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票是陳凡請姜甜甜幫忙買的。
就在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又確定了辦升學宴的時間之後,安全便找陳凡幫忙買回家的船票。
陳凡先給姜甜甜打了電話,詢問她們有沒有收到通知書,通話結束的時候便請她幫忙給安全買一張船票。買到後直接交給候客廳盧灣熟食店的人,等第二天運輸隊送貨的時候,順便帶回去。
為什麼不直接請熟食店的人幫忙買?
因為那裡沒有電話啊!
這點小事總不能直接給林主任打電話吧。
只不過當時陳凡把票給安全的時候,他忙著收拾東西、還有聯絡外地知青來參加升學宴,也就沒細看,順手把票揣進褲兜里。
直到現在才發現,竟然是二等票?!
(二等船票。其他船票跟這個一模一樣,就是二變成三、四、五,所以不仔細看就很難分辨。)
這時候的二等船票,跟飛機票一樣,只有幹部身份才能購買。
這個幹部可不是股長那種基層幹部,而是行政序列里上級承認的副科級以上的才算,嗯,就是陳凡現在的級別。
所以安全才這麼驚訝,自己也坐上二等艙啦?!
東方紅長江客輪的格局基本上都差不多,一般都是四層。
船員艙位於第四層前部,旅客艙室位於每一層的中前部和中後部。
中部則是澡堂、洗漱房、開水房、廁所等,船尾一般是餐廳、閱覽室和錄像廳。
至於客艙位,大多分為二等艙、三等艙、四等艙、五等艙和五等散。
五等散就是無座票,一般供應短途旅客,長途的你想買也不賣除非空餘床位太多,再加上你人長得帥。
五等艙艙室一般在一層,下面就是吵死人的機艙,票價也是最便宜的。一個艙室里有很多張床,而且還全是三層鋪,就跟火車的硬臥車廂差不多,還是沒有隔斷的那種,那床密密麻麻,擺得跟難民營似的。
已經是五等艙了,就不要再要求環境,能有個地方睡覺就不錯了。就連行李,也是跟去澡堂子一樣,一人給分配一個小鐵櫃,塞不下行李就自己帶著,或者塞到床底下。
四等艙一般位於輪船的第二層,但部份輪船也會安排在第四層的中後部。一個艙內多為16個鋪位,上下鋪設置,也就是8張高低床,條件比五等艙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一般情況下,買五等艙的人最多,這個艙里的旅客基本上都是探親的,因為費用自理、最便宜嘛。
實在受不了五等艙的環境,便買四等艙,就連放行李的柜子都大不少,也是很多出差辦事員的首選,原因不用說,可以報銷。
從五等往上,每升一等,票價就要高25%左右,所以越是高等艙,購買的人就越少。
到了三等艙,便是算得上檔次的6人間。3張鐵架子高低床,布局跟大學宿舍差不多。
(三等艙)
一般的股級、科級幹部出差,也就是買張三等艙的船票,空間寬敞,生活舒適,算很不錯了。
如果是處級以上的幹部,那就會買二等艙。
這種艙室條件已經跟賓館相當。
兩個人一間房,兩張單人床,裡面有桌椅、電風扇。到了80年代後期還加裝空調,絕對算得上是「高大上」的配置。
理所當然,其價格以及購買的難度也相應大大增加,一般老百姓拿著介紹信也買不到。
如果不是陳凡讓姜甜甜拿著自己的衛生處工作證去買,客運站的人給面子,才順利買到票,否則就她連張介紹信都沒有的情況,別說二等艙,只怕連五等艙都買不到!
買長途票要介紹信的喂!
也就是安全知道陳凡神通廣大,才拜託他幫忙買票,要不然他自己跑一趟地委的奔波絕對少不了。
(二等艙)
剛才介紹了五等散到二等艙,那一等艙呢?
若是大家周圍有坐過東方紅客船的老同志,可以去問問他們,看看他們買過一等艙沒有!
抱歉,一等艙不賣!
住得起的不用買,都是上船補票,要買票的都住不起!
那是真正的大單間、大床房、無敵江景
好吧,我也沒見過。
等東方紅客船靠岸,徐哥打開狹窄的鐵門,下船的乘客立刻蜂擁而出,像螞蟻出窩似的,沿著陡峭的台階向上而去。
陳凡站在一旁,頗有種接人出獄的感覺。
大約五六分鐘後,所有下船的旅客都離開,徐哥、趙哥這才閒下來,和船上的幾個工作人員站在一旁聊天,順便等候客廳開閘放人。陳凡立刻走過去,掏出過濾嘴玉蘭散了一圈。
真神奇,兩條玉蘭煙竟然還沒抽完。
船員什麼場面沒見過?區區過濾嘴玉蘭,也就值得他們多看一眼罷了。
除非是過濾嘴中華還差不多,可惜陳凡不捨得。
又不是自己坐船,幫安全打點,差不多就得了。
不過當徐哥介紹,這位便是今年(農曆年)聲名鵲起的大作家陳凡,所有人都肅然起敬,甚至有個船員撒腿就往船上跑。
另一位船員客客氣氣地解釋,船長是他的書迷,當年也做過蹲點幹部,對他的長篇《在希望的田野上》有著親切的切身體會,要是知道他在這裡,一定很高興云云。
陳凡也很高興,這可是船老大啊!
沒在這個時代國企待過的人,可能很難理解「系統」這兩個字的意義。
簡而言之,如果有個在鐵路工作的親戚,那只要他打個電話、甚至電話都不用打,只需要報一下名字,說我家誰誰誰是在哪個鐵路局幹什麼的,最好是有點職位,那全國的鐵路網都會提供適當的便利。
這水運系統也一樣,如果陳凡能跟這個船長交上朋友,以後到了長江沿線任何客運碼頭,提一句東方紅幾號的船長是我兄弟,說不定也能混上二等艙!
等船長下來,果不其然。
一位四五十歲的中年幹部,拉著陳凡的手,那叫一個親切啊,「我給你寫信,為什麼你不回信?」等等。
陳凡表示,來信那麼多,我也不知道你是船長啊!
不過船長不介意,隨手指揮兩個人幫忙拎行李,送安全去艙室。
安全手裡捏著二等艙船票,大冷天的頭上直冒熱汗,懵懵懂懂地跟著兩位熱情的船員上了船。
踏上船舷的那一刻,他還回頭張望了一眼。
空蕩蕩的長階梯,上面一個人都麼有。
其他旅客還在候客廳里等著呢。
這時候已經是傍晚,客船會在雲湖碼頭停泊一個小時,船長便極力邀請陳凡到船上吃個便飯。
陳凡也極力推脫,「時間太緊,你留個地址,我給你寄點我們盧家灣的特產。」
船長,「就是《在希望的田野上》裡面那個盧灣村?」
陳凡呵呵笑,「然也。」
船長,「那就不用了,你們盧家灣的特產我都買過,就在上面候客廳的盧灣熟食店,哎呀我跟伱說啊,就自打你那篇文章漸入佳境,知道的人也越來越多,據我所知,很多旅客就是看了你的文章,他們到雲湖的時候,都會特意上岸去買盧灣熟食店的產品。
就比如說你們剛推出沒多久的熏魚和醬魚乾,我就買過,還有那個飯糰,是真好吃!可惜就是數量太少,經常買不到。」
陳凡,「???」
熏魚和醬魚乾他知道,是應白浪湖生產大隊的懇求,後來加入到熟食店產品中的。
可是熟食店什麼時候有飯糰了?我怎麼不知道?
不過他算是聽明白了,難怪所有盧灣熟食店每天都能賣光,原來是自己寫的文章起了廣告的作用。
這算不算是最早的軟文?
眼看陳凡不說話,船長拉著他便往船上走,「眼下正是食堂開飯的時候,還有50分鐘,咱們小酌兩杯!」
陳凡還想推辭,幾名船員將他簇擁著往裡推,不知不覺便上了4樓。
船長還在給他介紹,「這是閱覽室、那邊是醫療室,誒,這裡就是食堂了,幸虧我們來得早,這時候還沒有人。」
陳凡:才下午4點半,當然沒有人啦!
沒辦法,冬天本來就黑得早,何況還是下雪天,這時候看起來確實有點晚了,吃晚飯也能說得過去。
到了4層的食堂,工作人員已經在準備上菜。
(東方紅客船食堂)
工作人員將飯菜從廚房端到餐檯,只等旅客買飯票後過來取用。
客船上的食堂,除了大廳,還有幾個小包廂。
船長請客,自然在小包廂里。
等安全被一位船員帶過來,食堂的工作人員已經將飯菜擺上桌。
船長很是豪氣,兩隻手提起6瓶白酒放到桌上,讓陳凡一度懷疑他是東北銀。
然後小心求證。
哦,原來是諸暨的。
也能解釋得通。
浙江諸暨人號稱「南人北相」,既有江南人士的清秀之態,又有北地人士的豪爽之風。
而且諸暨人以「兩大」著稱,這兩大,一個是膽子大,另一個則是酒量大。
改開後,諸暨人搞出了全球最大的珠寶市場、全球規模最大的襪業生產基地、全球最大的汽車和製冷配件生產基地。
對了,敢去吳王夫差身邊臥底的西施也是諸暨人。
將軍多、敢打敢拼,這是諸暨人的膽子大。
至於酒量大。
繁花里有一段說諸暨人膽子大,但酒量不行,那是瞎扯。
眾所周知,紹興黃酒天下聞名,那黃酒連不會喝酒的人都能喝一斤。
諸暨就屬於紹興,可他們那裡不一樣,他們很少喝黃酒,主要喝白酒,還是60度的同山燒。尤其是十年以上的陳酒,在裡面加點蜂蜜,那口感跟20多度的酒差不多,所以有「酒中君子」的美譽。
當地的老酒鬼一喝就是一斤多,這叫酒量差?
所以陳凡看著桌上的6瓶高粱酒,直愣愣地看了好幾秒,突然抬起頭,「這酒顏色微紅,可是諸暨同山燒?」
船長大感驚訝,又有幾分驚喜,「陳作家還知道同山燒?」
陳凡滿臉嚮往,「聞名久已,但是沒喝過。素聞同山燒色如紅玉、口感爽滑甘甜,入腹又勁烈如刀,極具特色,可惜未曾一嘗。」
船長一聽,立刻就要去擰瓶蓋,今天就讓你嘗一嘗!
陳凡趕緊一把抓住,眼睛直視船長,「我有個不情之請!」
船長很是豪爽,「說。」
陳凡,「這幾瓶酒能不能送給我,我想留著回去慢慢喝。」
主要是想保命!
船長不假思索,將大手一揮,「難得陳作家喜歡,都送你了!」
陳凡頓時感激涕零,「我自己也試著釀了幾罈子酒,回頭我放一壇在盧灣熟食店,你下次過來,直接去盧灣熟食店去取就行!」
船長又是一驚,「喲,陳作家還會釀酒?那我一定要品嘗一下!」
隨即對著外面招手,「搞一箱雲湖大曲過來!」
陳凡嚇得差點摔到桌子底下,趕緊攔住,「不如喝紹興黃酒,待會兒我還有事,而且時間太短,白酒不能盡興,黃酒正好。」
船長歪著頭想了想,「也行。」
如此,陳凡總算逃過一劫。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工作人員來催了兩三次,這頓飯總算在超過發船時間十分鐘後結束。
陳凡拎著6瓶捆緊的同山燒,站在碼頭上,對著安全語重心長地說道,「這幾天時間,你務必要見機行事,不可貪杯啊!」
安全和是無語,「要不是碰上你的讀者,我能有這種危機?」
陳凡一聽不樂意了,「那要上上交大的事是誰說的?我可沒說啊!人家船長看你是重點大學的准大學生,才對你另眼相看,可不要推到我頭上。」
安全,「,要是沒你,我也不認識人家船長啊!」
陳凡,「你這就屬於過河拆橋、上牆抽梯、不知好歹、忘恩負義哎哎,你去哪兒?」
安全頭也不回地揮揮手,「沒聽見要開船了嗎。」
等他踏上船舷,轉過身來扶著欄杆,用力揮動右手,「我在上海等你!」
陳凡卻黑著臉,「過完年我是要去上海看兔子,但你能不能不要搞得跟生離死別似的?!」
安全還想說話,船上汽笛聲再次響起,船也慢慢離岸,他便輕輕揮手,隨船離開。
陳凡隨意比了個手勢,轉身就往上爬。
45度的陡坡,他都不敢往下看。還好剛才沒喝白酒,要不然這時候一個跟頭栽下來,直接完球。
到了上面,他找到盧灣熟食店,店長看到他立刻揮手打招呼,「陳老師,有你的信。」
說著從櫃檯下面拿出一個小信封。
陳凡走過去先將酒放到櫃檯上,把信接到手裡看了看,原來是江南文藝雜誌社寄來的,當即有些奇怪,現在是月中,也不是寄樣刊的時候,給自己寄信幹嘛?
他一邊拆信,從裡面掏出兩張信紙攤開看,一邊隨口問道,「聽說店裡在賣飯糰?」
等了幾秒,沒有聽到回答,他便抬起頭來,卻看見幾個店員面面相覷,臉色頗為古怪,不禁問道,「怎麼啦?」
難道飯糰有什麼問題?
店長憋著笑,不好意思地說道,「本來是沒有賣飯糰,就是有一天吧,我們把自己帶的飯糰放在櫃檯裡面,然後就有顧客來買,我們說是自己吃的,可他們還是想要買,我們就賣了,後來就每天試著做了一些賣,但是不多。」
還能這樣?
陳凡眨眨眼,「多少錢一個?」
店長小心翼翼地舉起兩根手指,「兩毛。」
陳凡眼睛開始狂眨,等了好幾秒,才嘆道,「你們比我還黑啊!」
店長本來還有些擔心,聽陳凡這麼一說,當即噗嗤一下笑出聲來,等發覺不妥,又趕緊捂住嘴。
陳凡晃晃腦袋,「一個飯糰頂多2兩米,加上蔬菜和一點煮完滷味的碎末,成本要不了4分錢,你們竟然賣兩毛,黑、真黑、比我還黑!」
現在一斤米是一毛4分錢,2兩米也不過兩分八厘,再算上其他成本,4分錢頂天了。
5倍的利潤,不是黑是什麼?!
店長正心裡忐忑,想著怎麼狡辯,卻看見陳凡抬起頭比了個大拇指,「以後多做一點,再起個好聽點的名字,比如盧灣秘制雞肉飯糰之類的,要是銷量高,讓楊書記給你們發獎金。」
一聽這話,店裡幾個員工頓時歡呼雀躍,忍不住拍手鼓掌。
陳凡哈哈一笑,對著她們揮揮手,「繼續努力。」
隨後一手拎著酒,一手拿著信離開。
心裡卻泛起了嘀咕。
江南文藝雜誌社這次特地寫信,是要邀請自己去省城,說是有重要的事要協商。
邀請自己去面基的雜誌社還真不少,但基本上以參加文學研討會為主,這種事情陳凡是不感興趣的,所以之前的邀請他都在投遞稿件的時候,婉言謝絕了。
不過這次不一樣,江南雜誌社是想邀請自己去省城,協商恢復作協機構、並推薦自己加入省作家協會的事。
在省級以下各級作協都還沒有恢復、或成立的時候,省級作協便是各地作協的中堅機構,也是加入全國作協的必經之路。
自己要不要去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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