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
鵟雕族長轉身,大步走進室內,怒意昭然。
栗顏還想最後掙扎一下,結果被栗頡提起衣領,一路拖上台階。
「給老子進來!」
聲音再度傳來。
栗頡看了一眼母親,見後者點頭,直接將兄弟扛起來,大步走上台階。
砰的一聲,石門關閉,隔絕所有聲音。
栗川和栗躍被關在門外,互相看看,以為逃過一劫。剛要鬆口氣,後頸突然被抓住。
這力道,這手感……
「娘?」
「老爹?」
沒等話音落下,兩隻鵟雕被親爹親娘拎起來,回家,關門聊聊。
兩場混合雙打,不可避免。
區別只在於時間長短,以及輕重量級。
與此同時,信天翁飛過火山腳下,掠過有千百年歷史的建築群,高鳴一聲,乘風翱翔,直向山巔飛去。
火山沉寂萬年,錐形山體被赤-色-熔岩覆蓋,凝固風化,歷經數萬年,呈現一片暗紅色澤。
火山口處,陷落圓形山谷,經歲月演變,時至今日,變得草木蔥蘢,綠意盎然。
碧藍的堰塞湖,坐落於山谷中心,平波如鏡。
偶爾有湖魚躍出水面,盪起環形波紋。
木質結構的建築,錯落搭建在湖邊。沿襲自荒古的建築風格,色彩鮮艷,惹人眼球。
湖心堆砌一座人工島嶼,細沙礁石均是從海邊運回。
島嶼中央,矗立百米高的銀白色房屋。屋前兩株古木,爬滿碧綠鮮紅的藤蔓植物。
每逢逢花期,細小花朵爭相綻放,交結成串。
微風拂過,清香緩緩飄散,沁人心脾。
臨近傍晚,湖面瀰漫起成片薄霧。
薄霧向四周延展,覆蓋湖邊奼紫嫣紅,古木綠草。遠遠看去,似白紗縈繞碧藍湖水,朦朧如詩,彷如人間仙境。
數名少女聚到湖邊,一身長裙,腰間束著金帶,翩翩起舞,笑聲清脆。
信天翁降低高度,秦寧看得更加清楚。
滿打滿算,他是第二次看到雌鳥。
比起高過兩米,單臂就能舉起他的鵟雕妹子,凰鳥們雖然很高,卻是相當苗條,美貌不亞於鳳鳥。
秦寧舒了口氣。
看起來,羽族也是有軟妹子的。
不料想,氣松到一半,就被眼前一幕驚到,當場卡在喉嚨里。
兩個漂亮的「軟」妹子,正結伴走出火山森林。
左邊的妹子,單肩扛起三人合抱的巨木,步伐輕盈。右邊的妹子,倒提渾身漆黑,體積遠超過大象的生物,半滴汗水都沒有。
發現頭頂陰影,兩人同時抬頭,看到熟悉的信天翁,隨手將巨木和獵物扔飛,快跑幾步,向族人們報訊。
「白主回來了!」
巨木從眼前飛過,現實如重錘砸下,秦寧瞬間淚流成河。
人言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他連失望都沒有,直接絕望。
必須找個地方靜靜。
「白主!」
「白主回來了!」
信天翁飛近湖心,無論鳳鳥還是凰鳥,立刻停下手中事,雙臂攏在身前,俯身行禮。
巨鳥翅膀帶起風團,很快驅散飄渺白霧。
白珝單臂抱起秦寧,從數米高躍下,穩穩的立在湖心。
秦寧覺得奇怪。
鳳凰也玩水上漂?
俯視才發現,從島心到岸邊,輻射狀埋下青色石柱,頂端與水面平齊,正方便落腳。
「我回來了。」
躍過三根石柱,白珝登上湖心島,放下秦寧。
信天翁高鳴兩聲,振動雙翼,離城飛向海邊。
火山口並不適合海鳥,死火山也不成。
相比之下,海邊是更好的選擇。
族人聚攏過來,好奇的看著秦寧。
「白主,這隻雛鳥是?」
「鸑鷟。」在鴻鵠族群,秦寧絕對安全,身份無需隱瞞。
「我在原始星發現,就帶了回來。」
鸑鷟?
鴻鵠們發出驚呼。
鳳鳥們不好上前,凰鳥們迅速圍過來。
一個沒留神,秦寧又被舉了起來。
無語望天,秦某人再度安慰自己,反抗無用,早晚會習慣……
「真是鸑鷟!」
萬年前,羽族內亂,鴻鵠也是麻煩纏身,自顧不暇。接到鸑鷟的求救訊號,當時的族長,也就是白珝的父親,親自率領旗艦趕去救援。
不知是巧合還是被人暗算,中途遇上敵族,被迫迎戰,足足拖延半日。
抵達訊號傳出的行星,滿目儘是星艦殘骸。
星艦碎片之間,漂浮著戰死雙方的屍體。
失去盟友之後,鴻鵠的處境愈發艱難。然而,即使自身面臨危險,鴻鵠們始終沒有放棄尋找親族。
讓人悲傷的是,直到內亂停息,前任族長去世,新任羽皇登位,一直沒有任何消息。
幾千年過去,鴻鵠們不得不面對現實。
繼朱雀、青鸞和鵷鶵後,自己失去了最後一支親族。
沒想到,白珝出城一趟,竟給大家帶回驚喜。即便只是雛鳥,也是親族,更是希望!
「太好了!」
鴻鵠們笑著歡呼。
幾隻鳳鳥和凰鳥展開光翼,先後飛上半空,盤旋飛舞,高聲鳴叫,以獨有的方式慶祝喜悅。
加入的鴻鵠越來越多。
幾分鐘後,堰塞湖上空聚集上百隻鴻鵠。金色光芒籠罩,仿佛升起一輪太陽。
此情此景,既華美絕倫,又無比震撼。
秦寧張大嘴,呆呆的望著,胸腔里熱血涌動。
他突然有種衝動,想要加入進去。
「這是鴻鵠的儀式。」
白珝按住秦寧的肩膀,在他轉頭時,微微一笑。俯下--身,直接將他抱起,展開光翼,一聲長鳴,飛入族人之中。
山腳下,正和兒子談心的鵟雕族長,突然神情一變。丟開栗顏,推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巨石建造的廣場上,早聚滿被驚動的族人。
鵟雕們仰起頭,目不轉睛的望著天空,發出一聲聲驚嘆。
「這是鴻鵠的慶祝儀式。」看了一會,鵟雕族長開口道,「我只聽曾祖父說過,祖父和父親都沒有看過。」
曾祖父說,鸑鷟沒有滅族前,和鴻鵠一同起舞,能讓最美的星光失色。
慶祝儀式?
族長夫人心中一動,撇下丈夫,快步走回室內。一把抓起栗顏,嚴肅問道:「兒子,白主這次去原始星,為的到底是什麼?」
如果只是處理空間站的事,山頂這一切,根本說不通!
掛著兩個黑眼圈,栗顏被提在半空,一陣呲牙咧嘴。
「親娘哎,輕點,輕點!痛痛痛……」
「我根本沒下重手。別想混過去,快說!」
知道瞞不過,栗顏舉起雙手,表示投降。
隨後,湊近族長夫人耳邊,道:「原始星有隻雛鳥,我發現的,被白主帶了回來。」
「雛鳥?」
栗頡恰好聽到,插-嘴道:「我去抓他時,在燕嵐身邊看到過。是不是那隻黑色羽毛,破殼沒多久的?」
「就是他。」栗顏點頭。
「就為一隻雛鳥?」
「如果是普通雛鳥,當然不會。」
栗顏咧開嘴角,實在被修理得太慘,笑起來,完全沒有平日妖艷,反而有些滑稽。
「那是一隻鸑鷟。」
什麼?!
族長夫人雙眼瞪大,驚聲道:「你說什麼,鸑鷟?」
「千真萬確,白主親口說的。」
族長夫人和栗頡互看一眼,放下栗顏。
「那就難怪了。」
「你是怎麼發現的?詳細說說。」
親娘發問,栗顏不敢隱瞞,一五一十講明。
包括奇怪的光罩,驟然噴發的火山,覆蓋整座海島的圖騰,半點沒漏。時而還補充些細節。
「為抓那隻雛鳥,我被困在活火山口,讓白岩看了一場笑話。」
事情說完,栗顏嘟囔一聲,顯然記得很牢。
「娘,我做得不錯吧?」
本以為會得幾句誇獎,哪裡想到,族長夫人臉色越來越黑,聽到最後,已然黑成鍋底。
單手握拳,狠狠捶下,差點將兒子砸進地板。
「那是一隻雛鳥,你還敢得意!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今年的繁殖季,族長夫婦沒有生蛋。但這不妨礙族長夫人母性爆棚。同理,栗頡也是眉毛倒豎,幫著親娘,發誓要將弟弟揍得金光燦爛,生活不能自理。
難怪至今沒雌鳥看上他,原來癥結在這!
半點不愛護雛鳥,等著單身一輩子吧!
白主?
那位能活幾萬年,單個幾千年不是事。鵟雕的壽命才是零頭,怎麼比!
鴻鵠的慶祝儀式沒有持續太久。
這樣一場盛景,除火山附近居民,生活在主城的羽族,絕大多數無緣親眼目睹。
消息傳出,少部分人感到惋惜,多數則是不信。
鴻鵠幾萬年沒有成群起舞,無緣無故,為什麼慶祝?
這樣的懷疑,除了知道秦寧的船員,沒人能給出答案。
當日,秦寧被安排在白珝的住處。
今後的很長時間,他都將住在湖心。
一來是對雛鳥的保護;二來,白主撿回來的,自然該由他養。
同羽族相處久了,自然會發現,無論猛禽還是燕雀,心都有點大。鴻鵠也不能免俗。
房子外部漆成銀白,內部卻是色彩鮮明。
木造屋脊,古木製的圓柱,均繪有古老圖案。唯一一面石牆,歷史相當久遠,雕鑿五種圖騰,代表鳳凰五支族群。
「黑為鸑鷟。」
「白是鴻鵠。」
「朱雀是赤紅。」
站在石牆前,白珝指著分散開的圖案,逐一為秦寧講解。
「鳳凰本有五族,朱雀最早隕落。隨後是青鸞,再之後是鵷鶵。」
頓了頓,白珝的聲音變得低沉。
「萬年前,羽族發生內亂,各族群陷入混戰。你的族人遭到暗算,遇敵族埋伏,盡數戰死。」
隨著白珝的講述,秦寧的目光穿透古老圖騰,看到一幕慘烈的星戰畫面。
巨大的星艦,被數倍於己的敵人包圍,孤立無援。
光彈如雨,艦體無聲炸裂。
爆開的火花,似能將宇宙燃燒殆盡。
「你是僅剩的鸑鷟,我的親族。」白珝放輕聲音,一下又一下,輕輕梳理秦寧的發,「我不會傷害你,永遠不會。」
聲音像帶著魔力,秦寧有瞬間的恍惚。
簡單介紹過鳳凰族群,秦寧被帶上二樓,安置在一間寬敞的臥室。
牆壁繪有鮮明圖案,落地窗由水晶鑲嵌,垂掛輕盈的軟簾。
圓形大床位於房間正中,鋪著厚實的長羽毛。
秦寧左右看看,沒有發現控制板。
看出他的疑惑,白珝拍了拍手。
伴著聲音,西面牆壁開啟,兩隻曾在星艦見過的圓筒,先後滑了出來。
聲控?
秦寧摸摸下巴。
宇宙時代,各種高大上,他早該想到。
圓筒滑到近前,金屬手臂探出,半圓形的腦袋亮起溫暖橘光。
「這是最新款機器人,裝有智能系統,可辨別語言。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吩咐他們。」
秦寧點點頭,不自覺現出幾許困意。
白珝瞭然,幾步走到門邊,道:「你先休息,晚餐時我會來叫你。」
鴻鵠的慶祝儀式,不只是一場舞蹈。晚宴是固有的傳統,必不可少。
作為主角,秦寧理應出席。
「好的。」
秦寧答應一聲,目送白珝走出房間。
回過身,單臂環在身前,單手托著下巴,看著圓滾滾的機器人,忽然生出的一個古怪念頭。
似乎羽族很喜歡圓東西?
橢圓的蛋,圓滾滾的雛鳥,圓滾滾的機器人……
搖搖頭,不能再想,越想越偏。
「這裡暫時沒事,我想睡一會。」
秦寧坐到床邊,身體不由自主下陷,差點向後仰倒,滾進柔軟的羽毛。費力用手肘撐起身體,打了個哈欠,擺擺手道:「你們可以先回去。」
橘光閃了閃,秦寧以為對方不明白,乾脆指向牆邊。
圓筒忽然探出四條手臂,每條手臂都抓著洗漱工具,就像在說:不洗洗就睡的雛鳥,不是好雛鳥。
秦寧無語。
抓抓腦袋,只能接受對方的好意。洗臉漱口之後,倒在羽毛里,不知不覺又抱成一團。
迷糊中,好像忘記了什麼……猛然睜開雙眼,坐起身,將儲物器中的圓球抓了出來。
一個接著一個,小章魚滾到羽毛里,都有些沒精神。
「沒事吧?」
章魚晃晃腦袋,舉起觸手,表示在儲物器里呆久了都這樣,屬於正常反應。
受傷的兩隻章魚,觸手已經長好,只是顏色略淺。稍有空閒,就會拿出魚骨啃,撐得大了一圈。為儘快恢復,也是拼了。
「這裡是羽城。」秦寧盤膝坐好,接過圓球遞來魚肉,「在這裡,你們應該沒有危險。」
他問過燕嵐,黑域章魚不在羽族食譜內。除少數獵奇的海鳥,沒人在意這些藍球。
「過幾天,我大概會去學校。」嘴裡咬著魚肉,秦寧含糊道。
那樣一來,章魚又要回到儲物器,他有些過意不去。
但是,黑鳴提到的學校,他真的很感興趣。
最簡單的文字都看不懂,活了十輩子,眨眼成文盲,滋味實在不好受。更重要的是,想弄明白文獻內容,必須先學習文字。
藍球擺動觸手,表示不介意。取出翻譯敲幾下,舉起來,為秦寧鼓勁。
「謝謝。」
三兩口吃完魚肉,秦寧按了按藍球,心情轉好。
半天沒動靜的圓筒,迅速滑到床邊,舉起洗漱工具。
秦寧:「……」
這是機器人?
成-精-了快。
鴻鵠舉辦盛宴,規模定然不小。
數百隻鴻鵠集體出動,生活在火山口的動物倒了大霉。
知道秦寧喜歡吃魚,月光蟹之外,小山般的魚肉擺上餐桌。
這次繁殖季,只有兩隻鴻鵠出生。
火山口中,秦寧是唯三的雛鳥,又是萬年不見的鸑鷟,所有的鴻鵠都樂於給他投餵。
晚宴結束後,秦寧差點沒法行走。
最後,是被白珝抱回了島心。
睡夢中,腕上黑鐲輕輕震動。微弱白光探出,捲起一片羽毛,緊接著又是一片。
牆邊的圓筒生出警覺,頭頂橘光變成深紅。金屬手臂探出,寒光閃閃。
白光收攏,貌似收斂,卻沒有消失。
雙方對峙許久,都不想吵醒秦寧。
最後達成協議,各退一步,圓筒取出兩枚火紅色的水果,代替生物能。白光歸入交易器,再不打羽毛的主意。
某隻雛鳥好夢正酣,對於黑暗中發生的一切,壓根無知無覺。
六隻圓球擠在果殼裡,比秦寧睡得更熟。
第二天,秦寧意外發現,黑鐲上的花紋似乎有了變化。仔細再看,又好像沒什麼區別。
不等他想明白,房門被敲響,白珝手托食盤,微笑著走了進來。
新的投餵正式開啟。
整整一天,秦寧被白珝餵了五次。
走出房間,被遇上的妹子餵了三次。
回到房間,又被白岩塞了一堆水果。
期間,有外出的鴻鵠歸來,沒能趕上晚宴,紛紛取出禮物,食物占絕大多數。
一天下來,秦寧的嘴幾乎沒停過。
他本想拒絕,奈何雛鳥的本能,每次都是行動快於思考。
回過神來,食物已經下肚。
接著是第三天、第四天……秦寧有種預感,自己不成球,這些美人大概不會罷休。
等黑鳴被大雁帶來,請秦寧一起外出時,後者打著飽嗝,簡直是感激涕零。
「我去,這就去,馬上去!」
誰不讓他去,他和誰急!
「我就知道你會答應。我去找燕隼和紅鳶,他們都不敢去。」黑鳴興高采烈,對秦寧大表讚賞,「白主養的鳥,就是不一樣!」
通過白頰黑雁的口,秦寧成為一隻勇敢的雛鳥。
誤會就此生成,無比的美好。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9s 3.5335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