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暖陽 第八章二十年

    雲風上了車走了。

    冬瓜沒白拿，還換了個西瓜。

    改天過來給大叔送個草帽。

    雲風沒開玩笑，他是真打算改天來送一個。

    這麼一想，雲風覺得有必要在他的車上放點東西。

    去見那些爺爺奶奶們，空著手可不行。

    畢竟要拿人家拍視頻，米麵油準備點，這些東西能長期保存。

    水果什麼的，這幾天跑下來，他發現大部分爺爺奶奶都不吃水果。

    年紀大了，牙口不好，或者是糖尿病。

    反倒是米麵油這些實在的東西他們喜歡，拿回去也能用。

    路上想著，雲風的車也開進了西安的三環內，這裡少了村裡的樸素感。

    車裡放著歌，雲風的心情也十分愉悅。

    他開著車朝著兩邊張望，開到一條馬路路口的時候，前面正好是紅燈，他將車停下來。

    右手邊的人行道上，一個戴著棕色貝雷帽的老人慢吞吞的走在路上，手裡還拿著一張紙。

    雲風放下車窗，對老人喊了一句：「爺，弄啥啊？」

    這位老人有些疑惑的扭過頭，看向了雲風。

    「我尋人呢。」老人回答道。

    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聲音卻中氣十足。

    一聽尋人，雲風來了興趣。

    「你尋誰呢？」他又問。

    老人邁著腳步來到了車窗跟前，眼神中帶著些疑惑。

    他也不認識雲風。

    可看雲風說話的語氣，好像是自家的後生晚輩啊。

    「你是誰家娃啊？我失憶了，想不起來了。」老人皺著眉道。

    失憶？

    雲風一下子打起了精神，這和他之前遇到的老人不一樣。

    那些老人只是因為年紀大了，記性差了點，可這位老人卻說他失憶了。

    「我叫雲風，爺你是尋誰呢，我給你尋。」雲風下意識道。

    老人臉上露出了焦急之色：「我尋我恩人呢。」

    雲風打量了一下老人的穿著。

    老人穿著深藍色的翻領外套，衣服乾淨整潔，眼睛也十分明亮，不像是走丟的老人。

    「你先上車。」雲風道。

    「不用，我自己尋，你趕緊忙你的。」老人道。

    「你上車，我開車方便。」雲風的語氣不容置疑。

    「不用。」

    老人轉過身，回到了人行道上，緩緩走去。

    雲風看了眼交通燈，正好到了綠燈。

    他將車子右拐開到了旁邊的路上，找了個路邊停下來，隨後快步下車朝著老人走去。

    到了跟前，那老人手裡依舊拿著紙，四處張望著。

    雲風立即問道：「爺，你屋在哪呢？」

    「在河南的，我以前也是西安人，後來搬到河南去了。」老人語氣沉穩。

    「那你是來西安尋人呢？」雲風語氣關切。

    他看出來了，這個老人似乎對西安並不熟悉，看向四周街道的眼神都帶著迷茫。

    這事要是沒遇上就算了，可既然遇上了，雲風自然會幫一把。

    老人點了點頭道：「這人以前還在這呢，現在尋不著了。」

    「人住哪？」雲風問道。

    老人搖了搖頭。

    啥也不知道，雲風知道遇到麻煩了。

    「爺，你先上車，咱倆慢慢聊，你把情況給我說清楚，我就是西安人，我幫你找人，比你一個找人快。」雲風語氣溫和。

    「太麻煩你了。」老人擺了擺手，還是執意拒絕。

    「不麻煩，你放心，我肯定把事情給你辦妥。」

    雲風笑著說，他這段時間閒著也是閒著，遇到別人有困難，能幫一把是一把。

    老人這才點了點頭道：「行，那咱先上車。」

    雲風露出笑容，攙扶著老人的胳膊，兩人慢吞吞的走到了車旁邊。

    雲風給老人拉開車門，扶著老人坐在了副駕駛位置上。

    他這才快步回到了駕駛位上。

    「爺，你今年多大了？」雲風笑道。

    「八十啦！」老人笑道。

    「你是咋過來的？」

    「坐火車過來的。」

    雲風開著車，路上和老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聊了幾句，也算搞清楚了情況。

    老人名叫陳遠山，是河南人，當年是部隊的一名老兵，被部隊派到了西安工作。

    工作了幾年後他退伍回到了河南老家。

    二十多年前，也就是上個世紀末的時候，陳遠山來到了西安做生意。

    當時的陳遠山家裡有雙方老人，還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經濟負擔很重。

    好在他聯繫上了陝西這邊一個公司，準備拉點鋁礦粉回河南售賣。

    可等陳遠山來到西安後，卻發現身上帶著的錢不夠。

    當時的他身上就剩下那麼多錢了，就算是想去銀行取錢也沒有錢。

    身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陳遠山心裡也十分焦急。

    最後無奈之下，找到了當年在西安工作時候認識的一位朋友借錢。

    說到這裡，陳遠山感慨道：「要不是段雲峰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了我一把，我都不知道該咋辦。」

    段雲峰就是陳遠山的那位朋友。

    陳遠山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我當時去找他，他還忙著呢，一聽我急著用錢，二話沒說就帶我去了銀行，取了一千塊錢給我，連欠條都不讓我打，讓我趕緊去辦事。」

    「我當時也著急，就說明年在西安了再還錢，可沒想到」

    陳遠山自嘲一笑：「我跟著拉貨的車往河南開的時候，路上剎車失靈了，出車禍了。」

    雲風一聽心裡也緊張起來：「你就是那時候失憶的？」

    陳遠山點了點頭：「當時路上出了車禍，我頭被撞到了，等我醒來後只記得借了錢，但是想不起來借的是誰的錢了。」

    「您人沒事就挺好的了。」雲風笑道。

    陳遠山忽然板起了臉，道：「咋能這麼說呢，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這一把老骨頭要是死了還沒還上錢，我眼睛都閉不上。」

    老一輩人身上有股執拗的勁，更何況陳遠山以前還是當兵的。

    上個世紀那些當兵的人，從艱苦的時代一路走來，他們帶著的那些優良精神，現在已經很少見了。

    雲風笑道：「爺，那你後來又是咋想起來了？」

    陳遠山聞言，顫巍巍的拉開了衣服的拉鏈，伸手從裡面掏出來了一張照片。

    他將照片拿起來，指著照片上的一個人說：「10年的時候，我跟我愛人在屋裡看以前的老照片的時候，看到了這張照片，你看，這是我以前工作時候的照片。」

    雲風扭頭瞥了一眼。

    照片是黑白照片，上面幾十個人整整齊齊的站在一起，是一張合影照。

    看照片上人的穿著，是工廠的員工。

    陳遠山以前被分配到了食品廠，這些人自然也都是食品廠的員工。

    「我在屋裡看到照片後，才想起來我借的錢是從段雲峰那裡借來的，我馬上就想辦法聯繫段雲峰，可找了這些年了還是沒找到。」陳遠山頗為感慨道。

    雲風疑惑道：「那段雲峰沒聯繫過您嗎？」

    陳遠山搖了搖頭。

    「一次都沒聯繫過，一次都沒問我要過錢，那個時候的一千塊錢啊，可不是個小數目。」

    雲風的眉頭一下子皺起來了。

    段雲峰沒聯繫上，要麼是人不在西安居住了，也有可能是老人已經去世了。

    如今陳遠山都已經八十高齡了，段雲峰和陳遠山的年紀肯定也相差不遠。

    「那你這次來，打算怎麼找？」

    陳遠山將此前手裡一直捏著的這張紙拿了出來。

    「紙上我記了個地址，是以前食品廠的地址，我打算過去看看。」

    「行，你給我報地址，我們現在就過去。」

    陳遠山將紙上寫著的地址念了一遍。

    雲風則按照這個地址，打開了導航軟體，朝著這個地址開去。

    約莫半個小時後，車子開到了紙上寫著的那個地址的位置。

    還沒下車，雲風就朝著窗外看去，心裡頓時咯噔一下。

    寬闊的馬路兩側都是高樓大廈，哪還有廠子的半分影子。

    他找了個停車位，將車子停了下來。

    下了車到了副駕駛位跟前，拉開車門，扶著陳遠山從車上走下。

    陳遠山有些疑惑道：「到地方了？」

    「到了。」雲風訕訕道。

    按照地址是到地方了，可這地方跟想像的不太一樣。

    陳遠山皺著眉，凝望四處，他將胳膊從雲風的手裡抽出來，緩緩朝前走了幾步。

    略微有些佝僂的背影在夜燈的照耀下，帶著一絲孤寂。

    雲風望著老人的背影，沒有出言提醒。

    如今多年過去，城市的發展日新月異，不再是二十年前的樣子了。

    陳遠山緩緩扭頭，他看了看馬路左側，又看了看右側。

    眼前的景象已經和他腦海中殘留的畫面無法對應了。

    「爺，你在這等著，我先給你去問問。」

    雲風喊了一句。

    「好，謝謝你。」陳遠山十分客氣。

    雲風快步朝著路邊的一個菸酒店跑去。

    這裡已經蓋了一個小區，道路兩側是一些飯點和菸酒商店，或者是雜貨店之類的。

    工廠的影子是一點也沒見到。

    雲風進了菸酒店裡，年輕的老闆正坐在椅子上玩手機，見雲風進來也只抬頭掃了眼，繼續低下了頭。

    雲風問道：「老闆，你知道這裡原來的那個食品廠不？」

    那老闆抬起頭，眼中透著迷茫。

    「啥食品廠？」

    看這表情雲風就知道，這老闆根本不知道。

    「沒事沒事，不知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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