成,氣勢恢宏,高大巍峨,顯示出墓主人的尊貴地位。
而挖開之後,既沒有蛇蟲蜈蚣一涌而出,咬一下人就化成血水,燈燭也沒有忽然閃滅,跳出個綠毛大粽子來。對這群強盜的行徑,陵墓主人唯一的反抗,就是墓穴前的幾個陷阱,有兩個倒霉蛋掉進去戳穿了腳背。
在群力之下,墓室被輕鬆打開,映入眼帘的是兩頭錯金、錯銀雙翼神獸,方術士說這是「飛廉」的形象,重二十餘斤,神獸四肢彎曲,利爪怒張,怒目圓睜,昂首做咆哮狀,兩肋生翼,兇猛有力。它表面的雲紋採用粗細不同的銀片、銀絲鑲出,樣式豐富。
但陳勝也看不懂這些做工是否精緻難得,只關心融了以後有多少金銀。
「是錯金錯銀,而非純金銀,值不了太多錢。」方術士如此評價,不知道這將是日後國寶級的文物。
好在旋即,陪葬的地方又出土了大量奇巧瑰麗的青銅器,有象徵王權與禮樂的鐘鼎編磬和青銅禮器,多達上千數百件,軍隊搬了一天才搬空。甚至有六件「山」字形青銅器,每個都有一人高,重百多斤。
「這便是中山王的徽記了。」
這些關於中山國的事,還是靈壽當地的名門樂氏庶子樂叔告訴陳勝的。
靈壽樂氏起源於樂羊,樂羊做了魏文侯大將,大敗中山軍。但其子樂舒卻在中山,於是中山殺而烹之,使人遺肉羹與樂羊,欲亂其心,然樂羊一邊哭泣,一邊喝下了親子的肉羹,激勵士卒,一舉滅了中山。
中山滅後,魏文侯封樂羊「靈壽君」,樂羊死後,葬於靈壽,其子孫在靈壽安家落戶,後來又出了一個樂毅,子孫在燕趙兩國擔任封君卿士。
但當年的輝煌早已一去不復返,樂氏現在不過是個普通的縣豪,還陷入了家族爭鬥,樂叔作為老三,為了獲得繼承權,便投靠了陳勝。
樂叔說,這山形器,可能是用在立於帳前的柱子上的。
陳勝也不客氣,立刻讓人用來裝飾自己的旗幟!頗有點裝大尾巴狼的意思。
而讓人最為驚奇的,還是在陪葬坑裡挖出了兩個大銅壺,打開以後,居然酒香四溢——一種是果香,另外一種是奶酸味。有個膽大的喝了一口,說是味道極妙,這可是珍藏百年的王室用酒啊,但陳勝看著銅壺上的那層銅綠,令人將這些酒統統倒了。
等將泥土洗淨後,壺身上清晰地顯示出一大篇銘文,文字古樸,不像趙字也不像秦字,陳勝讓樂叔來看看,這才解讀出大意來。
原來,這是中山國第五代君王「錯」的陵墓,另外,文中還提到「皇祖文武、桓祖成考」,在「錯」之前,還有文公、武公、桓公、成公四位先王。
這兩個銅壺上的銘文大意是,中山王錯十四年,中山王命相邦司馬賙,擇所獲燕國之吉金製成此壺。告誡嗣王記取燕王子之反臣為主的教訓,頌揚司馬賙的忠信和伐燕的功績,並闡明如何得賢、民附和鞏固政權的道理……
內容枯燥,陳勝聽了一會便哈欠連天,只道:「不管當年如何氣派,都作了古,陪葬的器物,也便宜了我。」
或許這件事讓他心有所悟,當手下來問,這些禮器如何處置的時候,陳勝竟大方的一揮手,大義凜然地說道:
「這些財物,都是昔日中山國王侯將相的不義之財,要剽掠多少人家的血汗才能得來,今日便分給苦出身的二三子們!軍吏得大器,士卒得小器,必不使汝等空手而歸!」
跟他來到此處的士卒自是歡天喜地,只差喊出「郡守萬歲」來了。
陳勝出身卑微,又是外鄉人,在恆山沒有根基,他只能下意識地學某位近年在天下叱吒風雲的黑大佬,走底層路線了,恆山的輕俠倒是挺吃這一套。
而恆山守陳餘卻是相反,倚靠的是恆山幾個大族,平日裡也不在郡內,而是緊隨六國聯軍腳步,河東、西河,都有他的身影,只有當需要恆山郡時,才回來一趟。
一月下旬,陳餘與趙王歇使者蒯徹抵達靈壽城,找來陳勝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一份趙王的詔令扔給他,要陳勝調集恆山所有軍隊,趕赴太原!
……
「太原出事了?」
陳勝眼皮一跳,去年秋八月,六國聯軍從西河撤退,冬十一月,秦軍韓信部攻占河東,聽說他的舊友吳廣亦在軍中,之後兩個月,北方天降大雪,秦軍的軍事行動才告一段落,眼下天氣漸漸暖和,秦軍又動了?
陳餘只來得及匆匆告訴他情況:「韓信使偏師攻上黨,吾兄張耳守於長子,而韓信又親將主力北攻太原!」
對趙國來說,這兩地是不能丟的,長平子戰丟了上黨,白起便直撲邯鄲,趙幾乎亡國。
而太原更是趙氏起家之地,控帶山河,踞天下之肩背,為河東之根本,誠古今必爭之地也。趙有晉陽,猶足拒塞秦人,為七國雄。秦莊襄王二年,蒙驁擊趙,定太原,此趙亡之始矣。
如今韓信定河東,下一步顯然是奪取太原、上黨,此所以下井陘而並趙代之地。
「大王已令巨鹿、邯鄲之兵過壺關,支援上黨,而廣武君則在太原徵兵,抵禦韓信,恆山郡兵也要係數通過井陘,馳援太原,聽廣武君調遣!」
「事竟已至此。」
陳勝面色凝重,頷首應諾,說自己立刻去集結軍隊,不日開赴太原。
但在陳勝走後,與陳餘同來恆山,但卻另有使命的蒯徹卻忽然說道:「此人有詐。」
陳餘有些發怔:「先生此言何意?」
蒯徹關上門,對陳餘道:「我是說,這陳勝接大王詔令時神色不以為然,並無敬重之心,回應時也言辭閃爍,去時匆忙,我料他已有叛心,不可不防。」
陳餘卻不太相信:「陳郡尉與我一同從楚國北來,蒙大王提拔,為一郡長吏,受趙國之恩至此,何故將叛?」
蒯徹卻搖頭道:「陳君在本地行走,豈不聞『中山狼』之事?昔日趙簡子大獵於中山,而有一狼得士人庇護,僥倖未死,然狼性貪婪,見已脫險,竟欲恩將仇報,想要吃了那士人。」
「這陳勝本是楚人,與趙素無淵源,之所以願隨你北來,為求富貴而已。他如今雖為郡尉,執掌一郡軍務,但趙國風雨飄搖,不知能否撐過這一年,他見秦強而六國弱,自是起了異心,想要更換門庭了!他領了虎符調遣兵卒,必先囚你我二人,再謀叛於恆山!」
陳餘猶豫道:「這都是先生猜測,並無證據,陳勝他不至於此罷。」
蒯徹卻已經打算走了,他先前離間黑夫與蜀郡的計劃失敗後,如今又懷揣趙王使命,要前去代國,遂朝陳餘拱手:「萬事小心為妙,請陳君立刻隨我離開靈壽!否則,將為其所擒!到時候,休怪我沒提醒!」
……
而陳勝處,此時正與最親近的幾個軍吏密謀。
「汝等祖輩本是中山國人,數十年前中山亡於趙國,這才做了趙人,大父、父輩常為趙軍徵募,與秦作戰,但立了功勞,卻又是邯鄲趙人得賞,與吾等並無干係。」
「而現在,秦趙戰於太原、上黨,秦強橫而趙弱,那坐在王宮中的趙王,又要恆山人去流血,二三子願去,還是不願?」
春耕在即,自是不願,就算不耕作的遊俠兒,估摸著此去肯定損失慘重,所以恆山人多不願打這場仗。
於是眾人的意見,還是以「不想打」居多。
「善!」
陳勝等的就是這句話:「既如此,本郡尉拼著被趙王怪罪,也不忍讓恆山父老再流血,家家都添黑布素服。汝等聽我之令,立刻去將館舍圍了,擒陳餘、蒯徹,同時控制城門。」
「再告訴恆山人,趙王之命,亂命也!恆山將自保,不參與此戰,封閉邊境,不得進出,守好井陘,坐觀秦趙成敗!」
陳勝倒是想得很明白:「秦贏了,我就順勢投降,反正我從未與那黑夫為敵過,吳廣也能為我說項。」
「若趙贏了,也是慘勝,無力來管我,我甚至可順勢南下,襲邯鄲、巨鹿……」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他陳勝,說不定還真能當上王哩!
但陳勝的好夢很快就被打破了,不等他們準備妥當,親信便匆匆來向他稟報:
「郡尉,陳餘與蒯徹,自東門馳出,不辭而別!」
……
ps:推薦一本硬核科幻《死在火星上》,沒錯,硬核,科幻,網文。我還以為這玩意不可能在起點存在,結果真出了個異類。作者航天專業科班出身,上百篇論文糊臉,反正我個文科生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叫唐躍,我在火星上。
我剛剛看到地球炸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7s 3.6336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