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天色陰沉,突然飄起細雨。大街上卻張燈結彩,人人喜氣洋洋。一位賣燈籠的攤販熱情的邀請身邊人一起去喝喜酒。
「老兄,今日顧府嫁女,府門大開宴請四方來客,咱一起看看去啊?」
被邀請的人是個老實的腳夫,對外界發生的事一向了解不多,心生好奇問道:「是那個赫赫有名的顧府嗎?他家不是就一位公子嗎?」
「你看,孤陋寡聞了吧。今日要嫁的這位是顧家養女,姓宋,叫宋意禾。雖是養女,卻備受家長長輩寵愛,這不,十里紅妝都備上了。」
「有意思,走,看看去。」
兩個人勾肩搭背往顧府走,正好看見新娘子出嫁的一幕。
宋意禾滿頭珠翠,嫁衣如血,站在喜轎面前。
我怎麼在這?我不應該在
不應該在什麼?她意識混亂,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小禾?小禾?跟你說話聽見了沒有。」精神矍鑠的老人站在門口,眼裡流露出擔憂和慈愛。
「祖父您說,我聽著呢。」
仿佛她本來就知道這人是誰,宋意禾順嘴叫出了對方的稱呼。
「要是周家那臭小子欺負你了,就回家來,祖父給你撐腰!」
「哎呀知道了,這不是還有顧長洲嗎?長洲哥哥也會幫我的。」女孩揚起甜甜的笑容看向沉默著站在自己身後的人。
今日妹妹出嫁,他卻一身黑衣,只在上面繡了幾根紅線聊表意思。
宋意禾看過去,他反倒別過頭,好像鬧脾氣似的。
顧長洲怎麼也在這?宋意禾意識有一瞬間的清醒,轉眼又繼續沉淪下去。
今日出嫁她覺得高興,可看見這個沉默的少年,又頓覺一股酸澀的感情浮上心頭,好像還有什麼沒說完的話堵在喉嚨。
喜婆走過來輕聲提醒:「姑娘,新郎官來了,咱們該走了。」
「意禾就此拜別祖父。」宋意禾提著裙擺,在門口正兒八經行了個大禮,叩首之後,她轉身上了花轎。
她的新郎也拜別長輩:「祖父放心,孫婿一定善待意禾。」
「好好好。」顧家祖父高興的點點頭。
迎親的隊伍便鑼鼓喧天的出發了。
剛剛還彆扭的少年轉頭又去盯紅彤彤的花轎,似乎想穿過層層紅綢看清裡面的人。
和宋意禾不同,顧長洲一掉入這個幻境就立馬沉淪了。
他現在滿心都是酸澀還帶著點慪氣。
大婚前一日,他在後院問她:「你一定要結婚嗎?」
「怎麼了?周家哥哥人很好啊。」宋意禾歪歪頭,聲音甜軟的反問,「你不喜歡他嗎?」
「不喜歡。」顧長洲聲音硬邦邦的。
「可我終歸是要嫁人的啊,總不能一輩子賴在顧府做養女吧。」女孩輕聲回答。
「做養女怎麼了?誰敢置喙你?」
宋意禾縮縮脖子:「長洲哥哥,你好兇哦。」
少年聲音瞬間軟下來:「你知道的,我不是凶你。」
「可是你也知道的,我想做的並不是顧家養女。」女孩的聲音輕得像要隨風飄逝,可是後院好靜,連片葉子都沒有掉落,所以他們都聽見了這句話。
「你要是嫁人,那我就不待在顧家了。」顧長洲沉默了許久,又說。
「那你要去哪呢?」宋意禾的聲音越來越輕了。
「我要去問心派修道,修無情道。」少年斜睨著她,著重強調了最後四個字。
「那你就去吧。」
兩人最後不歡而散,只有那朵被少女碾出汁水的殘花證明這場談話曾經存在過。
大紅蓋頭蒙住嬌艷容顏,紅燭靜靜燃燒,逐漸融化成一灘血淚。
拜過堂之後,宋意禾坐在喜床上,像所有新婦一樣,安靜的等待她的夫君。
良久,前廳的喧鬧如潮水般散去,新郎官回來了。
宋意禾很自然的就知道這是誰。
周裕,從小就愛慕她的周家嫡長子,家中寬裕,是祖父為自己選定的一門好親事。
宋意禾心中對他有感謝、有欣賞,獨獨沒有愛慕之情。
「意禾妹妹,你今日真美。」他掀開蓋頭,面色潮紅,眼神迷離,顯然是喝醉了。
女孩躲開他伸向自己的手,眼神卻一直留意門外。
「你的夫君已經到了,你為什麼還要看向門外?你在等誰?你剛剛坐在我周家的喜床上,心裡又在想著哪個男人?是顧長洲對不對?都到這個份上了,你還抱有奢望?那個膽小鬼怎麼會來?他生怕背上兄妹亂倫的名聲,他怎麼敢來?!」周裕陡然發作,雙目赤紅,捏著她的雙頰吼道。
宋意禾拼盡全力掙開他,厲聲道:「我和他不是兄妹!」
周裕一愣,轉而癲狂大笑:「你承認了?你就是在想顧長洲,你個不知檢點的女人。」他陡然發作,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宋意禾跌坐在地上,一刻也不停的爬起來向外跑,嘴裡念叨著:「我不嫁了!我不嫁了!」
可她推開門,等待她的又是另一個地獄。
兩個全身罩在黑袍中,裹得嚴嚴實實的男人站在門口,輕輕一揮手,她就昏迷過去。
再次醒來,宋意禾身處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身邊僅有一盞昏暗的燭火。
這是哪裡?
女孩一動,感覺自己的脖子的血肉好像被硬生生撕開,疼得她嘶聲大叫。
門外傳來聲響,是周裕聽見聲音跑進來。
他背著光,看不清神色,跑進來的時候還被衣擺絆了一下。
「怎麼了?怎麼了?哪裡不舒服?他們明明說不疼的呀。」周裕一疊聲的問。
「這是哪裡?我怎麼了?你把我怎麼了!」宋意禾一手捂住脖子,摸到一根細細的軟管。
「你先別激動。」周裕扶著人躺下。
在燭火和灑進來的一點天光下,宋意禾終於看清屋內的情形。
這是一件破舊的木屋,她躺在一片枯草上,脖子連著軟管,裡面黑色的絮狀物被源源不斷輸送到她的身體裡。
「這是什麼?」宋意禾揪住那根管子,整個人不斷地發抖,害怕極了。
「這是、這是」周裕不知道怎麼跟她解釋,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時候,外面又走進來兩個人,是之前綁她的那兩個。
他們聲音粗啞,好像嗓子裡含著沙礫。
「這可是能讓你家夫君成仙的好東西,為了得到這個,他甚至不惜拿自己的新婚妻子來交換。」
「什麼好東西?你說清楚!」
「這叫魔氣,有了這東西和你,我們能造出一些無上極丹,凡人或是修士吃了,欲仙欲死,不似在人間,我們把它叫做、羽丹!」那人走近了,脫下兜帽,做了個舉杯喝醉的動作,哈哈大笑道。
宋意禾這才看清楚,他們眼睛血紅,有一個人的耳朵甚至是一個血洞,裡面的爛肉蠕動,散發出幽幽黑氣。
宋意禾怕死了:「這不是真的,周裕,你在跟我開玩笑對不對?你放我出去,我再也不跟你鬧了,我們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周裕垂著頭,一直沉默不語。
反倒是那兩人男人一唱一和替他回答。
「想求夫君?」
「晚了!」
「你的夫君也是身不由已,吃了羽丹的人,哪還有自我?」
「都是傀儡,都是羽傀!」
宋意禾越來越怕,想要揪住周裕的脖子質問,卻因為疼痛不得不放棄,她聲音尖銳,不可置信的喊道:「周裕,你是啞巴嗎?你真的敢這麼做?顧家上下不會放過你的!一定會有人來救我的!到時候你就是以死謝罪也晚了!」
周裕一下激動起來,「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想說顧長洲一定會來救你的?我告訴你,昨日大婚,你顧家上下全都吃下了羽丹,沒有人可以擺脫羽丹的控制,沒有人!就連你的顧長洲,也在拜堂之後立刻離開了帝都,他要去哪,你不會不知道吧?」
宋意禾一下安靜下來,好像被人當頭用錐子砸下,頓時感到渾身發冷,連呼吸都停滯了。
顧長洲要去哪?他說他要去問心派,修無情道。
後來的日子,宋意禾每天過得渾渾噩噩,在那些來餵飯的人嘴裡,她知道自己如今身體寸寸潰爛,就和那些魔族沒什麼兩樣。
脖子裡的東西一刻也沒停下過,她想拔掉軟管自殺,這些人就把她的舌頭割了,捆起來,整日就像個牲口一樣活著。
那扇象徵自由的木門開開合合,她卻始終沒等來自己想等的人。
這日,那兩個魔族終於等不住了。
「手裡的羽丹快要用完了,這女的怎麼還沒到最後一步?按理說早該徹底異化了。」
「你急什麼?如今南嶼國全部都是羽傀,還怕再找不到一個像她這樣的?」
「那倒也是。」
反倒是宋意禾聽見這段話後眼裡最後一點的光也熄滅了。
「哎,看看看,終於開始異化了。」
風火林中,鱗粉隨著幻夢蝶的翅膀扇動,逐漸在四人背後組成一對藍色的翅膀。
隨著他們陷入幻境,那些投身火海,以他們慾念為養料的幻夢蝶相繼復活。
夢幻的藍色鱗粉又一次落下,紅與藍的交織,組成一場詭譎的夢境。
這場無聲的獵殺持續了三日,直到譚清帶著隊伍路過此地才發現他們幾個。
強勁的劍氣掃去,本以為這些看似柔弱的生物會瞬間死亡,沒想到卻被一道藍色的光幕擋住。
譚清隊伍中的丹修解釋道:「幻夢蝶很少見,是一種十分特殊的妖獸,它們群居,以修士強烈的欲望為養料,看這些幻夢蝶的體型應該已經吃了不少人。它們看似孱弱,實際上,鱗粉里含有強大的妖力,組合起來可以阻擋金丹修士全力一擊,甚至於,看他們現在的數量,怕是要元嬰才能對付了。」
「有沒有別的辦法?」譚清皺眉問道。
「我帶了兩根清心香,將其點燃可以幫助他們掙脫幻境,但能不能真正的醒過來,還要看他們自己。」
幾人將香點燃,守在一旁。
譚清擔憂的眼神數次掃過蝴蝶中央,那個閉著眼睛還在大哭的女孩。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值得這麼傷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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