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本來最討厭別人賣關子了,也最討厭趙陌對她賣。不過眼下還是吳少英要緊,只要趙陌真能把吳少英給勸過來,愛怎麼賣關子都隨他賣去,她只當是好朋友間的玩笑了。
秦含真給了趙陌一個白眼,就立刻換了正色:「有什麼東西是需要我準備的?什麼時候去找表舅合適?」
趙陌道:「明兒我就去跟吳先生,也沒什麼需要準備的。只是我跟他話的時候,表妹躲開些就是了。有些話,你在場,我不好講出口的。」
秦含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到底還是照著他的意思辦了。
次日秦含真在趙陌的護送下來到知府衙門,後衙里過年的氣氛已經很濃了。幾乎每個屬官的宅子門前都掛起了大紅燈籠,花木也都重新修剪過,長得不好的全都換了,知府後宅門前更是連看門的石獅子都被洗刷一新,綁了紅綢子上去。門框兩邊的舊春聯早被取了下來,空空的,只等新年一到,就把新春聯換上。
但秦含真與趙陌走到經歷的院子前,氣氛又頓時一變。吳少英仍在病中,家人也沒心情操辦過年的事,加上他們又是年前剛到的,連行李都還不曾整理妥當呢,哪裡還顧得上紅燈籠新春聯?門上貼的還是前任經歷留下來的舊聯,紅紙都舊得泛白了,字跡倒是還都清晰,但上頭寫的是合家團圓的話,襯著吳少英這孤家寡人的家世,顯得格外諷刺。
秦含真先前並沒有留意這些旁枝末節的地方,今天不知怎麼的,忽然就上了心。進了院子的門後,她對著迎出來的吳家管家道:「快要過年了,表舅雖然病著,家裡該準備的也該準備起來,該採買的就早些採買了。雖然不方便太過鋪張,但過年的規矩還是要有的。別家都掛紅燈籠修剪花木,表舅家裡也該照樣備起來,別顯得太不合群的好。正月里各家各戶串門子拜年,叫外人瞧見表舅家裡一片蕭肅,也不好看。表舅是病人,誰都不會跟他計較,可這豈不是顯得管家不稱職了?」
那管家本來剛隨吳少英到任,就忙著里里外外地打點整理,又為了吳少英的病情操心不已,哪裡還有閒心想到別的?如今被秦含真一提醒,他才醒覺自己確實疏忽了,忙道:「表姑娘得是,都是的糊塗了。年夜將至,我們家還要祭灶呢,我竟然忘了叫人採買東西去,實在是罪過!」又笑著,「等的把家裡家外都布置起來,只怕我們大人瞧著家裡處處喜慶,精神也能好一些。」
秦含真笑著:「這時候再準備,也還來得及。只是這南邊的習俗跟我們北邊不大一樣。南邊是臘月二十四祭灶,除夕前一天才叫年夜。我們家是照著北方的習俗來過的,但南邊的人規矩不同。表舅這裡挨著其他人家,管家最好多留意些,別顯得太不合群,畢竟表舅是初來乍到,還是入鄉隨俗的好。」
管家連忙答應下來。
等進屋見了吳少英,這宅子地方不大,不過是一進的院子,他早在屋裡聽到了外頭的動靜,笑著對秦含真道:「可見是長大了,如今還懂得幫表舅管家了。連這樣的瑣事,都開始操心起來。」
秦含真哂道:「要是表舅能早點把病養好了,這個家自然還是您來管的,哪裡還用得著我操心哪?」接著就問起吳少英昨晚與今早的飲食,睡了多少個時辰,睡得好不好,吃藥了沒有,等等。
吳少英也不回答,一臉無奈地:「得了,我這麼大的人了,身邊又不缺人侍候,難道還不會照顧自己麼?自然是吃飽喝足的。如今病著,我就是不想睡了吃,吃了睡,也幹不了別的事。至於藥,這還沒到時辰呢。」
秦含真見他不得,就徑自去問管家。管家一一回答了,睡了不到三個時辰,吃的倒沒什麼,早晚都能吃下一碗粥,對目前的吳少英來已經是難得的了。藥已經抓了回來,廚房那邊正打算熬呢。
秦含真就:「我從家裡帶了些點心,都是清淡爽口的江米糕、棗泥糕什麼的,叫廚房蒸一蒸,給表舅墊墊肚子。表舅胃口不好,興許是吃粥吃膩了,也該進點實在東西。我去廚房看著他們熬藥,趙表哥先陪表舅一會兒話。」
吳少英這才留意到,只有趙陌跟著秦含真來了。他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頭。
趙陌仿佛沒看見,聽得笑道:「表妹放心,我一定會看著吳先生把點心吃下去的。吃藥之前,先墊墊肚子,藥吃多了也不會傷胃。」
秦含真便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給他遞了個眼色,轉身走了。管家忙忙叫人蒸糕去。屋裡很快就只剩下了吳少英與趙陌兩人。
若是依照尋常規矩,秦含真這樣還挺失禮的。不過她在吳少英這裡沒當自己是外人,也沒當趙陌是外人,所以並不覺得有什麼,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了。但在吳少英看來,這就是她與趙陌親近的意思了。雖然她看著年紀還,但過個兩三年,也差不多是議親的時候了,趙陌年紀更大些,眼下就已經可以考慮婚姻。這兩人的歲數差其實並沒有想像的那麼大。該避諱的早就該避諱起來了,可是兩人仍舊每日形影不離。平時有秦柏同行,也就罷了,今日秦柏早回了秦莊,他們也照舊結伴而來,就不由得吳少英不多想了。
吳少英臉上的笑稍稍淡了些,看向趙陌:「世孫有心了,下官不敢當。只是老師已經先回了秦莊,留下含真,怎麼是世孫送她過來呢?」
趙陌面上微笑不變:「這不是沒法子的事麼?舅爺爺為了吳先生的病,已經在城裡待了好幾日。眼看著就要過年了,他老人家放心不下舅奶奶與謙哥兒,總要回去看一看。況且秦氏族中年前也有許多事務,需要他出面的。表妹卻放心不下吳先生,非要留在城裡照看你。年下金陵城中多了許多四里八鄉來趕集的人,表妹每日來往家中與府衙,舅爺爺放心不下。我恰巧就在城中處置家務事,舅爺爺就託了我,每日接送表妹,也免得表妹獨自出門,不心被什麼人衝撞了。」
這話得冠冕堂皇,還是秦柏發的話,吳少英也無話可。只是他心中始終有些不得勁兒,老師心裡是怎麼想的呢?難不成……真的是看中了趙陌這個孩子?只是趙陌雖然是宗室子弟,身份尊貴,但他家裡那個情形,日後也不知道是個什麼前程,可別連累了含真才好。兩個孩子年紀還,有些事實在沒必要安排得太早了。過幾年等含真大了再考慮,也不算晚,興許到時候會有更合適的人選呢?
吳少英皺起眉頭,淡淡地道:「含真孩子家就愛瞎操心。我這不過是恙罷了,如今也有起色了,只需要每日吃藥休養,慢慢的也就好起來了。她有什麼可放不下的?老師回了族中,她也該跟著回去才是。我這裡又不缺人侍候,實在不必她這樣奔波勞累。況且世孫身份也不一般,年下必然有許多事務要忙,勞你天天往來,想必也不方便得很。我官卑職,可擔不起世孫這般抬舉。」
趙陌笑道:「吳先生如今怎麼也跟我客氣起來?你是舅爺爺的學生,我也是自幼跟著舅爺爺讀書求學的,都是自家人,還外道什麼?」
吳少英暗暗咬了咬牙,誰跟趙陌是自家人呢?!宗室子弟,皇家貴胄,跟他是自家人,吳少英又算是什麼?
到底是平日就混熟了的,吳少英知道趙陌與秦家親戚,索性也不跟他講究那些繁文縟節了,反正他就算惹了趙陌生氣,有秦柏在,後者也不會在意的。他拉長了臉對趙陌道:「雖然相識已久,平日裡處得又融洽,可是世孫應該明白,有些規矩該守的還是要守起來的。含真與你一年一年大了,比不得時候無所拘束,還當避諱才是。世孫身份尊貴,萬事有宮裡做主,自然沒什麼可擔憂的。可含真是女孩兒,要忌諱的事就多了。世孫素來也疼這個妹妹,怎麼就不知道為她的名聲著想呢?老師年紀大了,又一直把你們當孩子,一時沒想到,也是有的。含真還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世孫自聰慧,想必道理都明白,怎麼就沒有警醒起來呢?」
趙陌見他點到了正題,也不與他兜圈子了,索性跟他坦白實話:「這又有什麼不好的?我與表妹自幼親近,彼此都熟悉對方的性子,一向和睦,將來便是長長久久在一起了,也沒有壞處。吳先生怎麼知道舅爺爺不是這麼想的呢?」
吳少英的臉拉得更長了:「世孫這話糊塗,老師是什麼樣的人?若他老人家真有這個意思,只會讓含真更守禮節,不會讓她與世孫這麼糊裡糊塗地整日待在一起!」
趙陌笑笑:「舅爺爺若沒有這個念頭,那就是沒把我當成外人了。我心裡挺高興的。不過,我相信舅爺爺早晚會有那個念頭的。」
吳少英忍不住冷笑了:「這麼來,世孫還真是處心積慮了?你怎麼也不想想含真才幾歲?!」
趙陌正色道:「這跟表妹幾歲有什麼關係?我難道是那起子只看外表美色的人?我自也算是吃了不少苦頭,如今沒了生母,生父又是那樣,繼母恨不得我早一日死了。我身邊能有幾個人是真心待我好的?舅爺爺早在自己還前途不明的時候,就救了我的命,又一直將我帶在身邊,言傳身教,為我費心籌謀日後的前程。表妹也是真心關懷我,沒有因為我得勢失勢,就有所不同。我心裡感念他們的情義,也知道今後想要再找到這樣的人,就不容易了。人生在世,旁的不,這相伴終身的人總要待我有份真心,我才不算是白活了一世吧?既然有表妹這麼一個現成的好人選在,我還何必去找別人?天知道到時候找到的,會不會是象我繼母那樣的毒婦?這與表妹長著何等相貌,多大的歲數,還有她家世背景,都是無關的。我想要的,只是她這個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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