穢地 第二百零三章 入迷

    行近了那塊碑石，那些無形之人亦難再見，他們仿佛已與這殘存的昏明不顯的火焰以及黑暗融作一體，於跳動的火影中能一窺其形。此地並不見屍體，可施烏走近這碑石之時，那是屍臭又可被聞見，那些營營嗡嗡的蒼蠅似乎又將撞上臉來。

    潮濕的惡臭再度回歸身軀，施烏走向這碑石，身後怪形之屍攀出地下，以似水如怪的行進姿態攻向施烏，卻被施烏背後分出的一人抽劍斬退。遠方，那微弱的鈴聲急躁，那怪物啃噬及奔行而來的聲音似乎可聽聞。

    那燈光之怪帶來的畏懼與好奇侵擾施烏的身軀，施烏不為所動，依舊走向那碑石，走向隱在黑灰石壁中的穢怪。這東西或曾是如那燈火之怪的生物，又可能是與施烏同樣的穢怪，不論如何，它的狀態不曾被改變。

    仿佛感覺了施烏心中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穢怪的大地驚簌起來，那黑軟的泥土顫動，如海浪般翻動，施烏曾見的屍體與蛆蟲再度浮現於野。施烏仍是不緊不慢地走向碑石，這平日可幾秒走完的距離在此時似乎顯得格外漫長。

    火焰與其中的怪形駭影隨施烏的邁步而更盛大，於這不可分明時間的黑夜中分外猙獰，屍體已在這穢怪的操動中密如潮水，洶湧似洪崩，已化為泥土的屍體拱起再微縮，意將施烏捕獲。

    可是，無論那隨鈴聲愈近的畏懼與好奇如繩索般縛住他的脖項，無論屍體如何之多，以形體與群落為攻擊，無論腳下之物如何形變干擾，施烏仍是不緊不慢地走向這碑石，不曾被外界干擾半分。

    一柄無堅不摧之刃，一具身外之身，將一切干擾排除於外。

    施烏已不再思考，他只是邁步走向那碑石，將物質界的一切排除於外，可如此之他，卻以一柄劍清掃那些不曾被他意識到的干擾。

    被封於碑石的獨眼怪形之物猛然睜開那巨眼，擰動肢體攻向施烏，卻礙於石壁，如缸中之魚向缸外排擊一般無力。

    世隨施烏的邁步而崩散，黑暗中散發烏雲中的一點微光，施烏本該回到現世與那漫天的屍潮爭鬥，潛伏下屍水中尋找石碑的蹤跡，再將獨眼巨獸釋放以使兩怪相鬥，可是這時，施烏卻踏著那些本該崩散的物質行向碑石。

    他將要觸及碑石，將要觸及一切的真相，此事無關污穢與陰暗，那更高更遠，觸及時間、虛幻與種種不可知曉的事實，正是這一忽視了時間與空間的秘密將施烏的心神俘獲，將他驅使。他不為那秘密，只是遵循著身體的本能與理智的意願，他當真窺見了秘密，無關於財富榮譽時間肉體......

    施烏看見了，他將看見了，他看見了自己，他看見了先前的站在鏡前的蛇瞳的自己，他看見了漫漫真相，知曉繆異的出現與結局，知道夜塔的存在，他看見了MIKGO，又見到了黃靈......他感覺一切已然無所在乎，可是下一瞬他便警戒，將自我虛化，離開這萬事萬物的真相，離開這本能所向之地。

    他曾有那樣的感覺，在攻向KIA借陸掃晴脫困之時，這是另外一靈的陷阱。

    可是並沒有攻擊襲向他，沒有人，沒有氣勢，沒有攻擊的前兆，一切仿佛只是施烏的錯覺，除了漸崩散的世界與依舊清晰卻漸漸渺遠的鈴聲。他聽見陸掃晴的呼喊，仿佛她置身世界之外。

    他錯了，對他的攻擊早已出現，只是這攻擊並未針對現時的他，那攻擊他見過，在攻向KIA之時。

    現實並未隨施烏的思緒而停滯，這灰黑的天幕塊塊脫落，顯現現實；他所取得的萬事萬物的真相亦如流水般消逝，不可挽留。這真真切切是個陷阱，針對他的陷阱，假若在那過去，陸掃晴並未阻擋住那攻擊，想必也不會有今日的場景。

    施烏並不想思考時間，即使他能回答支撐現在的過去如果被摧毀那怎麼會有「現在」。他在意的並非是現在，而是未來，此後，他應當如何抗拒這些陷阱，如何違背作為一個生命的本能？這一本能比渴水飢餓睡眠更強烈，他如何能違背？

    他會有答案的，在某一天，因為此後再無類似的攻擊。

    施烏轉身，他身後的身外身說是分身，其實與他的區別只在於他若無本體的穢支持，下一刻便會消散，除此以外，皆由他這名為施烏的人物操控。他看向身外身，注意集中於他的手掌。

    他依舊握著劍，握劍的手法不似平常，想必是在施烏被本能所困之時由本能自發的手法，可是這手法直通向一個答案：劍三。難道他會劍三，難道他一見劍客便學走他的劍法並非是他天資異稟？

    施烏將劍收回劍鞘，不再思考。他知道這些事情想了也沒有用，不如將之放置，待到某一刻，他想通了某些事情，自然也會明白這些蛛絲馬跡的真相，在此以前，活在當下，想辦法解決這種陷阱。

    幻覺，或是另外的空間，或是某某，施烏不想再稱呼那空間，崩碎以後，眾人便看向施烏。鐵心問道：「你真一劍殺了那穢怪啊，不錯嘛。」

    「事情還沒結束。」何以全望向遠方的燈火。那火焰隨這穢怪的死亡而停滯，似乎是穢怪的部分，但自那火焰的狀態看來，它又穩定無比。

    「是啊，事情還沒結束，走吧。」施烏道。

    「不用管它，它要殺自然會殺過來，想走也自然會走，也許有解決它的辦法，也許沒有，走吧，現在不是解決它的時候。」鐵心也道。

    「等一下，先洗澡，臭死了。」陸掃晴跟上施烏，說道。

    「要洗也不是在這洗，這裡一地的屍體，走慢兩步就會陷進去，還有一堆撲臉的蒼蠅，先出去再說。」

    話畢，施烏抬頭，遠方似乎是那夜塔，又像一無所有，視野中模模糊糊，他終於認出來，原來那是夕陽。

    叮嚀——

    鈴聲依舊追隨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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