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五年
二月三十日,中路大軍由京城出發,隨軍皇子中三阿哥胤祉領鑲紅旗大營,四阿哥胤禛領正紅旗大營,五阿哥胤祺領正黃旗大營,七阿哥胤佑領鑲黃旗大營。太子留守京師,代行郊祀禮,參議政務。
蘇偉跟著四阿哥隨大軍出發,出征行軍與塞北巡行很是不同,大軍每日寅時出發,申時紮營,午時休息一個時辰,有序而嚴整。蘇偉搭著四阿哥的行李車,日日攆著正紅旗隊伍的屁股,顛得他腰酸背痛。不過好在,與之前設想的刀光劍影不同,出征的前一個月,他們基本都在平靜無波的趕路中度過。
四阿哥所率正紅旗,屬下五旗,都統參領對四阿哥都很奉承。雖然大家都明白,除大阿哥外,幾位從征的阿哥基本如同擺設,每天只是象徵性地巡查一邊營房,根本沒有參贊軍機的資格。
大軍走了一個月,幾位阿哥貌似也失去了剛一出京的興奮勁兒,開始攆兔子、打狐狸的四處跑。此次有幸跟隨四阿哥出征的狗主子福化又有了用武之地。蘇偉坐在馬車欄杆上,看著遠處騰起的煙霧,特高姿態地搖了搖頭。
四月初三,軍隊已行至草原與荒漠交接處,皇上下令全軍休整一日。大軍紮營處,剛過午時,一陣陣歡呼由校武場傳出。三阿哥約兄弟們前往一聚,不知有什麼熱鬧。
蘇偉跟著四阿哥繞過營帳,在校武場邊兒上正碰上迎面而來的大阿哥。
「大哥,」四阿哥當先拱手道。
「恩,」大阿哥背著手點點頭,看了看校武場中央,「我聽說老三叫你們到校武場一聚,剛好我沒什麼事兒,也來湊湊熱鬧。」
四阿哥笑笑,揚手道,「大哥先請。」
大阿哥擺擺手,「咱們兄弟不講就這些,一起走。」
兩位阿哥並肩而入,四阿哥還是稍稍退了一步。蘇偉跟在後頭,與何舟同行。一行人剛轉至木架搭成的點將台下,「砰」地一聲響,將幾個小太監嚇得堆作一團。
「什麼聲音?」何舟還算鎮定,快步走到大阿哥身前,擺出護駕的姿勢,只是臉孔微微發白。
蘇偉湊到四阿哥身旁,向場內看了看,略微興奮道,「是火炮。」
大阿哥轉頭看了蘇偉一眼,目光意味深長。
何舟聽了蘇偉的話,回頭沖後面嚇壞的小太監道,「畏畏縮縮的成什麼樣子?快起來!」
點將台上搭著棚子,大阿哥坐在中間,一側是三阿哥、八阿哥,另一側是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
校武場中央,一夥士兵正在試炮,清初的火炮大都仿製明末的紅衣大炮,炮管長、管壁厚、由炮口到炮尾逐漸加粗。在當時來講,此炮種的威力與射程都較為優良。可惜的是,康熙、雍正以後,清朝的火器發展基本停頓,雅克薩自衛反擊戰中的神威無敵大將軍炮幾乎成了封建王朝的絕響。
不過這都是後話,此時的蘇偉想不了那麼多,只是單純的興奮激動。這種炮彈爆炸的聲音雖然與現代電視中的完全不同,但沖天而來的熱武器味道還是讓蘇偉感覺親切。
幾輪試炮後,火炮被拉了下去。三阿哥擺擺手,三排士兵列著隊跑上校武場,蘇偉定睛一看更加激動了,這些官兵身後背著一桿長槍,是火槍營的人。
武場上,三排士兵站好隊形,交互練靶。清初的火槍,俗稱鳥槍,槍桿很長,射程與威力都十分有限,裝填程序尤其複雜,因而火槍隊往往兩三排一組,一排放完槍退後裝彈,另一排接著打。
蘇偉抻著脖子往前看,雖然此時幾乎一人高的火槍與cs里的各種自動化武器完全不能比,但也要比清一色的冷兵器強,蘇偉抱持著飲鴆止渴的心態,抿著嘴唇緊緊盯著校武場燃起的硝煙。
「大哥,你看如何?弟弟長居儒榻,對這火槍、火炮是好奇得緊。大哥深諳軍務,下場亮幾手給弟弟們看看?」三阿哥微笑著對大阿哥道。
大阿哥揚了揚嘴角,「這火器營的鳥槍我是用不慣的。何舟,去拿爺的『自來火』來。」
「嗻,」何舟匆匆而下,半刻後端著一長盒子跑來。
大阿哥接過,打開盒子,拿出一柄金獸面紋,鴨嘴形槍口的長槍來,「這是皇阿瑪賞我的,內務府御製的火槍,不用打火,能自己點燃火藥,比火器營的好用得多。」
說完,大阿哥起身舉步走下點將台,幾位阿哥也隨後走到校武場邊兒上。
裝填火藥是由一位公公完成的,蘇偉知道這種太監肯定是專門伺候御製火槍的。
大阿哥接過裝填好的槍,平端瞄準,第一槍即入了靶,第二次填裝後,已經打進了圈內,第三次幾乎就是正中靶心了。
阿哥們紛紛拍手叫好,大阿哥回頭笑笑,把槍遞給太監,揚手道,「弟弟們都來試試身手!」
幾位阿哥相繼接過槍,其實火槍對於阿哥們並不是全然陌生的,射獵場的諳達師傅會教。北巡打獵時,皇上偶爾興起,也會讓皇子們打上幾槍。不過,此時的火槍輕微受潮就可能走火爆炸,所以還是不如弓箭常用,宮裡的奴才們也不敢輕易讓阿哥們動槍。
四阿哥打的幾槍,成績都不錯,蘇偉能看出四阿哥對於火器有超出旁人的好奇與喜愛。阿哥們打過,隨行的侍衛又上前替主子討彩,主子們壓上花頭,玩得很是開心。
一輪過後,大家都有些意猶未盡。
大阿哥環視一周後,揚了揚嘴角道,「侍衛們都有身手,玩不出花樣。咱們來點新鮮的,讓貼身奴才們下去試試。」
「這個好,剛好讓這幫軟骨頭練練膽子,」三阿哥一拍手道。
四阿哥回頭看了看蘇偉,蘇偉安撫地朝四阿哥笑笑。
八阿哥的貼身太監是第一個吃螃蟹的。可憐這位小公公到底年輕識短,槍一響就脫了手,還好此時的火槍射程短,沒有打到人。但還是面色慘白地跪在武場中央告罪,半天不敢起來。大阿哥笑著擺擺手,「起來吧,不怪你」,八阿哥在一旁苦笑不已。
第二個是七阿哥的貼身太監,這位公公年紀有點兒大了,槍剛一端到手,就開始哆嗦,半天沒敢扣動扳機。最後阿哥們實在看不下去了,揮手讓人拖他下去了。
三阿哥的貼身太監比較穩重,只不過開槍時姿勢不穩,把臉戳腫了。但蘿蔔里拔大個,三阿哥頗為滿意地點點頭。
大阿哥貼身太監何舟上場,從他一端槍,蘇偉就看出這人不是第一次。怨不得大阿哥有這個提議,反正丟人丟不到他身上。最後,何舟放槍,雖然沒打中靶子,但無論方向、姿勢都是最準確的。
五阿哥的太監是年紀最小的,剛一上場就掉了眼淚,侍槍的太監把槍一遞給他,他就糊了滿臉的鼻涕。台上,阿哥們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只有四阿哥冷著臉,五阿哥拄著下巴,頭都抬不起來了。
蘇偉很聰明地一下場就站到最後,雖然他cs打了很多年,但畢竟沒什麼實戰經驗,趁著別人打時,多學學,也能多回憶點兒現代時的經驗。在現代摸過的幾次真槍,除了遊樂場打氣球,就是大學的軍訓了。如今看來,蘇偉是很幸運地趕上了一個頗為重視軍訓的學校,一個月的軍區特訓,他們打了七天靶。
正恍惚間,一股騷臭味傳來,蘇偉低頭一看,還在哭的小公公尿褲子了。主子前失儀是大罪,小公公撲通跪在地上,嘴裡胡說八道一通後開始往地上磕,幾個頭扣下來,額頭就腫了。
點將台上一片笑聲,蘇偉心裡異常的沉悶。
大阿哥擺擺手,「快拉下去吧,老五你這奴才得好好訓訓了,好歹是天家的人,這副樣子太丟人了。」
五阿哥不好意思道,「小木子是剛到我身邊的,年紀小,沒見過世面,讓兄弟們見笑了。」
三阿哥從旁一樂,「這事兒怪不得五弟,男人少了命根子,就等於了折了翅膀的鳥,到地上撲棱著,那是連雞都不如了——」
「砰!」憑空一聲槍響,將說話的幾位皇子嚇了一跳,四阿哥猛地轉頭,校武場中騰起一陣煙霧。
靶子一旁的小太監快步跑到點將台下,「稟告各位主子,蘇公公中靶,正壓在外圈紅線上。」
霎時各位皇子都看向四阿哥,四阿哥抿抿嘴唇道,「誰讓他不聽號令擅自放槍的,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哎!」大阿哥揚手制止,「今兒兄弟幾個高興,罪不至此。好不容易有個能看的了,讓他再打幾槍。」
四阿哥微微蹙眉,轉頭看向校武場中央,蘇偉正回頭看著他,只可惜兩人相隔不近,難以看清面容。
蘇偉得了大阿哥的令,又打了兩槍,盡皆放空。
傍晚
蘇偉跟著四阿哥回到帳篷中,一直縮著脖子站在角落裡。四阿哥背著手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蘇偉知道,四阿哥現在一定是一肚子的疑問與憤懣。
「主子……」蘇偉尋思了一會兒,還是主動開口為好,「奴才就是看小木子可憐,心裡一時難受就……我也不知道怎麼就打中了。」
四阿哥定住腳步,看著蘇偉,「你怎麼打中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太出風頭!你知不知道宦官之禍是咱們大清的忌諱?何舟跟著大哥在康熙二十七年就出入軍營了,他都沒有打到靶子上!」
蘇偉一驚,垂下腦袋,後背微微沁涼。
四阿哥轉過頭,深深地嘆了口氣,「從明天開始,你去伺候福化,對外就說是辦事不利,讓爺罰了。」
「是,」蘇偉扁著嘴,語氣異常沮喪,他果然不是一鳴驚人的料。
夜晚的軍營亮起點點篝火,兩名巡營的侍衛走過主帥營帳,左右看了看後,閃進了營車後的角落裡。
「參見何公公。」
「恩,」何舟轉過身,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紙,兩錠白花花的銀子,「給你們個好活兒,只要做的乾淨利落,回頭雙倍謝禮!」
兩人對看一眼,接過紙展開,「一個太監啊,他得罪何公公了?」
「緣由就別多問了,不是你們該知道的,」何舟墊了墊手中的銀子,「怎麼,干不干?」
黑暗中一聲冷笑,「明兒個就進沙漠了,這萬里黃沙死個太監不是太簡單了……」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67s 3.54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