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恨人 054、上馬

    她驀地笑了,這笑容叫我心口疼得厲害。筆神閣 bishenge.com

    「殿下,」她從我手中奪回那一塊布料,「我可憐你身在局中,亂花飛濺迷了你的眼。你對趙大人和我的偏見太甚,以至於連最明顯的對手都不去留意了。在這偌大的錦國,在那座宏偉的皇城,誰才是一怒可伏屍百萬可血流千里的人,你不知道麼?他想殺呂舒,他察覺出你和呂舒的關係,拉上一個無辜的我墊背,以彰顯他對所有嫌犯一視同仁,以證明最後裁斷的嚴明公正,這樣的解釋殿下滿意麼?」

    我冷笑著吐出四個字:「巧言令色。」

    若發生的事情不是這般巧合,她這番辯解的話我大概要信了。可事實就是這般殘酷,是三言兩語無法彌補的殘酷。

    「你若是覺得不可信,那我便給你說我被捕後的情形。你應當曉得斷案時兩個嫌犯應關在不同的地方,以免串供。可是,他們卻把我關在了呂公公隔壁,而且,以往不見天日漆黑一片的大牢那一晚燈火通明,我被官兵押往牢房時,是從呂公公面前走過的,是有人想讓呂公公故意看到我,你猜這個人除了他還能是誰?」

    見我不答話,秦不羨又道:「也是他親自審的案,他先問了呂舒,呂公公就在我前面把罪責全認了下來。問到我的時候,我說……」

    「你說自己沒有私藏過龍袍,你說不了解呂舒的為人,所以不知道龍袍是不是他藏的。你便是這樣,將自己開脫得乾乾淨淨。」我愈發絕望,「秦不羨啊秦不羨,你說我對你和趙孟清有偏見,這恐怕不是偏見,他在朝堂上為你開脫,你在大牢裡為自己開脫,你們本就是一丘之貉,倒是一個清清白白的呂舒去承擔了全部罪責。」

    她望著我,原本說到激動處微微泛紅的眸子也漸漸涼了下去,許久之後嗤笑一聲道:「是啊,你怎麼可能信我的話呢。我也不是那個讓你心甘情願聽之信之、爭奪皇位為之復國的人。帝京這塊是非地,我早就呆夠了,若不是徐副將去攔了我,此時此刻我早就乘船南下了。」

    我心中悲涼萬分:「你有什麼可以和阿遇對比的,她十五年來,九死一生,依然心心念念牢牢記掛著南國府百姓的前程。而你呢,你還記得自己是南國的人麼?你心裡還殘留著半分亡國之痛麼?」

    她沉默片刻,神情也顯悲傷:「我不知你是從哪裡知道我是南國人的,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想讓我做什麼。當年攻我南國、破我城池的是你,如今斥責我沒有亡國之痛的還是你。只是崇安王殿下,有些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很難,你貴為錦國崇安王,戰功赫赫,殺伐果決,光復南國尚且這般艱難,而我一介草民,於當年戰亂中苟活下來已實屬不易,哪裡還敢奢求復國啊。至於亡國之痛,十五年了,我已經為此受盡折磨,與其記著往日恩仇,倒不如看淡一些,瀟灑自在一些。」

    事到如今,憑藉這番話,我幾乎可以斷定,秦不羨和她的父親秦陸品性相差不遠了。果真有其父必有其子,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空有一副如仙皮囊,卻視芸芸眾生如螻蟻草芥,到人間瀟灑走一遭,事後登上仙雲拂袖而去,國家危難、百姓悲苦在他們眼中不過雲煙過眼,風景而已,算不了什麼的。

    「衛期,放我走罷,你拿我當棋子,實在是錯誤的選擇,我對皇權地位沒有什麼想法,只想餘生快活自在,不枉人間走過的這一場。」她又道。

    我大抵笑了笑,她居然還想走,本王怎麼可能允許呢,「秦大人,你可不是一介草民,也不是一顆沒用的棋子,你身上這種恨的秘術,倒是對本王很有用處。」

    「你什麼意思?」

    幸好這十幾日,我在呂舒的事情上混混沌沌不活不死,日日頹靡之中,倒想到了一件事。我眯起眼睛,湊近她,四目相對,逼視她道:「你應該還記得罷,從東里枝身上取出來的還未死掉的恨種,是你親手交給衛添,讓他給鹿呦呦喝掉,可是他沒有給鹿呦呦喝。」

    秦不羨的眉心,驀然一跳。

    「否則,衛添和東里枝大婚當夜,盛景園大宴,衛添不會撇下虧欠甚重的東里枝,跟隨那個小丫頭去鹿呦呦的宮裡;否則,你也不會看到此情此景,氣得將手中的琉璃酒盞捏碎。本王說得沒錯罷?本王以為,這恨種既然可以給鹿呦呦喝,大概也可以給別人喝。」

    「你想讓我給誰種恨?」她神情變得緊張起來,「衛期,種恨之術萬不可這樣用,你若執迷不悟會受到極重的反噬,我不明白你已經成功脫離,為何還要墮入此門?」

    「多重的反噬?」

    「你會活不長的。」她表情一派凝肅。

    我笑出聲。本來也活不長了,在這有限的生命里還能做自己想做的事,這樣多好。

    我道:「你方才問我想給誰種恨,那我告訴你,衛添這恨種啊,應該先給他的親信趙孟清種一下。」

    不出所料,秦不羨頓時火冒三丈,怒視我道:「你為何一定要和趙大人過不去?」

    我的怒火也被她這一副偏袒的模樣給盡數勾出來:「到底是誰和誰過不去?若不是他,呂舒怎麼可能死?」

    「你為何還不信這是皇上的陰謀?」


    「我為何要信?你可知你這這位頂頭上司早已問過呂舒南國府桂花酒的事,箇中利害關係,明示暗示,你一個笨蛋懂什麼?」

    她搖搖頭,放棄了跟我爭執,「你說不懂便不懂罷。但是你若是讓我給他種恨,我是死都不可能答應的。左右疏桐已經離開帝京了,你不能再威脅我,我孤身一人,有什麼好怕的。」

    我本來只是想拿趙孟清嚇唬她罷了,可聽到寧願死也不捨得傷害趙孟清,心裡便湧出大片大片的澀痛,流入血脈,攪得四肢百骸都不痛快。

    努力穩了穩身形也穩了穩情緒:「既然你對他這般痴情,那本王便放過他好了。經過東里枝一事,本王大概也了解到種恨的作用。南國府巡撫高濟,丞相高蜀,戶部尚書李敬堂,你把衛添的恨種給這三個人種下罷。」

    她擰眉看我,面上一派不可思議。

    我轉身走到牆壁前,抽下珍藏的那一把劍,回頭看她:「你若不願意,那本王現在就去趙孟清府上把他解決掉,你自己選罷。」

    「和趙大人無關,」她望著我,眼底浮出些難過,「衛期,這一次,我當真是為你好。」

    「為我好便去動手罷。這次可還需要本王和阿遇的血?」

    她搖搖頭,笑了笑,只是那眼底的難過化成潮濕霧氣緩緩浮上眼睛:「不用你們的了,用我的血就夠了。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你該怎麼騙那三位大人喝下恨種,你又該怎麼從皇上那裡拿到恨種。」

    我抬手撫過她的臉,讓她抬頭看我,我好說出那個聽著駭人卻極其認真的打算:「你同本王成親,錦國崇安王大婚,恨種混在喜酒里,他們不敢不喝。」

    她哂笑道:「殿下真是想得周全,那第二個問題呢,你該怎麼從皇上那兒拿到恨種。」

    我的手指加了力道捏了捏她的臉:「本王夜探皇宮,總能找到。」

    面前的秦不羨笑得更甚:「別傻了,一來皇宮這麼大,那瓶恨種這樣小,你夜探皇宮找不到的;二來,皇上對呂公公下手之後,就等著你露出馬腳呢,你這樣做無異於前去送死。」

    自呂舒死後,自我心窩處的傷疤裂開後,本王便沒什麼可懼憚的了。

    她看了看窗外,窗外蓁蓁綠葉沁入她的眉眼,彼此沉默,兩廂無言。

    良久之後,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抬手拆了自己束髮的綢帶,繞到我背後,將那綢帶纏在了半束的發上。

    我回頭看她,卻看到她將散落的長髮別至耳後,露出臉頰溫柔的輪廓,她也看著我,又平淡又認真道:「交給我罷。那恨種本就是用我的血養的,味道我最熟悉,找起來也有方向。至於成親,擇日不如撞日,便選在今日罷。你隨我到皇宮,我自己請皇上賜婚,之後我藉口離開,你拖住他,我去找恨種。」

    這句話信息量委實太大,以至於我慌亂之中,餘光無意間看到她垂落的頭髮的溫潤色澤,整個人都恍然無措起來;

    以至於,我未曾反應過來,這解髮帶束於我發上的動作,是舊南國成親時的禮儀,意為「結髮夫妻」。

    下一秒,我已被她握住手腕,跟隨她的腳步往門外跑去。

    府外徐光照在守著他的戰馬,見到我還沒來記得問候,那馬鞭就被秦不羨搶了去。

    她翻身上了馬背,於熠熠的日光中回頭看我,有一線光格外耀眼,擦過她微微仰起的下頜、擦過她緩緩綻開的唇角,跳入我的眼。

    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她這般驕傲歡脫又瀟灑不羈的笑容,一時間竟有些傻眼。

    倒是她先對我伸出手來,一身白袍泛起光芒萬丈——

    「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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