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翠兒很想說不,但還是沒膽子說出口。
就算她覺得二奶奶何氏會為她撐腰,但何氏是有差事交給她做的,如果桑姐兒真的在老爺太太面前告她一狀,把她趕出大房,那差事還怎麼做?到時候何氏找別人去了,還有她什麼事?賞錢自然也沒有了。即使二奶奶何氏肯把她帶去大同,先前答應的事也不變卦,她也覺得很沒面子,在二房的丫頭裡抬不起頭來。
二房的丫頭那麼多,她可沒打算被她們瞧不起,說她連個小女娃都應付不了。
翠兒勉強笑著站起身:「姐兒說笑了,我這就去,是魚湯吧?今天也不知道有沒有新鮮的魚。若是沒有,只怕就得喝別的湯了。」說著還用滿懷希望的眼神看著秦含真。
秦含真面無表情地回看她,一個字都沒說。
翠兒失望地掀了帘子出屋,這回沒摔帘子了。
張媽快步走上去看著她出了院門,啐了一口,反手關上門,回頭笑道:「還是姐兒有辦法。姐兒雖說忘了事,這脾氣卻沒變。誰敢欺負姐兒,姐兒再不肯饒了他的。」
秦含真問張媽:「翠兒這麼可惡,胳膊還一個勁兒地往外拐,留她下來也沒意思。如果我真去跟祖父祖母說,他們會答應嗎?」
張媽想了想:「老爺太太倒好說,反正翠兒也不是咱們家的人,就是她老子娘難纏些,說不定又要跑來哭求了。不過翠兒年紀也不小了,該是嫁人的時候,說不定太太賞她家點東西,找個好聽點兒的理由,她老子娘就不鬧了。」
秦含真好奇:「她不是我們家的人?這是什麼意思?」
張媽笑道:「她本是佃戶家的閨女,十歲上就長得好模樣,只是家裡窮些。她老子娘心高,想要她找個好前程,千求萬求,求了我們大奶奶帶她回來調理。誰不知道咱們秦家的丫頭好?大奶奶好心答應了,誰知這丫頭是個好吃懶做的,大奶奶幾次想要將她退回去,都是她老子娘跑來又哭又跪,鬧得大奶奶頭疼,不想給外人看笑話,才勉強留下來的。因著她這事兒,村里再有人想把閨女送來,大奶奶都不肯答應了。村里人恨翠兒家恨得跟什麼似的,她老子娘倒是厚臉皮,只裝沒事兒人。」
秦含真歪歪頭:「我們秦家的丫頭好?」
張媽道:「姐兒這是忘了,從前太太跟前的幾個丫頭都極好的。除了虎嬤嬤留下來侍候太太,其他幾個都嫁出去了,嫁的不是縣城裡的富戶,就是附近的殷實人家。嫁到桃鎮那個,原本家裡只有幾十畝地,因她時常帶了兒子回來給老爺太太請安,到她兒子八歲上,就進了咱們家的學堂,十八歲就中了秀才,家裡也興旺發達起來了,前幾年搬到縣城裡,家裡蓋了好氣派的宅子。別人瞧著,哪能不眼紅?也就是太太和大奶奶都少用丫頭,不然求親的人家早把咱們家大門給擠破了。」
秦含真這才明白了。
不過,秦家能用得起這麼多丫頭,丫頭也能嫁到殷實人家去,想必秦家家境不錯。她要是好好經營,將來的日子應該不會太難過吧?就是何氏這人比較難對付一點……
秦含真腦子裡轉了幾個念頭,就看見張媽露出了傷感的神色,心下一想,就明白她定是因為說起了大奶奶關氏,難過起來了。
秦含真連忙低下了頭,小聲說一句:「娘要是還在就好了……」
張媽哽咽一聲:「可不是麼?大奶奶是多好的人哪,公道又寬和,最是心軟不過的,咱們家上上下下的人,誰不說她好呢?」說完她就衝著西邊啐了一口,「都是那攪家精害的!當初二爺說要娶她,老爺太太就不答應,也不知她使了什麼法子,迷得二爺昏了頭,連父母都不顧了,硬是娶了來,連她前頭男人的閨女也認在自己名下,差點兒把太太給氣出個好歹來……」
秦含真震驚了:「二嬸前頭男人的閨女?!章姐兒……她不是二叔的女兒嗎?」
張媽疑惑地看向秦含真:「姐兒怎麼連這個事兒也忘了?前些日子因著你在章姐兒面前念叨這話,二奶奶還跟大奶奶吵過呢。」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了,「是了,沒兩日姐兒就被章姐兒從土坡上推了下來,昏了許多天,忘掉了從前的事,怪不得不記得這個呢。」
秦含真咳了一聲,暗暗鬆了口氣,還好她及時祭出了失憶大招,否則真是隨時都有可能穿幫。
不過既然說起這個話題了,秦含真就打算追問到底:「是啊,我不記得了,媽媽快告訴我吧。二嬸嫁二叔之前……嫁過別的男人嗎?」因為張媽用辭含糊,她也弄不清楚,二嬸何氏前頭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她合法伴侶了。
還好張媽一如既往地粗心:「當然嫁過,是個姓陳的,還是校尉呢。我們二爺還跟他共事過,不然二爺也不會聽說陳校尉死了,就特地趕去拜祭了。他就是那時候遇見二奶奶的,那時候二奶奶肚子裡都已經有章姐兒了。也不知她給二爺灌了什麼迷湯,二爺居然答應娶她,還是熱孝里過的門!才剛過了『三七』呢!誰都沒聽說過這種事。老爺太太知道消息,特地趕過來阻攔,二爺那時都快要拜堂了,穿著喜服硬是跪了一天一夜,非要娶不可。太太心疼兒子,才勉強喝了媳婦茶。」
秦含真更加震驚了:「三七?那就是二十一天?二嬸死了前夫才二十一天就改嫁給二叔了?!」這太趕了吧?就算是在現代,這個日子也太過分了。
張媽忿忿地說:「雖然不是『三七』一滿就嫁,但也沒差兩天。二爺拜堂的時候,跪傷的腿還沒好呢,是被人扶著行的禮,卻還滿臉都是笑。老爺過後也說他了,在臨縣陳家的地盤上行禮,二爺好歹收斂些才好。來喝喜酒的賓客也多是認得陳校尉的,叫人家看見了,心裡是什麼滋味呢?」
秦含真長吁一口氣,這些往事真是聽得她目瞪口呆,那素未謀面的二叔秦安,原來……還是個情聖?
張媽猶自念叨著:「這也就算了,二奶奶既然進了門,老爺太太心裡再不樂意,也會認下她。本想著她從此就安份過日子了,肚子裡的閨女好歹是那陳校尉的骨肉,只當是二爺幫著撫養同袍血脈。誰想到,章姐兒一出生,二爺就說要讓章姐兒改姓秦,認作是自己的閨女,不姓陳了。誰家都沒有這樣的規矩!那些當兵的娶了別家的寡婦,孩子該跟誰姓就跟誰姓,可沒有說跟著改的,更別說陳校尉就留下這麼一個骨肉。老爺太太又生了一場悶氣,只說不許,二爺卻不肯聽。聽說大同那邊家裡,都管章姐兒叫大姐兒,管姐兒你叫二姐兒。可咱們家裡,姐兒你才是長女。二奶奶回來後,為著這排行的事,還跟我們奶奶吵了好幾回。」
秦含真實在是不明白:「二嬸為什麼要這麼急著改嫁呢?她前頭夫家沒人阻攔嗎?連孩子也任由她帶走?改姓也不管了?」這種做法確實太惹人爭議了。
「誰知道呢?」張媽嘆氣,「二爺就這麼聽她擺布。老爺那時候生氣,也不是為著二爺要娶寡婦,而是覺得喜事辦得太急,太不講規矩,二爺還去嚇唬了陳家人。那時老爺勸二爺,若實在想娶,等上三年,讓二奶奶替陳校尉守完了孝,再論婚嫁,也就由得他們去了。二爺卻不肯聽,說二奶奶在陳家受搓磨,若不早早救她出來,隨時都有可能一屍兩命。想來陳家人也知道二奶奶的人品不好,容不得她吧?」她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姐兒只看她到咱們秦家後乾的這些事,就知道她不是好人了。」
秦含真發了一會兒呆,總算理順了二叔二嬸的這樁婚姻是怎麼回事。怪不得當章姐兒把她推下土坡的時候,二嬸何氏不惜把三歲的親生兒子梓哥兒推出來頂缸,也不肯讓章姐兒認錯受罰。因為章姐兒並不是秦家的孫女,她害怕女兒會吃虧。而梓哥兒卻是秦家唯一的男孫,秦老先生夫婦倆怎麼也不會傷害他。
何氏這一番慈母之心,秦含真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對她的行事風格實在是無語。就算章姐兒不是秦家的骨肉好了,一個九歲的孩子,了不起罵幾句,打幾下,禁足幾天,也就完了。秦老先生夫妻倆當年能容下她們母女,難道還真會往死里折騰章姐兒嗎?
雖說桑姐兒這一摔,摔得有些嚴重。可秦家大房二房本是一家,也不是沒有說情的餘地,大不了兩房人從此交惡而已。何氏卻為了護著女兒,生生把這場矛盾折騰成了生死大仇,又對她有什麼好處?
也許二叔對何氏真的死心蹋地,所以何氏有信心,無論她做了什麼,都不會受到懲罰吧。她是有恃無恐,才會肆無忌憚。
秦含真嘆了又嘆,只覺得關氏真是倒霉,年紀輕輕就死了男人,還遇上這麼個妯娌。
不過……
秦含真回想剛才張媽的話,忽然有了個疑問:「張媽,在咱們這裡……寡婦再嫁是不是很大的事?祖父好象不大在乎這點?」
如果秦老先生不介意寡婦再嫁,那關氏……本也可以再嫁的吧?就算失去了丈夫和唯一的女兒,她依然還有機會開始新生活,不用擔心會被妯娌擠兌得晚景淒涼。
那她為什麼……還是想不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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