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天氣冷得很快,初冬才至南邊的天氣已經變得極冷。
和北邊的乾冷不同,南邊空氣中帶著濃濃的濕氣,與那冷空氣混合之後,是鑽入骨頭縫中的陰冷,這樣的冷是讓人難耐的,哪怕是過慣了嚴寒生活的北方人。
糧食缺少的問題在南邊果然不出所料的隱隱出現了一些苗頭,戰亂之後男丁減少人力不足,收成自然也就不好,再加上當初亂軍抽走的軍糧,南邊的糧食存儲已經明顯不足。
南邊本是富足之地,這會兒卻有一些地方出現了饑荒。相應的,南邊糧食的價格確實上升了不少,這也使得一些地方的百姓難以支撐。
和別處相比,青田縣的百姓日子卻過得好了很多,都因為他們的縣令爺在初冬時候,找了全縣幾家大米行的老闆。
周曉晨用的法子其實簡單而且有些粗暴,當然,說好聽了那就是宏觀調控,說不好聽那就是強制限價。她和孔明商量了之後,就把幾家鋪子的老闆請了一起,找了一處酒樓,大家一道坐下來吃飯。
點了菜先敬互相敬了酒,三兩句客套話之後,周曉晨就把限價的意思給透了出來,「如今天下才剛太平,正是害怕再生事端的時候,如今已是入冬,咱們縣的米糧怕是沒法子夠讓所有人都能過個安心年,我身為此處父母官自然是想要本地百姓過得安穩。幾位賣的是米糧,我今日請幾位來,就是想幾位能給我一個面子,咱們能在這裡定下一個合理的價格,以此價賣糧,直到來年開春之後再自行調價,也好叫百姓們能夠撐過這一季,不知道幾位意下如何?」她說完,往眾人臉上看過,便不再說話。
在這個亂世還能夠倖存下來的鋪子老闆,那都是成精得道有手段的人物。聽了這話一下就明白了這話里的意思,對於這位新上任的縣令,他們的看法各異也又有一致的觀點,這一位上任之後頭一個案子就給判了個斬立決,可見是一個下得去狠手的,這後頭,又接連弄了那麼一些事兒,眼下這位在百姓的心裡聲望那是極高的,再加上,都知道縣令剛上任時,四處查訪把縣中事務全都一手抓辦,必定也不是個能糊弄的,這限價的事兒,他們也是各有各心思,從利益來說,到了冬天那就是糧食漲價的時候,是他們一年裡頭最賺錢的日子,這會兒要限了價,簡直就是從他們的吃里搶了肉,可是,才經歷了戰亂,他們也知道沒了太平日子的苦處,若真的因為糧食而再生事端,怕是這位到時候不留情面,先拿他們開刀。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肯說話。
周曉晨也不急,她給孔明使了個眼色,孔明便笑道:「今兒請各位來就是想好好商量一下,畢竟這是民生大事,幾位若是有意見不妨直說。」
聽他這樣講,曉得他們必是要開口的,裡頭一位陳姓的掌柜先開了口:「大人,我是個直性子繞不來彎子,咱們不如就明說了,大人的意思是要定在什麼價上。」
周曉晨不說話,還是由孔明來答:「這米價自然是能夠穩定不變最好。」
這話的意思就是按著現在的市價來定了,那陳掌柜又說道:「大人,咱們做米麵買賣的,生意最好的時候也就是在青黃不接的冬日,您說的價錢我們怕是不能答應。」
「哦,容在下多問一句。是陳掌柜你一家不行,還是各位都不行?」孔明不去理會這位,反而笑著問了其他的人,這是直接把人晾一邊了。
其他的幾個又互相看了看,另一位掌柜出言道:「大人,您是咱們這裡父母,想要讓地方平安這自然是好的,可是,你也不能光想著別人能吃飽,就讓咱們喝冷風不是,我們在這裡開鋪子,收糧賣糧總也是想能賺些錢,好叫一家老小能有好日子過不是。」
「趙掌柜是說,如今的糧價還不夠賺?」周曉晨在此時插嘴問了一句。
那趙掌柜被他這一問弄得臉色一僵,已進冬日這糧價已經有所上升,賺自然是有得賺的。
恰在這個時候,另一個小個子的掌柜開了口:「我倒覺得這事挺好的。」那掌柜笑著開口道:「大人要這樣做,也是為了咱們縣裡的太平,大傢伙也不想再回到前幾年的日子吧,陳掌柜趙掌柜咱們眼下的價也是有賺的,又何必非貪多賺那麼點錢,大人為百姓著想,咱們也是世代在青田縣長的,就不能幫著一起為百姓們想想?再說了,這也是積德行善的事兒,咱們青田縣太平了,往長遠了看咱們生意也做得長久安穩不是。」
他這話一出,整個的局面又有所不同。
那趙掌柜被說得臉色有些難看,坐在他邊上的另一個掌柜也跟著附和道:「謝掌柜說的是,大人為百姓著想,咱們也當出了份力才是。」
這麼著就兩票對上兩票了,周曉晨朝最後的那一位掌柜看去。
那掌柜姓金,原是縣裡頭最大的糧行掌柜,先前他一直沒出聲就是想等著別人先試了深淺,這會兒這樣的形式被叫人看著,自然是要說話的。
孔明也是緊盯不放:「金掌柜,不妨也說說看。」
金掌柜倒也沉得住氣,他將坐於主位的二人看了一看,忽地問道:「大人,我聽聞前幾日有打北邊過來的糧隊到咱們這兒停下了。」他說到此停了下:「我還聽說,那糧隊的帶頭人與大人是舊交。」
周曉晨並不急著回答他的問題,只拿眼兒回看向他,須臾才輕點了點頭。
金掌柜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嘆了口氣道:「這糧價要這麼定,是只有今年還是將來年年冬日都是?」
「我只要百姓安定,將他日大家都能過得太平安穩,我又何必年年做這樣的事兒。」周曉晨故做深沉地一嘆:「若幾位能夠相助善舉,青田百姓也是會感激的。」
金掌柜眉微微一動,喉嚨輕輕咽了下這才說道:「大人您是為了青田百姓,我自然也是願意相助的。」說完他無視趙陳兩人的目光,端了酒一口飲下。
這最大糧行的掌柜都答應了,另兩人也不得不點了頭,之後,酒席談笑一如無事般,周曉晨還趁此機會問了不少事兒,倒是一團和氣的模樣。
酒席散去後,幾位掌柜各自告辭,周曉晨看了看天色匆匆忙忙的往家裡趕。
回到家中,施詩已在門上掛了燈籠,她把房裡的火爐子燒熱了,又泡了壺熱茶都弄完後,讓歡喜先睡,她則坐在房裡半開了窗戶做針線等人。
周曉晨進了院子,才有了動靜那房裡頭的人就停了動作,迎了出來。
「天冷,你在裡頭就是了。」周曉晨見她過來,忙快步走去人站在外側幫忙擋了些風,將那小人拉到屋裡。
施詩由著他拉著進屋,到了裡頭幫忙把外面的厚襖脫了。
「你別幫我弄了,我身上帶著寒氣呢。」周曉晨忙閃了一下。
施詩卻不理會,幫著把那件厚外襖脫去,又拿了一件薄的來:「快換上。」
周曉晨進窩後就被裡頭的熱氣沖得一個激靈,把衣服換上後走到窗邊上把它關緊:「下回等我別這樣了,風鑽進來最冷也容易著涼,你飯都吃好了?」
施詩點了點頭很是爽快地答應,隨後走到丈夫身邊鼻子聞了聞,親手倒了一杯熱茶遞過去:「快喝些熱茶,解解酒。我吃好了你放心吧,你呢,吃飽了沒?灶里還有熱粥呢。」
「你呀,別忙了,我都吃飽了喝茶就行。」周曉晨將茶拿了起來,淺淺嘗了一口,她家媳婦給備的茶總是這樣,不燙也不涼總是剛剛好,於是便又多喝了一口。
見他將茶喝了,說話也十分有條理,施詩這才安下了心,又走到水盆邊拿了巾子搓洗擰乾後走了過去,把巾子在手裡攤開直接幫丈夫擦臉。
感覺到了巾子的溫度,那小手不輕不重地將巾子覆到臉上,又仔仔細細的輕擦,雖說力道不如自己來得舒服,但也是很享受的事兒,她便閉上了眼,由著媳婦伺候,未了她伸手將那準備離去的小人抱到了懷裡,用力緊了緊:「媳婦,你真好。」
施詩由著他抱,待聽到了那一句後嘴抿出了弧,「月清哥,今兒的事都辦得順利吧。」看丈夫的心情,她多少猜出了些結果。
「嗯,他們都答應啦。」周曉晨想到這個很是有些得意,將懷裡的人鬆開些,她一股屁坐到了椅子上,接著又把人拉過坐到了自己的腿上,人從後面將她抱緊,臉貼在了她的背上:「事情挺順的,都按著我計劃的來呢。」
「那你快給我說說,」施詩來了興致。
周曉晨便把事情的大概過程略說了一遍:「其實這事我也是和孔明事先商量許久的,咱們這裡這五位掌柜都不是省油的燈,不過性情卻不太一樣,那位金掌柜是這裡糧行的頭,他家的糧行是整個青田縣最大的,占了足足有五成的份,若是直接找他去說,萬一他不答應再聯合其他人反而不好,所以,我先去找了另兩個,那兩家一家本就生意一般,平時又爭不過其他的幾家,現在控了價大家都一樣賣,他沒什麼損失,另一家掌柜是個講情義的,要說服他也不是難事,之前我讓姐夫正大光明的帶著糧隊到咱們這裡,卻又暫時不動為了就是放風給他們,讓他們曉得咱們並不只靠他們,咱們還有別的門路,五個人里有兩個答應了,外頭又有別處的人要賣糧,再加上我在各個茶樓的宣傳人脈,那金掌柜就是心裡頭不願意,也不得不答應。」
施詩聽得很是仔細,等聽到最後一邊覺得丈夫厲害一邊又為他擔心:「你這是斷了人家的財路,聽你話里的意思,那金掌柜是不願意的多,你這樣逼了他同意,往後他會不會對你不利。」
這個周曉晨也不是沒有考慮的,聞了聞妻子身上的味道她安撫著:「不怕,這事我早就寫了信和夫子商量過了,這事若是放在太平年間,我自然是有顧忌不敢的,可現在不是,現在大亂初定聖上最忌恨的就是南邊不穩,誰敢在這個時候為了一些小錢觸那樣的霉頭,我想過,等撐過了這一陣子,等大家安穩了,再適當給他們幾家一些甜頭,這麼總自然也就能夠安撫,若這樣了他們心裡還不痛快,還想著要對我不利,我也不怕,我只須走得正自然沒有把柄可抓,人正心正即便受到那卑劣的小人齷齪攻擊,於我而言也不過如一鍋白粥里多了那一隻蒼蠅,噁心過後倒了重煮便是,傷不到我根本。」
「可,就算傷不得根本,我也不願你被噁心到。」施詩扭轉過身小手摸上了丈夫的臉。
周曉晨被她看得心頭一熱,這便是自己的妻子,這世上除父母至親之外,最捨不得自己的人,拉過她的小手捏在掌中,「詩詩,」她輕叫了一聲,隨後深深地看了妻子一眼:「有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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