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會在它們那,正好舉手是讓它自己了斷的意思吧?那我也不知道啊。這急脾氣……」
劉一五當場有些尷尬,情急解釋,連小個子紅肩的脾氣都埋怨上了。
同時間,韓青禹試著默念了兩遍紅肩剛才的那個發音,那如果是一句話,似乎是對他說的,而且是一個疑問。
「炎朽?」除去聲音本身特殊的顫動和詭異的腔調外,好像差不多是這麼兩個音節,當然這也只是接近而已,實際並不完全相同。
「炎朽是什麼玩意啊?」
「至少在搖搖晃晃偷偷跟我說過的,大尖可以推想的等級里,好像並沒有這玩意……」
韓青禹稍稍安心,用心記下來,想著等回頭再去問辛搖翹。
然後抬眼皮向上看了看,「鏽……」
「在,我在這呢,青子你還好嗎?」鏽妹蹲下來,小心問,剛剛啜泣過的嗓子到現在還有些啞。
韓青禹嘴巴動了動,「骨……」
一個字,鏽妹馬上就明白了,韓青禹是在提醒她那塊玉骨的事。雖然很難認同,為什麼他都已經這樣了,還先惦記著東西拿沒拿,可是早也習慣了……鏽妹連忙小聲開口安撫說:
「在,藏著呢。好像說裡面還找到一塊,咱的不用交了。」
韓青禹的眼神的變化,先是露出一絲安慰和喜悅,接著又划過一抹讓人難以理解的心疼。
他接著開口,「劍……」
「在呢,你的柱劍在這,你看,我收著了。放心你都傷成這樣了,他們肯定不敢來要。」鏽妹展示韓青禹的藍光柱劍說。
「你……」韓青禹試著搖頭但是不怎麼成功,張口又吐了一個字。
「啊,我?……是說小的那把麼?給我啊?」鏽妹小聲細氣而眼神熱切得問道。
藍光柱劍也還有一把,剛下面那具紅肩用著,現在在呂神手裡呢。
既然這樣,韓青禹想著反正能拿到的都先收起來,等上面真的派人來要再說……萬一他們真的不好意思來要呢?
怎麼說,我也把事情搞成那樣,把自己搞成這樣了。
剛才,小個子紅肩的藍光柱劍是在空中對轟的過程中飛出去的,當時空中光團爆裂,下面人幾乎都看不清,只有他沒忘記注意了一眼……韓青禹繼續往外蹦字說:「北。」
「北邊呀?山坡下麼?……嗯,好,那我去撿。」鏽妹準備起身,但是低頭看了看韓青禹,又重新蹲下了,她不放心。
「還是我去吧,你看著青子,我去去就回來。」同樣一身是血,此時正全身被能量鼓盪肆虐的吳恤說完轉身朝前走了一步。
站住,猶豫,然後回頭,「那個,北在哪?」
鏽妹連忙指給他方向。
吳恤點頭,轉回去,又一步,「嘩啦」,力量沒控制好,直接整個人順著雪坡滾了下去……身體每一秒都是臟腑如裂的劇痛,怕也就他這塊木頭能承受得住。
韓青禹聽著他爬起來,又在心裡把該撿沒撿的都盤算了一下,「金屬塊啊……」
牽引場剩下的金屬塊,至少還得有個一百多兩百斤。
這是他人生第一次用斤去衡量金屬塊,可惜那個,實在是沒法去拿了。
…………
等到吳恤終於找到那把小一號的藍光柱劍,藏了回來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快三個小時。
他明明說的是去去就回來。
喜朗鋒頂,人群依然在。
除了把重傷員們稍加處理送下山外,山頂的指揮官拒絕了大規模的接應部隊和醫療隊在天亮之前上山。
眼前的事情之於蔚藍,甚至整個人類的歷史進程,都實在太過重要了。大尖主艦裡面的東西很豐富,看起來很可能遠不止提供源能飛船技術的研究樣本這麼簡單。
他們不知道上不來的人里會不會出現可能潛伏的人,本著謹慎的態度,把擔心最大化了。
韓青禹是一個特殊情況。他有傷,但是不能碰也不讓碰,所以現在也一樣仍留在山上。
人到現在剛緩過來點兒。
鏽妹正扶他坐起來。
「怎麼辦,盧隊?」主艦東側的一個雪堆旁邊,長刀的曹敃給盧成中點了煙,作死笑著說:「你剛連遺言都已經說了,現在卻好好地坐在這讓我幫忙點菸。感覺會不會有點怪怪的啊?」
剛那一刻,身阻長空,盧成中把曹敃拽回來,自己上去,確實沒考慮能再回來。所以當時他留了一句「給長刀爭氣」,留給曹敃。
然後,回來了呀。盧成中偏頭,眼睛裡有火,無奈瞪了曹敃一眼,「啪」的一腦瓜子直接拍過去。
「嘿嘿。」曹敃也不躲,低頭挨了,再抬頭的時候,眼眶有些泛紅說:「我當時其實,其實很怕你回不來,老大。」
盧成中抬頭看著他,看似已經漸漸動感情的臉上突然嗤一下笑出來,說:「滾。」
然後他把手指向另一邊,指著某個剛從雪地里坐起來的身影,說:「真這麼感動的話,你過去給人磕一個,替我說聲謝謝……不是他,我可能真回不來了。」
「行啊,磕就……不行,那不能。」曹敃搖頭說:「我還想著一會跟他當哥們呢。這我不能磕,磕了掉輩。」
盧成中笑了笑。
「對了,盧隊,你知道當時我摔地上看你的時候,我在想什麼嗎?」
「什麼?」
「我怕我這一輩子,都砍不贏你了。」
「……」盧成中沉默一下,「咳咳,所以他們說的是真的,你小子真的日思夜想,都是砍贏我。怎麼,想造反啊?」
「那不能。」曹敃說:「我不反,我砍贏了等著接班就成。對了,盧隊你對我這麼好,我心裡其實一直有一個疑問……」
「說。」
「我不會是你私生子吧?」
「……」
「你看啊,我是在孤兒院長大的,那幾年裡,一直有人用假名給我寄錢寄東西,後來又那麼巧,正好被你帶來蔚藍……所以,你當年出軌了啊?我是咱晴晴親哥?」
盧成中:「狗屁,胡說八道什麼?老子削死你你信不信?!」
長刀守區鬧騰起來。
差不多同時,白色板擦隊長衛疆在韓青禹旁邊雪地上坐下了,掏煙給了韓青禹一根,然後自己點了一根,把火遞過來。
這一次韓青禹沒有拒絕,雖然不會抽,還是低頭把煙點了,然後就這麼咬在嘴裡,任它自己燃著。
這一夜經歷了太多事情,終於平靜下來後,他其實一樣有些不同於常的情緒在蔓延。
「梁戈走了,守主艦的時候,擋了泛藍大尖一劍。」
「嗯,我剛聽說。」韓青禹說道。
「是吧?那就好。他到最後都還惦記著這事呢,讓我一定要告訴你,他這回也牛逼了一把。」
「是。是真的牛。」韓青禹沒一絲摻假,那是一個人迎著劍刃撲上去的勇氣和犧牲,任是誰,都不能不服氣和敬重。
「這話要是他聽到了,一定很得意。」衛疆笑了一下,繼續說:「還一句,他說……雖然打不過,但是他,就是不服氣。」
衛疆把梁戈的話都帶到了,摘了煙沉默一下。
韓青禹也沒說話。他其實沒有那麼討厭梁戈,可能開始有,後來就沒了,後來被他擠兌,甚至有時候會想笑。不管怎麼說,蔚藍需要這種永遠不服氣的傢伙,永遠需要。
就這麼坐了一會兒,衛疆起身打招呼回去了。
韓青禹咬著燃了半截的煙繼續坐著。
「咔嚓。」
側邊坡下,閃光燈亮了一下。
韓青禹連忙轉頭看過去。
一個端著照相機的外國姑娘站在那,在尹菜心的陪同下,正用英語,努力而誠懇地跟他解釋著什麼。
「艾希莉婭說,她是戰地記者,希望你不會介意。」兩人是同乘一架飛機來的,互相很熟悉,尹菜心幫忙翻譯。
「哦。」韓青禹點了一下頭,「那你呢?你有傷,怎麼還不下去?」
「我的傷早處理過了,沒有情況危急。」
依然有些蹩腳的表達,尹菜心說著帶艾希莉婭走上來。
簡單的互相問候過後,記者姑娘立即又是一通嘰里呱啦。
「艾希莉婭說,她知道你現在十分疲憊,所以她只問一個問題,可以嗎?就那種沒得辦法了,很想問,身不由己,徹夜難眠的情況。」尹菜心解釋,然後說:「她想問你,當你去做那些事的時候,她指今晚的那些事,那些時候,你心裡是怎麼想的,然後你又是怎麼做到的?」
「哦,為什麼要知道這個?」韓青禹問。
「因為她是戰地記者呀。」尹菜心理所當然說。
這樣啊,韓青禹想了想:這應該怎麼回答,才能既像是那麼回事,但是又不至於被往偉大犧牲那個形象上去推呢?
他不想要那種偉岸的形象,首先心理上不習慣,其次擔心有一天會騎虎難下。
「其實沒什麼具體想法,也沒有那麼複雜。」他說:「就只是一念之間把刀斬出去了而已。我這個人擅長的事情不多,所以,我就把這一件做好。」
「……就是,拿刀去砍這件事,懂了吧?懂了你翻譯一下。」
韓青禹看著尹菜心道。
尹菜心看著他,眼神茫然了一會兒,點頭,翻譯去了。
艾希莉亞把答案記錄下來,然後感謝,離開。真的就只問了一個問題,沒有繼續打擾。
倒是尹菜心沒走,坐在旁邊抱著膝蓋猶豫了半天,突然說:「先生。」
「嗯?」
「那個,我要是捨身相娶,你覺得,你覺得怎麼樣?」姑娘偏頭看向遠處,說:「你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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