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二娘屬於有熱鬧必看。今天大約是個黃道吉日,斷金亭校場格外熱鬧,連排了三場比試,引來無數圍觀人眾。不少有家室的好漢甚至拖兒帶女的來了——學武功要從娃娃抓起,博覽百家則是快速提升自身水平的第一便捷方法。
當然拖兒帶女的並不多。梁山人口膨脹太快,據說領導層已經在討論實施限婚令。梁山好漢們要想娶媳婦,得先立功若干,並且經過審批,通過了,才能成家生娃娃。如無意外,下個月就開始實行。
消息傳出,梁山上下一片哀鴻遍野。像張青這種自帶渾家的,簡直成了人生贏家。走到哪哪兒,都有人用眼神往他背後扎針。
孫二娘把潘小園拽過去,興高采烈地一敘別來之情。校場周圍看熱鬧的黃金地帶,已經聚集了無數赤膊大老爺們,有的帶了板凳,有的帶了涼蓆,有的乾脆席地而坐,哄哄鬧鬧的一大片。夏日還沒出伏,那味道便不太宜人,於是兩個姐們遠遠的躲開了。
來的人還真多。潘小園認識的不認識的,柴進遠遠站在一旁,兩個小弟給他在身後扇扇子;李應和蔣敬朝著擂台上指指點點,目光掃過她和孫二娘,連停都沒停頓一下,看來根本沒記住她長什麼樣子;蕭讓也出來了,還帶著書箱紙筆,大約是想來採風找靈感,寫一首《俠客行》一類的傳世名篇,讚頌梁山好漢揍人時的風采。
就連那日喝退王矮虎,給她解圍的不高興大哥也現身了,和一個鬢邊簪翠芙蓉的帥大叔勾肩搭背的走過來,見到潘小園,依舊是一副鄙夷的眼神:「哼!」擦身而過。
潘小園:「……」
一半人都是專門來看武松的。
潘小園聽到議論紛紛:「武松平時從來不打擂啊,今兒是怎麼了?
「這你就不知了吧,有時候怠慢不周也是結仇。誰讓那人總是獨來獨往,不搭理咱呢?」
「他挑的誰?」
先前那人故意賣了個關子。等周圍幾個人開始催了,才笑嘻嘻地道:「說起來你們都猜不到——矮腳虎,王英!」
潘小園在旁邊聽著,嚇了一大跳。武松要揍王英?這倆人什麼時候認識的?
孫二娘在旁邊一聽,也撲哧一笑:「巧了!我當家的,今兒個也是來挑王英的。」
她這話說得聲音響亮。四周當即響起一陣應景的幸災樂禍的鬨笑。
「哈哈哈,孫二娘,那你還不趕緊去伺候你老公!中午給他吃飯了麼?」
孫二娘笑道:「嘻嘻,用我伺候!你瞧不起我當家的不是!」
潘小園目光往遠處移。校場旁邊,斷金亭里,王矮虎垂頭喪氣地坐在那裡,任由小弟們給他束髮、穿皮甲。他窩著胸膛,雙手攤開,喘著粗氣,鼻孔內鼻毛飛舞,組成了一個人形的「衰」字。
王英這幾天的確是走了衰運。倘若他出門之前看了黃曆,一定會窩在被子裡睡他三天三夜,半步也不踏出門去。
先是前兩天,在路上看到一個面生的年輕小娘子,那個水靈那個嫩,該挺挺該翹翹,尤其是一雙清泠泠杏子眼兒,看得他手腳酥麻,忍不住上去搭訕。
在梁山久住的那些屈指可數的姑娘媳婦,都熟悉他的尿性,出門前先派小弟望風,總是完美避開他的行進路線。那日好容易碰到一個沒戒心的,居然敢單獨帶著小弟在外面走。王英覺得機會來了,先探探她的背景再說。
誰知還沒說兩句,就讓那位梁山頭一號愛管閒事不高興大哥給打斷了。王英不敢來強的,只得灰溜溜回去了,相思了兩日,耐不住,打算到聚義廳喝口悶酒。
聚義廳里照例喧譁熱鬧。王英剛一進門,抽抽鼻子,就聞出來了:在座有女的!看也不看,就朝著正確的方向走過去,剛好坐在孫二娘身邊。
孫二娘剛上山不久,王英便看她和其他扭捏的姑娘媳婦不一樣:跟男人說話不帶臉紅的,時不時的還撩漢!估計是個盪'婦。
於是看著她老公張青坐在對桌,王英也不在乎,徑直過去打招呼:「二娘好啊。」
孫二娘正大口喝酒,口沫橫飛地吹她以前那十字坡酒店的盛況。見了王英,順口問候了一句:「王兄弟好啊。」
然後順勢推了推旁邊那位:「哎,武兄弟,讓個座兒啊。」
那是武松,在扈三娘的小黑屋外做了些沒臉見人之事,已經跑出來深刻反省了兩天。既然無家可歸,那麼只好在聚義廳里聽聽別人喝酒吹牛,忘記一切糟心事。
他心不在焉,特別聽話地就挪了座頭,被孫二娘一通嘲笑,食指一戳腦門子。
那聲音,在王英聽來,親中帶膩。那手勢,在王英看來,姿態萬千。
張青在旁邊打哈哈,一點也沒有不快的意思。
王英快要喜極而泣了。難得碰上一個女流氓,她老公還是縮頭烏龜!
武松既然不解風情,那肯定是他王英更能討母夜叉的歡心。於是王英自信地湊到她身邊,腆著臉笑道:「二娘芳齡啊?」
孫二娘的笑容有些僵,但她不拘小節,況且跟這王英也不太熟,還沒有親身體會過他的本性。
於是她笑著答了。王英又湊近一寸:「哎唷,愚兄痴長兩歲,以後叫你妹子成不?」
張青和孫二娘的臉同時有點黑了。武松睜開眼,有些疑惑地看看王英,大約是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積極作死。
王英不知道,孫二娘撩漢也是有原則的。
第一,只撩生得俊的。
第二,只撩比她小的。
第三,只撩對她沒意思的,絕沒有進一步發展的念頭。
這三條,他王英一樣不占。
王英從沒見過如此性格清奇的女子,不明真相之下,又不依不饒地湊了兩湊,說了幾句輕薄話兒。孫二娘徹底怒了。
正當她琢磨是給這人下點蒙汗藥還是瀉藥的時候,張青也忍不了了,倏的站起身,在周圍人的起鬨喝倒彩聲中,直接就給了王英一拳。王英身手倒還敏捷,一下子閃了過去,大叫冤枉:「是你老婆先勾引我的!」
張青珍惜人脈,不想在聚義廳鬧起來,平白弄得自己沒理;跟武松對望一眼,鐵青著臉,跟王英定下了斷金亭校場之約。
王英從那一拳也看出了張青的身手——平平無奇。當場拍著胸脯答應,還跟孫二娘誇口,讓她看看,到底是她老公厲害,還是他王頭領厲害。
張青當時正在氣頭上,過了一會兒,酒略微醒了,也覺得方才自己太過衝動。本事擺在這兒,真不一定能打過王英,到時候要是再出醜,估計回家要跪搓衣板。
於是找了個藉口,帶著孫二娘告辭,回去苦練武功,臨時抱佛腳去了。
王英冷笑兩聲,已經覺得自己提前贏了,大聲招呼著喝起酒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梁山上還真有不少人跟王英臭味相投,沒事就粘在他身邊催他開車。王英吹牛的內容也是與眾不同。別人都吹殺過多少敵人揍過多少高手,他呢,上過多少女人:時間、地點、年齡、身材、容貌、姿勢。
有人湊過來了,一碗一碗給他敬酒,津津有味地聽他第九十九次講述那日被扈三娘俘虜的經過:他王英如何憐香惜玉手下留情,如何一個滾地翻、地堂腿,窺得了佳人的裙底風情;又是如何故意被她拿住,雙手抱著柔軟的香軀,腦袋埋在她腰間,用力一嗅……這女人已經被他碰了,回頭管宋大哥要過來,只能是屬於他……
武松聽不下去了,拂袖起身。那座位本來是他占的,眼下也只好自覺讓位。真是一刻清靜都躲不得。上梁山之前,他還覺得自己能忍受這種貨色呢。
眼看著魯智深正在另一角開酒會,講述當年他征戰西夏的光榮歷史,他打算換個場子,湊到那邊去呆著。
王英巴不得他走,也不挽留。
武松剛走沒兩步,卻隱隱約約的聽到背後畫風一變,王英講完了扈三娘,聲音帶著醉意,斷斷續續鑽到他耳朵里。
「……可知冷香玉兒比不上小桃花兒。哎,你們大哥前天在二關上面碰上一個極品妞兒,那一雙眼兒,那叫一個勾魂攝魄……
「……又不是柴大官人房裡的……別問我,我要知道是誰的,我能不告訴你們嘛?
「……看那身段兒明顯是個雛兒,倒不害臊……怎麼看出來的,哼,說了你們也不懂……
「……沒聽說這次有人帶妹子來啊,餵你們幾個,幫大哥我打聽著點兒,有你們好處……」
王英還在借著酒勁兒肆無忌憚的暢想,忽然手中的酒碗被奪走了,當的一聲鎮在桌子上。
身後一聲冷冷的:「王英兄弟積點口德,這女人,以後休要再提!」
王英完全醉了。「誒?」了一聲,搖頭晃腦,恍惚了一陣子,才道:「武松兄弟啊……」
本來這種眾人皆醉的吹牛,大家通常是醒來就忘,可偏偏旁邊還有個人壓根就沒醉。
「還有,你休想打她的主意,否則……」
王英睜開眼,眼中的人像都是雙影兒的。他完全沒聽清對方說的什麼,打著哈哈笑道:「你知道那妞兒是誰啊,快告訴兄弟……」
這就不能怪他作死了。武松一柄刀輕輕遞到他手裡。
「……斷金亭見。」
作者有話要說: 先虐個人渣,嘿嘿
在灰機上ing,今天不能回評論了,大家晚安!(/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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