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的穢怪似乎並未受到施烏等人於岸上停留的影響,至少迄今為止,他們不曾遇見穢怪襲擊,只是望向晨昏交接那並不明亮的光彩,施烏總能望見幾隻飛鳥似的生物徘徊地平線。
除此以外,船隻以外再無生物。
「施烏你在幹嘛呢?」
陸掃晴尋過來。
「看太陽下山。」施烏指一指遠方的落日。陸掃晴順著他的指引看去,落日如陷入黑土的岩漿,在厚實的烏雲中留下撕裂的痕跡,現在已是日暮,太陽的光彩並不如日中之時熾烈,但卻與渾然的黑暗有著明顯的對抗,渾然一色中莫名的悲烈。
陸掃晴向船首看去,船駛向的方向一片黑暗,分不清是烏雲還是黑夜,僅有鐵心掛在船首的一盞燈籠依舊明亮。
施烏取出一支筆,這筆形如鋼筆,卻不像現代的工藝,顯然是施烏路上閒暇時自己做的,他將墨水從腳邊拿起來,從懷中取出紙張——顯然,此前他便在做這事情,只是忽然看了一會落日。
施烏寫得很快,陸掃晴即便注意去看,也分辨不出他寫的什麼,想來應當不是她受教育程度不高的緣故,而是施烏寫下的並非漢字。寫成三四張,施烏便將之拋入海洋,扔向船後的浪花。
符紙浮沉,陸掃晴看不出什麼端倪,施烏面上卻起了變化,道:「到船艙裡面把他們叫出來,穢怪來了。」
陸掃晴並未走下甲板進入船艙,而是在甲板上大聲道:「有穢怪來了!」
仿佛是為應和陸掃晴的喊話一般,船隻如同觸礁一般沉重的一頓,不再前行。施烏也便順勢停止向風帆使力,跳到甲板上。
向四面看去,仍是靜靜的海洋,只見隨風起浪花的海水,不見一點異常因素。
眾人已上甲板,靜看四周。
施烏想一想,道:「劍客,你到船艙那裡去,把所有門打開,巡邏,穢子,你一起去幫他;剩下的人都在甲板上,小心掉進海里。」
濕噠噠的噼啪聲自船外傳來,帶著明顯的出水聲。施烏斷定得沒錯,穢怪抓住了船隻的下部,將船隻逼停,只不過施烏想不明白,按常理而言,穢怪應當跟著船隻行進一段時間,直至施烏提供的動力不足以再使二者一同前進,它如何做到無有支點的情況下截停船隻?
現在不是想這問題的時候。
施烏注意集中,掃視四方。這聲音明顯已表明這海中穢怪爬上了甲板,為何他看不見穢怪,這穢怪是隱形的?這樣的話,他怎樣知曉穢怪的外形、攻擊方式?
幾聲脆響,施烏急向那幾面掃視,聲響處的甲板皆有摺痕,顯然是穢怪發力折斷木板。施烏提劍出鞘,兩三下橫掃將那隱形的肢體切斷,但放眼看去,甲板上的摺痕卻在一瞬之中多如牛毛。
這穢怪並不攻擊他們,不管它此前是攻擊過船隻還是應對其他魚類皆是以此手法,這時的它只想將船隻撕碎,如此一來,眾人便落入它的口中。
不必施烏髮話,留在甲板上的眾人已以各自手段切斷穢怪攀上甲板的肢體。
四下仍是安靜,這穢怪的攻擊無聲,僅有木板難堪重壓而起的折斷聲。
這不對,這是沒法阻止穢怪的,它大可再生,而船上用以修補的木料並不多,再這樣,他們的船一定會被撕開,屆時這穢怪倒不是難題,難的是他們如何保留物資和繼續航行。
施烏能思考的時間並不多,這穢怪攀上船隻的肢體被以各種手段破壞以後,它似乎惱怒起來,沉重肢體拍向船隻。
無須眼見,只是耳聽,施烏引劍出鞘,僅是交鋒的一瞬,這穢怪的肢體已被切落,可是這並不足以扭轉占據,他們終究是兩手兩足的人類,無有遮掩萬物的能力者,僅是兩道並未被擋下卻也未觸及其餘人的攻擊便使船隻一沉一浮,幾乎將甲板上的眾人甩下船。
施烏最不願聽見的聲音亦於船隻上浮的一瞬傳來,那是木板碎裂的聲響,聲響的來源並非甲板,而是船艙。他們的船已在這一刻被洞穿。
不必思考,施烏也知海水將於下一瞬灌入船艙,船隻將會吃水,然後沉入海洋,不過在此以前,他們的船或許不被穢怪先撕開也不定,或是,它直接睜開巨口吞下他們的船?
施烏不確定,於這浮空的一瞬,種種念想已閃爍於腦中,他扳住進入船艙的樓梯的扶手,在引力戰勝浮力將他們拉回甲板之時順勢滾入船艙之中。
水還未進入船艙,可兩步以後施烏已能感受到海水的存在。
施烏大踏步而行,無視尋缺口而斬肢體的劍客、穢子兩人,思路已在他腦中成型,他說道:「我已知道你在何方,我已知道你的位置。」
否認的穢牽引施烏的步伐,將他推向船艙中的某處。
撞斷船壁而不曾被切斷的肢體抽離船隻,這穢怪並未停手,也許是吃痛,它不便立即掰碎他們的船,不過這船也經受不住第二次這樣的突擊。
施烏並未看向周圍的變化,他單膝跪下,漫漫海水滲透入施烏的褲腿,冰涼粘滑。他拔出短劍,輕輕割開左手食指。
應當是這樣。
施烏劃下一個似圓非圓之形,血液並未被海水而稀釋,仿佛如凝結的血塊般固定於地板。施烏並無特別的表情,只是劃下流動於他體內的穢的迴路。
罕見的,也許是預感到施烏作為的劍客問道:「你要做什麼?」
「我要殺了它,我們的船撐不了第二次襲擊。」
不待劍客有所阻止,施烏將割手的短劍舉起,扔向水中的穢迴路。
無有一點異常,但沒有異常便是最大的異常,劍客竟然沒聽到短劍刺木入水的聲響,這就表明......他看向施烏畫下的符號,他認得這穢的迴路,這是施烏的虛化。
他虛化了船,以此解除船隻對他的束縛,從而攻擊到船下的穢怪,可是那樣,那把短劍便永遠沉入海底。
劍客沒有思考,下一瞬,他已從入水的破洞中跳出,沉向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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