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你也不太想知道星冉公主的事。筆言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他大手一揮,攬著我的肩就合上了眼睛,似乎真的準備睡了。
我暗暗思忖了一下,最後撐起胳膊,緩緩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
這動作惹得他驟然睜眼,於是猝不及防地,本首輔從他眼睛裡看到了一個面頰微紅的自己。
他就這樣看著我,一動也沒動,連剛才承諾的那句話也絕口不提了。
我忍不住皺了皺眉:「你該不是故意誆我吧?」
這句話好像刺激到了他,他忽然握住我的肩,翻身把我壓在床/上,無數髮絲垂在我耳側,正困惑著就看到他眼裡浮出些痛色。
「羨羨,你還記得上一次,你這般心甘情願地聽本王的話是為了誰嗎?」
這句話叫我驀地一怔,還沒思索過來,就聽到他又說:「為了東里枝,為了衛添。你是不是……」他頓了頓,抬起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挲著我眼尾,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出接下來句話,「又去跟星冉做了什麼交易?是不是又要用種恨術,幫他們完成什麼委託?」
我立即否認:「沒有。」
「你在說謊,」他就這樣拆穿了我,「告訴我,你為什麼答應她,她威脅你了?」
「她有什麼可威脅到我的?」我梗著脖子,扯著這個顯而易見的謊話,「你知道,我從始至終就很討厭種恨術這一套,經歷過東里枝和衛添這樁事,我也不願意再拿這種術法去傷害別人。」
衛期眉頭皺得很深,沉著聲音說著令我膽怯的真相:「你害怕寧國打進帝京,你和趙孟清都期望著,東啟國的軍隊能來護佑我大錦,所以你答應她了。」
我別過臉去,不再看他。
「羨羨,我很難受。」
「你難受什麼。」
「南國府重逢之後,你從來就沒有信任過我。我給你的每一個建議,你也從來不聽。我知道你恨著我,恨不得讓我死掉。」
「……」
他低頭親了親我的額頭,輕輕地替我攏著鬢髮,語氣變得前所未有的溫柔:「我知道自己做錯了許多事情,早就不指望著你能原諒。我早晚都會死的,不會讓你等得太久。我只希望這一切結束後,你還好好地活著。不管是跟趙孟清在一起,還是跟你喜歡的陳蘭舟,只要你以後是歡喜的,就是我所期望的。」
堅持到今日,到此時此刻。
還沒有死去。
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為想看到這位崇安王殿下,先我而死。
他是如此讓我憤恨,想到曾經的種種,就恨不得把他抽筋剝皮,挫骨揚灰。
為了完成這個心愿,放棄了一切後路,也放棄了所有生機,甚至放棄了蘭舟小公子。
去牽連無辜的人,和程遇合作,把他的恨絲種在陶婠婠身上,以為這樣就可以讓他經歷我曾經歷過的痛苦,體會我曾體會過的絕望。
就這樣荒謬而反覆地陷入泥潭,撞入詭境,越來越走不出。
身體也痛苦,恨絲反噬著,肺腑脾胃五一不難受。心中唯一的支撐,就是親眼看到這個人,不得好死。
可為什麼,聽到他親口說出「我早晚都會死的,不會讓你等得太久」這種話的時候,卻還是會泛起不舍和難過?為什麼,眼睛還是會酸,心臟還是會皺縮起來。
我捧住他的臉,本來是想說一些狠話罵他的,可不知道為什麼眼淚控制不住地掉下來:「你為什麼要這麼說。我想看你活不下去是一回事,而你自己去赴死是另一回事。這樣還有什麼意思。」
說到這裡,忽然覺得內憂外患,覺得他已經知道了、已經猜到了太多事,於是也有些不管不顧了,「本首輔花了那麼多心思,就是想看你痛苦,你怎麼能這麼混賬,讓我白白浪費這麼多時間和精力。」
他用手指抹掉我的眼淚,語氣又開始不正經:「你是不是後悔了?不想讓為夫這麼早離開人世?」
「至少應該死在我手裡。」我堅定道。
他就開始笑,眼裡的光一閃一閃的:「行。等事成之後,我就提刀來見你,一定要讓你親自動手。羨羨,我這條命要留給你。」
我愣了愣:「什麼事成之後?你要做什麼。」
他微微粗糙的拇指指腹,就這樣摩挲著我的臉,忽然低下頭親了我一口,好像怕我生氣一樣,就趕緊說:「現在困不困,要不要本王帶你去看一看,你的夫君在進行什麼大事?」
本首輔立馬來了精神:「不困,我一點兒也不困。」
我如何也沒想到,衛期會帶我來西溪境。
上一次過來的情形,還歷歷在目。
那是帝京的八月,空中還下著小雨,天色陰沉得不像話,但還是比不過更陰沉的、衛期的臉。
他幾乎是把我擄到了西溪境,馬奔跑得飛快,像是不受馴服了一樣,沒跑一步,幾乎都能顛掉我半條命。想過逃離,可腰上的手想鐵鎖一樣,生生地鉗制著我,讓我動彈不得。
那一日,細雨如織,霧氣蒼蒼,墓碑成片,不似凡間。
而今天,日光灼眼,積雪未消,墓碑青青,恍若隔世。
他曾笑著,眼中卻浮起陰鷙,一邊把呂舒的墳塋指給我看,一邊徒手挖著土,告訴我這一個是為徐光照準備的。
那時候的他,把身邊所有人出現的變故,都算在了我頭上,我氣得牙癢,卻因為對他的恨絲被抽離,氣到肺腑跌宕、血水翻湧,卻還是無法恨他。
最後怒到極點打了他一巴掌,他便把我按在潮濕的泥土中,任我如何掙扎也不放過我,最後一身白袍被雨水和泥土弄得髒亂不堪,回去洗都洗不掉。
這與當年那個把我抱進懷裡安撫著的溫柔師叔,完完全全是兩個人。縮在墳塋旁,微微扎膚的雜草貼在我的臉上,我內心千瘡百孔,卻因為力量懸殊打不過他,所以只能任他羞辱而毫無辦法。
所以西溪境對我來說,委實不是一個好地方。
好在是今天帶我來的人,沒有把我按在地上欺侮,而是攥緊了我的手腕,似乎怕我想到以前的事,反手抽他一個巴掌。
「今天帶我來這兒,又是因為什麼?」我按捺著情緒,問他。
「抱歉,」衛期先道了個歉,想來也覺得自己之前做的那些十分混賬,然後才說,「之所以選擇這裡,是因為程遇同樣討厭這兒,更不會來這兒,所以本王要做的事情,才不會被她注意到。」
「程遇為什麼討厭這裡?」
衛期看向一塊遠處一塊墓碑,手指收緊幾分,喉結動了動,卻沒有說出話來。
片刻之後,他拉著我到了那塊墓碑前,俯身把上面落下的雪拂掉。
那塊墓碑上的墨跡已有些頹落,只有刻痕依然深刻。
「愛將徐光照之墓」幾個字,灼得我眼睛有些痛。我早已不想計較徐光照當初的立場和他對我造成的影響,只是有些唏噓,這是衛期當初拼死保護過的一個人,卻最終還是被葬在了此處。這世界上再也沒有那樣風華正茂的一個副將,也少了一個為南國誓死效忠的青年。
衛期淡淡開口,言語之間也有些恩仇泯去的意味:「程遇這個人,就是這樣的矛盾。徐光照活著的時候,一心一意地喜歡著她,所作所為無一不考慮著她,寧願背叛本王,也不會背叛她。可她從來就沒有珍重過這份心意。反倒是人過世後,她才想到過往種種,然後悔不當初。徐光照成了她心裡一塊好不了的傷,別說來看看這塊墓碑,這座墳塋,就是提到『徐光照』這個名字,她都能神魂無措好幾天。」
我聽到自己哂笑一聲:「這世界上只有程遇矛盾著嗎。不見得吧。」
就拿本首輔自己來說,我這大半年內體會到的矛盾,宛如亂箭紛飛,鋪天蓋地。
他笑道:「不提了。今天不是來講徐光照和程遇的。」
說著就領著我繼續往西溪境深處走。
西溪境深處三面都是矮山,裡面樹木高聳,霧靄繚繞,氣息陰森,完全不是外面陽光普照的明亮模樣。
如果不是因為晨間時候本首輔跟他交過心,都很怕他在這個地方把我悄無聲息地解決掉,而我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走了一段時間,樹木漸漸粗壯挺拔,目之所及的大樹,大多都需三人合圍才能圈住。他拐了好幾次,在其中一棵樹前停住,手掌握住上面一塊樹瘤,暗暗用力往裡一推,就見樹幹突然動了一下,樹皮沿著幾條線往內縮,片刻之後,一個四四方方的門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驚了一跳:「這兒怎麼還有機關?」
他挑了挑唇角,先我一步走進去,然後轉身朝我伸出手:「過來,為夫帶你見見大場面。」
我恍惚了一下,趕緊把手搭上去,提起袍子跟他往裡走。
樹木掩蓋之下,是一個向下延伸著的地道,台階都是用這邊的墓碑壘成,錯落不勻,但又萬分莊重。他拿著火摺子,一路照顧著我,一邊沿台階往下走,大概走了十幾丈的路,才隱約聽到一些聲響。
是沙場廝殺時才有的吶喊聲,拳腳格鬥聲,兵器碰撞聲。
我不由攥緊他的手指。
他回頭看我,火光映紅了他的臉,「別怕。」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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