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便能看出一個人的脾性。
沈嫻做的這頓飯,既照顧了幾個小娃兒,又兼顧了余蘭香這個上了年紀的,就連一幫年輕人的吃食也都有考量。
阿軒阿泉抱著一碗熱騰騰的羊肉湯喝得胃裡暖融融,之前在外面玩耍冷了的身子也漸漸回暖,一碗湯喝下去,渾身都舒服了。
余女士喝不了羊肉湯,但有沈嫻特意給準備的老鴨湯,滋陰補氣,溫和益身,余女士又偏愛鴨肉,這頓飯她吃的很舒心。
雖然他們家不是在招廚娘,但一個能為別人考慮的人便也不會是自私之人。沈嫻她做事用心,照顧了所有人。
一個做事認真的人,也會認真生活。
吃過飯,余蘭香就拉著沈嫻的手直截了當問,「我老婆子很中意你做我兒媳婦,不知姑娘你可願意?」
沈嫻差點熱淚盈眶。
「我,我願意。」她太願意了,自此她也有家了。
余蘭香放下心來,把沈嫻的手握得更緊了。
「你也知道我那兒子是個棒槌,有些時候腦子糊塗,需要一個腦子清醒的人在他身邊時刻提醒他,嬸子看好你。
至於你進門後,雲舟雲朵,那便是你的孩子,你便是他們的娘親,嬸子相信你必然會好好待他們,那兩孩子是好孩子,你待他們真心,他們也必會以真心回報。」
「嬸子,我曉得哩。我會把雲舟雲朵當自己親生的孩子養,嬸子儘管放心。」
「嬸子自是相信你的。再一個,你以後或許也會有自己的孩子,不必擔心我不會高興,也不必防著雲舟雲朵。你有孩子,我們全家都會為你高興,你若無孩子,雲舟雲朵便是你親生的孩子,不必在子嗣一事上糾結。」
「嬸子,我、我」沈嫻已經儘量克制自己了,聲音聽起來還是有些哽咽。
於她來說,今日先從天而降了個大餅,如今又砸下一塊大餅,砸得她暈頭轉向不辨東西南北。
「你不要嫌棄嬸子話多,嬸子是把你當親女兒看待,才會這般說,你若有啥問題,盡可以直接問嬸子。」
「好的,嬸子。」
事情說好,鑑於沈嫻的情況,余蘭香立即張羅起婚禮來,人家一女子在別人家住著,始終會覺得自己是浮萍,還是早早給那女子一個家。
三日功夫,余蘭香在顧家村請了三桌客人,正式把沈嫻娶進門。
大喜的日子,沈嫻高興得幾欲落淚,她萬萬沒想到她一個二婚的女人,竟然還能得婆家這般禮儀。
想當年她嫁給前夫,卻是啥都沒得,結婚當日更無喜宴,父親借了村長家的驢車,她日常的包袱一收,天不亮把她送到前夫家,到了也沒個迎親的,雞叫三遍了,那家人還在酣睡,縱使如何拍門,那家人沒聽到,索性便也不再徒勞。
父親把她送到就離開,也不管她一個姑娘家是否害怕。大冬天的,硬是讓她在雪地里站了幾個時辰,前夫一家才開門。若不是那塊兔毛披肩裹著身子,她估計得凍死在那個新婚的早晨。
而那條她從娘家帶出來唯一值錢的兔毛披肩,還是前不久她幫了一個老太太的忙,那人贈予她的回禮。
有了對比,才驚覺如今的天降餡餅如此的不真實。
聘禮豐厚的給了她,有媒婆,如今還有宴席,而宴席上有肉有菜,非常豐盛,這哪一點都在說明婆家重視她,婆家給足了她臉,以後誰也取笑不了她,反而只會酸她。
婚禮過後,沈嫻便隨著宋景南去縣城開炸雞店。
余蘭香親自把人送到門口,又當女兒一樣囑咐了些話,這才戀戀不捨的擺手。
看著那個比自己兒子還挺直有擔當的背影,余蘭香眼底的笑意盪得更深遠。
她依稀又記起了三年前那個冬夜。
娘家讓人捎口信過來娘生病,臥床不起,她當時很是著急,連夜收拾包袱就要趕路,是兩個兒媳勸住。
當時兩個兒子都出去服徭役了,家裡兩個勞力兒媳則忙著地里的活計,四個年紀很小的孫孫便都由她帶,但此行路途遙遠,她不能帶著他們,和兩個兒媳商量後,讓他們先放一放地里的活計,先照看好兩個孩子。
大兒媳提議讓四個孩子跟著馮竹,地里的活由她一個人干,實在是莊稼人隨時要看著地里,否則來年就要餓肚子。
只要不去地里幹活,馮竹幹什麼都樂意,只是她的兩個孩子不樂意她帶。
那會兒雲舟雲朵還小,兩個孩子看見親媽就扯開嗓子哭個不停,還嚷著要奶奶。
哄到天亮都哄不好,余蘭香心疼他們,怕兩個孩子哭壞,其實也擔心兩個小的孩子跟著馮竹那個不靠譜的娘,實在不放心,便帶在身邊。
那一趟,沒個護著她的兒子隨行,她一個人後背一個,前背一個,靠著雙腿走去娘家。
因著連日裡的勞累,她自己有些支撐不住,走山路時一個不慎崴了腳,後來她才知道是有人在這段路惡意設陷。
果然,她才出事,立即有一男一女不懷好意憑空冒出來,強行要幫她照看雲舟雲朵。
她好歹也是聽公公講過許多故事之人,當即就猜測可能遇到拐子了。
余蘭香當然不可能讓他們得逞,但那兩人見她不好糊弄,索性上手要解開她的背繩,強行搶她的孫孫。
余蘭香忍著腳腕上的疼痛,抓起路邊孩子臉那麼大的一塊石頭朝那二人狂砸。但她到底腳不得力,不但自己被踹翻在地,連帶著兩個孫孫也被那兩個人給搶走。
余蘭香又氣又急,也甭管山林是否空無一人,扯開嗓子就喊救命。
或許是她前世行了好事,從山林里突然躥出一個拎斧子的姑娘。
姑娘穿得破爛,一雙眼睛卻格外明亮,梳著兩條又黑又長的辮子,一把斧頭被她揮舞得虎虎生風,那一男一女竟是被她揍得哭爹喊娘。
孩子重新回到余蘭香手裡,余蘭香問了沈嫻的名字,不過那時沈嫻叫做沈二丫,也因此這姑娘來顧家村,余蘭香聽說名字也記不起是誰。
孩子還是那個孩子,身上的兔毛披肩也還是當年那塊。當年她為感謝姑娘,把身上的錢分了一半當做謝禮,但那姑娘嚴詞拒絕,沒辦法,余蘭香又想好好謝謝姑娘,見她大冷天還穿的那樣單薄,便把身上的兔毛披肩硬是塞給了小姑娘。
沈嫻坐在車裡,起先有些不敢看新婚丈夫,只是在車身顛簸時,她不小心看了一眼側顏的宋景南,頓時紅了臉,心道這樣俊美的二婚夫就算不靠譜些也值得啊,大不了以後好好調\教。
不過,再好看的男人,一路的顛簸下來沒一句關心的話也讓人索然無味,還不如看看一路的風景,之前前路無望讓她沒有心思為路邊的野花野草駐足,如今卻是覺得冬日也挺美的,只是一陣寒風颳來,脖頸處落了幾粒冰涼,才驚覺變天了,可能很快要下雪。
沈嫻想起分別時婆婆塞來的一個包袱,如今隨手一抓便抓到,摸著像是衣物之類,沈嫻頓了一下打開,只是一眼,沈嫻愣住了。
雪白的兔毛,在不起眼的地方繡著一隻伺機而動的小黑兔,一樣的神韻一樣的針法,如此嶄新的披風沈嫻突然明白了什麼。
倏爾把披風小心翼翼的披在身上,想了想,又把那條舊了的披肩當圍巾圍在脖子處,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天空果然洋洋灑灑下起了雪,但沈嫻身上是暖的,心裡更是暖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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