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小院,貞姐在書桌上埋頭工作,見了她,甜甜一笑:「六姨,今天的分揀,馬上就好。」
小姑娘已經背熟了乘法口訣,百以內加減乘除也算得遛,她那近乎強迫症的細心,算起數來竟是極少出錯,比潘小園自己還要可靠那麼三分。
潘小園覺得自己撿到寶了,養成的感覺簡直不要太妙。
走上去勉勵了兩句。貞姐如今負責給各樣送來的對賬單、報表進行最初分揀,不需要太多技巧,基本上是項體力活。
不知誰送了貞姐一副算籌。小姑娘過去在陽穀縣,周圍的鄰居們多有做生意的,多多少少也接觸過這東西,是個不新不舊的老朋友。眼下正生澀地擺來擺去,嘴裡一面念叨,匯總著山下四水寨的總收入。
潘小園靜靜看她忙了一會兒,心中早就生出的一個想法,此時又浮現出來。算籌的確是眼下這個社會裡最流行的運算工具。蔣敬的算盤屬於高新科技,用的人少。但不管是籌算還是珠算,缺點就是運算結束之後,一切瞭然無痕,自己看不到過程,無法對貞姐的結果進行檢驗。
只能靠抽查的方式,十中取一的算一遍。雖然貞姐心細,她心裡總是沒底。
眼看小姑娘工作告一段落,把她叫起來,試探性地問:「貞姐兒,有個新花樣兒,你願不願意試試?」
貞姐放下筆,神情猶豫了一刻。小孩子未免安於現狀,眼下聽說要學新功課,心裡多少有點犯怵。但想到自己衣食住行外加零花錢,眼下全指望這位潘姨,拿人手短,似乎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潘小園笑道:「要省不少事,你學了就知道了。」至少她自己這麼覺得。
跟小姑娘肩並肩坐下來,拈起枝筆,頓了頓,下定決心,畫出一個直直的豎。
「這是我們閨中女子計數的簡化字,是我們潘家世代相傳,嗯……傳女不傳子,嗯嗯。眼下我看你資質不錯,傳給你,你別輕易讓人知道。」
貞姐目光跟著她手,看著紙上出現的一行圈叉,敬畏地瞪大了眼睛。
「這……這是什麼字?」
「計數的字。長得有點奇怪,你看熟了就好了。」
反正那些正統漢字,對貞姐來說也大多是新朋友,見了也是兩眼一抹黑。這一行阿拉伯數字看下來,她居然沒什麼牴觸。
潘小園也不著急,慢慢的一面寫,一面解釋。
「譬如,四萬兩千五百七十一,寫成簡筆,就是……」
貞姐倒抽口氣。就這寥寥幾筆?
潘小園朝她投去一個肯定的目光,微笑:「今天的功課,用簡筆數字抄乘法表,五十遍。」
自從學會了阿拉伯數字,貞姐的世界觀得到了極大的拓展。有時候潘小園帶著她運筆如飛地算數,仿佛已經能夠看到,另一顆商界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但雙語教學也馬上有了副作用。一日潘小園被蕭秀才叫去「請家長」。蕭讓指著一本工工整整的練習冊,搖頭嘆氣。
「小娘子,你是信不過老夫的私塾還是怎的,有意見,也不能在家裡亂教,誤人子弟嘛!你看看這小丫頭,功課都成什麼樣子了?」
潘小園定睛一看,眼睛一直。小姑娘學寫漢字也還不久,抄書抄本子的時候,理所當然的開始混用,寫出了諸如「3人行必有我師」之類的不倫不類。更有幾頁,錯落有致地出現了英文字母「x」——那是教她簡單方程的時候,順帶拋出來的代號。
貞姐的理解,x既然代表未知數,乾脆用它代替了所有不會寫的漢字,把個蕭秀才氣得鬍子都歪了。
潘小園連忙先道歉,說孩子疏於管教,給先生添麻煩了。
蕭讓畢竟是通曉些外語的,懷疑地看著那些鬼畫符,不由得又問一句:「這……難道娘子也會番話?」
潘小園一頭冷汗立刻出來了。不僅會,而且是幾百年後的番話。這要是追根究底起來,自己泥菩薩過河,成妖精了。
貞姐在旁邊縮著小腦袋看著,這時候忽然來一句:「是潘六姨家傳的閨中女書,先生不認得?」
蕭讓一愣。他雖然通曉四夷文字,「閨中女書」這種東西,貌似卻是個盲區。
潘小園暗暗吁一口氣,慶幸當初跟貞姐胡謅了這麼個東西。小姑娘從來不說謊不滑頭,她既然解釋了,蕭秀才立刻就相信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看來天外有天,老夫不知者多矣,果然是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其樂無窮喲!……誒,娘子有工夫時,不妨跟老夫說說這……閨中女字?」
潘小園趕緊以「傳女不傳子」的理由給婉拒了。蕭秀才智商不低,萬一看出些破綻,沒法圓。
這事暫時糊弄過去,以後她叮囑貞姐,自己教的,跟秀才教的,井水不犯河水,不能混一塊兒。
回到家,趁貞姐做功課的時候,她自己接過分揀工作,一眼眼掃過去。
如今山寨的錢糧大事,似乎在慢慢進入正軌。「劫富濟貧」的勾當仍然興盛,但比起以前,已經算不上一項主要收入。老百姓用腳投票,不少都搬去了「保護區」,導致「非保護區」越來越無利可圖。
強盜窩雖然沒能洗白,至少不像以前那樣黑如鍋底。潘小園在梁山上住得終于越來越心安理得。
山上的「保護區」也產出了第一桶金——收穫季節到來,後山樹上產的、時新的桃、杏、梅、李、枇杷、山棗、柿、栗之類,也一桶桶的進入了梁山食堂,稍微削減了一下飲食開銷方面的壓力。其實梁山後山本來就物產豐富,只不過以前都缺乏監管,讓人濫采濫摘,產出便都不太高。眼下劃分了片區,實行可持續林業管理,再派兩個人去看守執行,產出便一下子翻了好幾倍。
其實這也不是潘小園的獨創點子,她只不過是綜合了相關人員的意見,再請示柴進,做了一個牽頭人。過去沒人把後山那一堆樹當回事兒,老大們自然也懶得過問。直到潘小園說出這計劃的時候,還是有幾個小嘍囉偷著笑,說什麼果然是婦道人家,腦子雖然好使,怎的總是關心這些雞毛蒜皮的事!
馬上又有另外幾個小嘍囉維護她,說婦道人家怎麼了,比你小子聰明一百倍!有本事你去斷金亭上贏一回啊!
潘小園居然有些臉紅。總算明白了別人提武松的時候,為什麼總是加上一個「打虎」的定語。威望是怎麼來的,做過一件超級牛逼事,真的能讓別人膜拜一輩子。
她心裡一肚子話,想告訴他們,婦道人家並非他們想像得那麼無能。但眼下自己獨善其身已是幸運,遠遠沒那個實力去普度眾生。
因此只是微笑。等到豐收果實下來,說閒話的便一個個都給堵了嘴。
想到武松,便又好奇心起,去翻他本月的收入報表。山寨近日收到線人通報,說官府或對梁山有所動作,因此各寨各關都加強了崗哨。武松被調到山前南路把守關卡,每天從早到晚的練兵,效果卓越可見,於是也終於漲了點薪,潘小園算算,夠他做兩件冬衣的了。
再翻翻別的——主要是注意這個月有沒有什麼異常的收入和支出。翻兩頁,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王矮虎的公費醫療請示單。經過神醫安道全的悉心救治,他大難不死撿回一條命,但進補續命的藥物斷不得,眼下端的是花錢如流水。他自己積蓄已經全敗光了,只好請求山寨報銷。一封言辭懇切的訴苦信,底下是宋江的親筆批覆:准。
然後是柴進和李應的簽名:通過。雙保險。
沒辦法,既然已經放走了扈三娘,冤沒了頭,債沒了主,丟掉的東西也回不來,只好自認倒霉。說是為山寨出力,算「工傷」吧,又有些說不過去。但又好歹是自己兄弟,眼下他混成這樣,總不能一個個袖手旁觀看熱鬧。
於是本著人道主義精神,還是同意他進行公款治療。王矮虎拿到批覆,想必是十分高興,立刻換上了最好的藥方最貴的藥,譬如什麼遼國進口的山參虎鞭,東京城出產的最正宗的軍里一捻散,江南武夷山的新鮮蟲白蠟,甚至連導尿管也要純金的,要東京大內工匠的手藝。
潘小園一邊看,一邊呸呸呸的罵他敗家。這筆醫藥費抵得上武松半年的收入。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多囑咐扈三娘兩句,讓她換個地方削。
不過既然老大們都給開了綠燈,她便也無話可說。照例找出附帶的各樣商家收據,一樣樣核對起來。
翻到第三張的時候,手指頭捻一捻,忽然腦海中什麼東西飛過,有點捨不得把這張紙翻過去。
略看一看,再尋常不過的一張藥鋪單子,上面是血竭、接骨木、麝香之類的跌打藥材,價格全都不菲,底下落款是東京某某藥行,掌柜的簽字。
類似的收據不止這一張。可唯獨這一張,讓她居然有了些……餓的感覺。
肚子叫了一聲。天曉得,飯點還早呢。
來到梁山之後,每天是最普通的大鍋飯,好酒好肉,可算不上精緻。眼下對著對著賬,饞蟲出來了,腦子裡想的,竟是桂花蒸蘿蔔、酥油泡螺兒、酸辣雞尖湯。
她將那張收據盯成了重影兒,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對。
湊在鼻子底下聞聞,殘存的紙香墨香,還有……
混著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好像夜幕中一閃而過的黃鼠狼影子。
再用力吸口氣,絲絲縷縷的異香,終於讓她一點點的從紙縫裡品了出來。
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是一個拇指長的小香餅,小孔邊緣鑲著金,繫著藍絲繩。
—— 「古龍涎,是前朝留下的異國香料,去年在大內禁庫里發現的。有那麼幾塊流出宮外,讓東京城的達官顯貴競相收藏。這一小塊,是東京一個朋友今日贈的賀禮。你猜猜值多少錢?」
右手不知不覺攥成拳,將那張收據捏的皺成一團。
普天下的藥材商,用得起「古龍涎」的,有幾個?
這道概率應用題,她算不出來。
猛地起身,頭腦一陣暈眩。她扶著牆,靜了一靜,讓貞姐看家,自己大步跨出門,順手拎上董蜈蚣。
「走,去找武二哥。」
武松眉頭緊鎖。
「你確定?」
潘小園一言不發,猶豫了好久,咬了咬嘴唇,點點頭。
武松將那收據翻來覆去看了好久,指著那收據單子的落款「東京趙太丞家」,說:「卻是個別人家的鋪子。」
潘小園立刻道:「也許是股東、供貨商、甚至來探聲息的競爭對手,無意間將這收據碰了一碰,所以這麼一大沓子五花八門的單據,只有這一張沾上了香氣。」
武松點點頭,低聲道:「要麼,我去向宋大哥告假,親自去東京走一遭。」
「可……」他這話一出,潘小園反倒不敢贊同。只是那一閃而過的感覺,香氣被她散了一路,眼下早就察覺不到了。
再說,要去東京,談何容易。武松被全國通緝的文案已經做死,真要單獨下山跋涉……她不敢想像其中的艱難險阻。
還是捋清思路,跟他建議:「既然有了眉目,就集中力量,把人都派到東京去,一點蛛絲馬跡都不放過。等確定了真人的所在,探明他實力,你再親自動身不遲。」
「可上次已經派人去過東京,沒有線索……」
他話說出來,自己給自己找到了解釋:「不過去東京的那探子暴露了,已經撤回梁山,也許還沒來得及探聽到。」
一提到報仇這件事,心中就仿佛揭起一個陳年的疤,抑或是純白的紙上折了個醜陋的印子,刮擦出讓人出汗的聲音。
他沉吟半晌,目光掃過她那雙微微蹇起的眉,語氣忽然變得有些疏離:「不管怎樣,你就留在山上,別亂出去,這事我來……」
話說一半,遠處飛速跑來個小嘍囉,叫道:「大哥!」
武松神色一凜,拍拍她肩膀,立刻轉身迎上,刷的拔出刀,
那小嘍囉呼哧帶喘的跑來,才說出下半句話:「宋大哥帶人來了,咱們快出去迎!」
武松眼下負責鎮守山南二關,輕易離不開,就算是潘小園來找,也只是暫時把防務交接給可靠的小頭目,才□□跟她說上兩句。
眼下突發情況,居然卻不是敵情,而是帶頭大哥突然駕臨,武松也有點懵。近來防務愈發緊急,領導們確實喜歡搞突擊檢查,但都是去別的關卡。對他這裡,宋江最放心,從來不過問。
於是也只好自己迎出去,讓潘小園在小哨亭里先歇著。沒走幾步,就看見宋江一臉春風走上來,笑道:「不必多禮!今日山寨來了客人,我們幾個陪著遊玩至此,你這裡風光獨大,不得不來賞一賞。——武兄弟,咱們也多日少見,我先上來瞧瞧你。」
武松連忙稱謝,囑咐了幾句手下,讓他們暫時分擔防務,將宋江請進關去。
宋江對誰都是一副好態度,眼看潘小園在彼,跟她也客客氣氣地打了招呼。
潘小園唯唯而應。她最近每次見到宋江都有點心虛。宋老大明顯知道武松對她關係不一般,卻每次都不點破,也沒對武松進行批評教育,擺明了睜隻眼閉隻眼,懶得管。
真是雙標。前一陣子,史進迷上了鄆城縣一個姑娘,荒廢了幾天山寨事務,被宋江批評得都哭了。
宋江詢問了些許山寨最近的財政狀況,十分得體地勉勵了幾句,又問武松:「兄弟近日少見,我很是牽掛。看你面上似有愁意,怎麼,難道是有什麼不順心?」
宋江當然能看出來,潘小園今天來拜訪武松,並非只是探望熟人那麼簡單。眼見被打斷之前,兩個人正商議著什麼事,都是眉頭緊鎖呢。
武松被看出心事,有點不好意思,但也不是什麼值得瞞的,況且宋江也知道,便簡略地道:「便是害死家兄的仇人下落,眼下似乎有了些眉目,我想……」
宋江十分大方地笑道:「我不是早就說,兄弟的仇人就是梁山的仇人。既然找到了,照愚兄所見,直接去把那城打下來便好,還正好給咱們梁山添些錢糧——仇人在何處?」
武松:「……東京。」
宋江笑容有些凝固,「那可要從長計議……」
武松假裝忘記宋江那句大話,笑道:「不勞哥哥操心,我自己心裡有數。」
宋江這才微微一笑,馬上又正色道:「若是如此,兄弟更不可輕舉妄動,以免有失。多派些精細人下山即可。」
倒是跟潘小園一個口徑。武松答道:「小弟省得。」
「況且山寨近來事務繁忙,也離不開你。你若實在等不得,我可以出面去請鼓上蚤時遷,讓你調遣。」
這話說得隨意。但誰都知道,時遷身為梁山頭一號情報專家,要請動他出一次差,得是多大的人情和費用。
武松立刻拱手答道:「多謝大哥好意,只是……」
他實在和時遷三觀不合,從一開始就不對付,這時候更是不願將自己的私事拿出來讓那位瓢把子幫忙。
正猶豫,潘小園卻在旁邊爽快開口,替他答了:「既是如此,那要多謝宋大哥了。武二哥的仇人也是奴家仇人。既然他分不開身,奴家去邀約,也是一樣的。」
她倒不介意和盜門打交道,反正也不是頭一回了。武松有他的原則,她也有自己的底線——比他的低不少。
武松看她一眼,猶豫著,欲言又止,最終沒答話。
這時候宋江後面的幾個人也連續上了關,聽見晁蓋爽朗的大笑由遠而近,三五人的歡聲笑語一齊飄過來。
晁蓋遠遠朝武松一拱手,笑道:「武兄弟,我們來閒逛一遭,不多相擾,你只忙你的就行了——史兄,你看這深溝巨壑,百里松林,不枉我們爬出一身臭汗吧!」
幾聲愉快的附和。一個清冷的男聲說道:「當真是世外桃源一般。晁寨主,你們哪是在占山為王,分明是在清修參禪哪。」
晁蓋聲音一啞,大約辨不清這是贊還是嘲,隨後哈哈大笑道:「真會開玩笑,過獎!」
潘小園心裡有數。山寨最近有客人來訪,又帶來價值兩萬貫重禮,用意無非是結納加切磋,今天下午的斷金亭上,十有要來上那麼幾場友誼賽。對方既然給足了梁山面子,那麼自然要好好招待。眼下晁、宋兩位大哥一起陪「兩萬貫」山前閒逛,便是一盡地主之誼。
想知道誰那麼出手大方。從哨亭里往外看,恰好那說話的客人也朝那亭子瞧過來。她當時就驚呆了。
一路和晁蓋談笑風生的「兩萬貫」,青簪玉帶,玉佩玲瓏,正是在山下問路的那位釣魚哥!
不得不說,從不認路的外地人,到晁蓋寨主的座上賓,還是十分高效的。
那人目光掠過哨亭片刻,眉梢微微挑了挑,眼尾現出笑意。
那笑意轉瞬即逝。他馬上又迴轉來,和趕來的武松及幾個小頭目相見了,客套了幾句,這才話鋒一轉:「方才似乎還隱約看見一位娘子。怎麼,你們梁山竟還如此通融,公務時也能帶家眷麼?」
語氣有些賤兮兮的,嘴角帶笑,就差說出「軍紀不嚴」幾個字了。
潘小園這下子躲不過,為了「集體榮譽」,也只好款款出來,大大方方萬福,自我介紹:「奴家潘氏,是協助柴大官人掌管錢糧財務的手下,今日是來……」
跟武松對望一眼,大言不慚:「實地調研考察,不想得遇貴客,奴這廂有禮了。」
「兩萬貫」促狹一笑:「娘子實地考察的去處,倒還挺多。怎的沒查出山下酒店裡的豬血湯,原是入不得口的?」
潘小園:「……」
沒等旁人發問這句話的意思,他又轉向晁蓋,從容道:「想不到梁山也啟用婦女掌財,倒和我們曾頭市一樣了。」
潘小園喃喃道:「……曾頭市?」
「兩萬貫」朝潘小園一拱手,含笑回道:「在下曾頭市史文恭,幸會。」
作者有話要說: 嗯,要放飛了。不要方,下章會有更多介紹。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5s 3.709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