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蕾作別章岑,將被抓散的頭髮仔細梳了,又拍了拍冷水讓被撞得發紅髮熱的臉頰冷卻下來,這才與庶表姐章璟匯合,一同歸家。
二人坐在馬車上,章璟面帶憂色:「蕾兒,都是我沒用,不能保護你。那章珏也太過分了!你再怎麼說也是章家的表小姐,她怎麼能這樣對你?」說著雙眼望天,用著期盼一切的神態說,「若是瑩姐姐在就好了,定然不會讓你被欺負……」
俞蕾的親表姐章瑩在閨學裡倒很是維護俞蕾,可哪兒能護她一輩子呢?俞蕾倒對此不甚在意。自己若不立起來,即便是有人維護著,也是不能長久的。
何況據林嬤嬤說,章家姑父看中了自家外甥潛水霆當女婿,而潛家似乎也沒啥反對的意思,眼看著章瑩就要及笄,應該也快訂親了。
可是據俞蕾得到的可靠消息,自己這位看上去大方爽朗的表姐心裡對於那位英俊有才的潛表哥,可沒有半點淑女之思。
「論才華,潛表哥自然當得起魁首。但論才幹,楊表哥恐怕更勝一籌。」
以上言論出自章家唯一的嫡女章瑩女士。
依俞蕾前生多年宅在家中閱遍多部青春愛情家庭倫理肥皂劇的經驗來看,自家這位表姐,八成兒對楊玉桓春心萌動了。
只可惜,這位「才幹更勝一籌」的楊家表哥雖說是章姑父的外家子侄,卻實打實的是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光棍兒一根。
這樣的身家背景,放在章姑父眼中也就只能入贅。可他的實際情況卻又不能夠入贅。
但凡贅婿,都是背景不顯,又性格懦弱,沒什麼實質才幹的人,可楊玉桓雖然是條光棍兒,性格卻談不上懦弱,而且頗為能幹。
而且據說,這位楊家表哥的背後,站著位貴人,就連章家姑父都不敢妄論。
提起楊玉桓,俞蕾就不由苦笑。
剛穿來的時候由於信息缺失,俞蕾不知道這位名字和一代名妃僅一字之差的楊家表哥在自己的人生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現在她可全明白過來了!
俞蕾從冥界借夢托知的前情提要中了解到,原主身邊的人物,對於原主影響最大的人就是楊玉桓了,可以說首屈一指。
不過俞蕾也很委屈。
她好好一個小戶姑娘,父母雙亡已經很可憐了,為什麼親事居然不是收養她的姑父作主而是表姐夫牽的線?總覺得哪裡不對的樣子……
唔,首要關鍵是不讓這位楊表哥成為她的表姐夫。
不是一家人的話,這位血緣極遠的表哥怎麼也作不了她的主!
對於瑩表姐和潛表哥的親事,俞蕾是舉雙手雙腳贊成。因此因為章瑩沒有來閨學而讓她和章璟這個庶表姐在學裡被欺負的事,俞蕾不是太在意。
她巴不得章瑩快點嫁過去,好把楊玉桓徹底杜絕在「表姐夫」這項身份外。
何況那個章珏也沒討得了好兒!
俞蕾拿帕子沾了涼茶水敷在面上,渾不在意的說:「璟姐姐,這事不是你的錯,快別自責了。」
那章珏仗著自己是長房嫡女,在族裡擺的款兒比公主還大。對這種人,就要順著她,慣著她,讓她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天下人都拜倒在她腳下,然後依著她的心氣兒和家裡的期望往高門一嫁……
嘿,嘿嘿,嘿嘿嘿!
俞蕾將一會兒就被自己捂熱的濕帕子拿下來一看,得,好大一片涼茶漬。俞蕾搖了搖頭:又費了一塊帕子。
一塊帕子也值不少錢呢……
正當俞蕾四維發散,章璟淡淡眉目中透出一股韌勁兒:「蕾兒你放心,姐姐從明日起在學裡就不離你一步,一定不讓你再吃虧!」
俞蕾汗。
這個庶表姐,心裡是個好的,只是這種老母雞護著小雞崽兒的神情是怎麼來的呀!
不欲在此事上再糾纏下去,俞蕾含糊應了就提了另一個話題。
「璟姐姐,今天章家姑太太要來,你說我穿哪一身兒衣裳好?」
俞蕾口中的章家姑太太,正是章姑父的胞姐,潛水霆的生母,潛家太太。
這潛太太跟著丈夫放了外任,帶走了幼子幼女,只將長子放在濱城兄長家求學,說起來也未常沒有結親的意思。
聽說是外放多年的潛老爺升遷了,要舉家進都城述職,便繞道過來看看兒子。
俞蕾覺得,這回潛家舉家前來,應當也有相看章瑩的目的,畢竟只是小時候見了覺得好,誰知道這幾年有沒有長歪了呢?潛老爺雖然在家中行二,上不受重視,下不得疼愛,可他父母俱亡,早已分府別居,潛水霆的妻子就是這一支的長房長媳,人選可馬虎不得。
章璟「噗嗤」一笑:「你穿哪一身兒都成!」
俞蕾見章璟不上道,便提醒她道:「總不能……搶了瑩姐姐的風頭。」
提到章瑩,章璟這才恍然大悟般說道:「怪道母親這樣疼你!你這小腦袋瓜子裡都裝了些什麼?小人精!」又端詳了她兩眼,「你這臉上的痕跡得遮一遮,把晚上這關混過去再說。」便讓自已的丫鬟阿真取了車上備的脂粉幫俞蕾細細抹了。
俞蕾取過鏡子一瞅,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了,擱了鏡子嘿嘿一笑,拉著章璟的手說起悄悄話來。
俞蕾身邊的大丫鬟阿銀本來應該和主子同坐一輛車,可俞蕾因著面上有傷,心裡煩悶,不想應酬這個副小姐,便尋了藉口坐到章璟那輛車上,將阿銀一個人撇下。
阿銀一邊心裡譏笑俞蕾果然是鄉下來的小家子氣,被人欺負了只會躲起來哭,一邊獨自占了俞蕾的馬車,大刺刺的側臥在那兒,翻了幾個身,還嫌棄這座兒不夠精緻,料子不夠細軟,蹭壞了她油滑的皮膚。
待回到章家,阿銀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小跑幾步到前頭那輛馬車上將俞蕾扶下馬。
對於阿銀那張驢臉俞蕾早就不在乎了。若不是她父母把著內外院,自己又是寄人籬下,誰耐煩應酬她!只是現在這樣的情況,俞蕾只能將就用著。
好在林嬤嬤鎮得住場子,阿銀在家中還不敢如何放肆,而且這兩年林嬤嬤親自調/教的兩個小丫鬟都上來了,除了大丫頭的位置,阿銀在院兒里也當不得心腹,所以俞蕾對於她的不做為也就睜隻眼閉隻眼隨她去。
只是出門的時候,還真得帶著阿銀不可。
阿銀的爹張德好歹是章家的大管家,阿銀的娘是內院的管事媽媽,主子出門這樣大的事若是跳過阿銀帶了別人去,也不知道張家要怎麼想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俞蕾自已立身未穩,也不方便做出什麼雷霆手段。
姑娘們去上學的時候,俞氏早上忙著主持中饋,照料家事。因著身體不好,晌午必要小睡一會兒。這天俞氏睡晚了,待被丫鬟喚醒時已近傍晚。
「瞧我,都這個時候了!」俞氏讓阿金將頭髮整理了下,問道,「老爺可回來了?」
阿金脆生生答道:「半個時辰前老爺打發了哥哥回來,說今個兒家裡來人,要去接了少爺、表少爺,還有小姐、表小姐下學再回。這會兒想是接著人了,正在路上呢。」
阿金的哥哥就是張大管家的大兒子張長生,跟在章致遠身邊做個跑腿的長隨,人前人後也有幾分體面。
俞氏兩手摁著額角揉了揉:「嗯。知道了。準備傳膳吧!」
阿金脆生生的應了轉身而去,一條烏油油的大辮子在空中甩成個弧。
俞氏屏退左右,只留了馮姨娘說話:「翠雲,他大姑要來了,我這心裡啊,又是高興,又是慌。若是瑩兒得了這門親事,這親上加親,自然是一大好事。可我又怕萬一……畢竟咱們也多年沒見,哪裡知道這許多年有何變化呢?」
馮姨娘溫柔一笑:「太太多慮了。」
俞氏怔了一會兒,才笑道:「拿這些和你說幹什麼?沒得你白擔心。」
主僕正說話間,聽得前頭有人聲嘈雜,便有小丫頭在門邊報著:「老爺回來了!」俞氏遂領著馮姨娘和剛迴轉的阿金迎出門去。
一行人行到正堂,只見章老爺並子甥幾人已略作梳洗罷,見到俞氏,幾個晚輩便立起身來向她行禮。
「母親!」
「舅母!」
「姑姑!」
「表嬸母!」
堂中除了俞蕾和章家兩位姑娘,章家大少爺章瑜、章老爺的外甥潛水霆外,卻又有一人,與二位少爺一樣穿著書院的淺灰色制服,頭戴黑紗幞頭,身量為三人中最高,年約十五、六歲,一張國字臉已現崢嶸,鬢若刀裁,濃眉朗目,氣宇軒昂,隱隱為三人之首。
俞氏一愣,她倒是沒想過自家老爺會領他來家。她腳步頓了頓,迅速用眼睛餘光看了看身上並無失禮之處,這才緩聲道:「無需多禮,都坐吧!」
章致遠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發出滿足的喟嘆:「嗯……是我疏忽了,想著玉桓不是外人,便忘了通傳你一聲。」
清了清嗓子,章致遠目視三人道:「今日將你們從書院裡接回來,是因著家裡來了人,先讓你們兄妹見見,免得日後見面認不出。」
又向俞氏道:「姐姐姐夫這會兒該進城門了,幾個孩子先去梳洗一番吧!」
俞氏柔聲應了,先排了幾人領走三位少爺,自己招呼幾個姑娘進了裡間。
「蕾兒,蕾兒?」
見俞蕾怔在那兒,俞氏不由多喚了兩聲。
俞蕾此時心裡正激起驚濤駭浪,聽得俞氏喚她,茫茫然望了過來,卻正和回頭一眼的楊玉桓對了個正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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