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本身並不足以劍客緊張,他緊張的是燈籠代表的意義。
陽界的原野中,流轉著一種怪物。它也許僅是一隻,也許散布於各地,屬於位置不同的個體,但無論它是一個體還是一群生物,它對人或穢怪而言極度危險。
它無有穢,無人知它到底是生物還是自然現象,人只知,它的出現必然是黑暗中忽然出現的提燈,隨後,隨後便是鈴鐺,鈴鐺聲響,之後便是它的迫近,隨著聲音的逼近,所有的生物將被它吸引,所有的生物都在鈴鐺聲中得知不可直視它的面容,不可趨向那夜中的燈火,只是......
心中欲望難平靜。
劍客如今的穢量自然表明他曾有相當的過去,他自然經歷了一次夜中燈火隨來的鈴鐺。那經歷自然縈繞於他的腦海,告知他人的身軀是多麼脆弱,告知他的認知在茫茫世界中是如此渺小。那次經歷中有不少強者,不少人比這時的劍客持有更多的穢,只是在那茫茫中若有若無的鈴鐺中,在咀嚼聲中,所有屈服或不堪重壓或敢於挑戰者皆死去。
所以至今,無人能知道它的真身,所有曾試圖記錄它的生命、所以曾同時試圖窺探它的存在之人已死在它的口中。
但這只在林間穿梭的燈籠並無鈴鐺聲響。
劍客向後看去,施烏似乎看出了他的虛驚一場,微笑著向他舉起燈籠。
「這是我們接頭的信號,」施烏道,「那個聚落就在這片林子裡面,我們沒法殺過去,只能找內應了。」
話語中,另一隻燈籠踏草撥枝,來到三人面前。
這是一個女人,上身已不成人形,更似蜘蛛的頭部,下半身也未有人形,如獅一般布滿鬃毛,其下是粗健的四肢。雖它身形有似野獸,但周身色彩形體統一,並無撕裂之感。它無有首級,它也不需如此之物。
它站在原地,並不攻擊眾人以顯示它的身份——它並非穢怪。
「KIA?」施烏無視緊張的陸掃晴,舉起手中的燈籠。
這怪物點頭,轉身行向來處。
跟上。
這不是三人的想法,他們當即覺知這便是這些生物交談的方式,它們無需語言,以如此的心靈溝通突破語言、種族的隔閡,以此,這些或人穢之子,或苟活的死者得以維持秩序。
施烏並無遲疑,他跟隨那非人之物而去,其後兩人並見施烏跟上,也便隨之而去。
兩盞燈行走在晝日黑暗中,穿行在密密林間。陸掃晴心不在焉,隨手扯下一根藤蔓。那被扯下的藤蔓當即回身咬向陸掃晴,卻被陸掃晴抓住身軀。
陸掃晴向施烏說道:「施烏,你看,這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桃酥和陸善仙一起殺的那些東西嗎,原來它們在這兒。」
回應陸掃晴的不是施烏,而是前方提燈帶路的穢怪。
這些穢怪並不只居於此處,任何可能的綠地都將出現這種穢怪,只不過它們形態相近,所以一般容易被認錯產地。這裡的這種穢怪無有機會被倒像選中,它們是這片聚居地的食糧,數量被控制著,或說,它們無法繁衍得速度堪堪與被食用的數量齊平,因此穢總量並不高,不會被倒像選中。
陸掃晴「哦」一聲,並不追問。她需要的不是答案,她將這物抓住詢問施烏不是為了答案。她扔掉這穢怪,並不再看它一眼,任憑它鑽入林間。
隨後眾人再無一語。
行道不遠,那穢怪停放住步伐,扔來一根繩子似的東西。
他們須將如此之物束在手腕上,無需捆縛,它需要他們偽裝成它的戰利品。進入其中之後可隨意說話,但不可高聲,所以尚且能聽懂人話的穢怪不會攻擊他們,那些會攻擊人類的穢怪聽不懂人話,在它們聽來,人的話語不過是狗的吠叫。
三人依言,陸掃晴將繩索抓在手中,隨意纏上手腕,問道:「你為什麼要幫我們呢?」
那穢怪如戴起衛衣的兜帽一般將自己的頭顱放上它的身軀。這頭顱顯然已久失了氣血,血色全無。
這穢怪不想失去自己對人的定位,但近來它發覺自己愈來愈不能維持應有理性,它開始為了飽腹吞吃自己的子嗣,它將自己的居所布滿感應的蛛絲,它再不清理屋中的雜物。它也許需要再和人類接觸。這片聚居地並無頭領,所有與人相關的穢怪只是自發的聚居,對相同境遇的它物不保敵意,所以它這行為並不算危害聚居地。
繼續前進,前方並無大變化,仍是濃稠陰影籠罩的樹林,相之於來處,這裡甚至更黑暗。但正是這黑暗中,隱匿著不盡其數的穢怪,它們或將樹木拉扯,團圍成樹屋,或掘地三尺,鑽出一個洞窟,更有許多,如重病將死之人一般靠躺,合上雙目。乍一看,它們與人類並無二致,但細瞧之中,卻見它們身上各有怪異。如此的形變已足以判定它們將瘋作穢怪,但在此處卻不見它們有何劇烈反應,靜頓如死屍。
施烏說道:「你當真要讓它跟著我們,你應該能猜到我們要去哪裡。」
這穢怪本是KIA的一員,與它的合作正是KIA一手促成。它對施烏小隊的協助並非毫無代價,作為回報,施烏必須將它僅存的子嗣帶走,帶離這黑暗中的靜所。
穢怪毫無反應,不能從它的動作中察覺它的想法。
它大概能猜到施烏的去向,畢竟施烏需它帶領通過此處。但它的子嗣已不能在此長留,再待下去,它或許會被自己吃掉,它或許會被住所內其他的穢怪污染。或許它的野心會在如此的環境中占據頭腦。
再留在此地,留給後代的只有沉重而緩慢的絕望,它自然無有救藥,它已深陷泥潭,但它尚有托舉之力,或許能給後代希望。
「我,」這穢怪張口,不再以思緒傳遞想法,「對,對,KIA,由,由,拱。」
它正是為了KIA才有如今的下場,它不求再回人類,它能容忍茹毛飲血的生活,它能接受野心侵蝕心智,但KIA必須帶走它的後代。
它必須給後代一個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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