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九年
四爺府,眾人忙碌著貝勒爺隨駕北巡的行裝,蘇偉則暗地裡找到了蕭二格,隱秘地交代了一番。
七月末,皇上北巡前夕,頒下詔令,由八阿哥胤禩主持修繕東嶽廟事宜,裕親王福全從旁協理。諸臣尚未有所反應,北巡大軍已經啟程。
「胤禩……」四阿哥坐在馬車裡,臉色猶疑。
蘇偉晃蕩著雙腿,一聲不吭。
「怎麼不說話?「四阿哥看向蘇偉,「一路都這麼老實,爺都不習慣了。來,跟爺說說你怎麼看老八這事兒的?」
蘇偉晃了晃腦袋,「八阿哥已經建府,肯定有自己的心思了,你不想接這差事,人家想接,就想法子接了唄。」
四阿哥聞言一笑,「那這麼說,你是認為老八此舉乃有意為之,不是誤打誤撞?」
蘇偉看了四阿哥一眼,沒勁地垂下腦袋,「你都有推論了,幹嘛還問我,我就是個太監,不管這些事兒。」
「喲,咱們蘇公公是越來越有原則了,」四阿哥坐到蘇偉身邊,戳戳蘇偉鼓鼓的腮幫子。
蘇偉扁著嘴揮開四阿哥的手,偏頭抱膝靠在車壁上。縱然他歷史盲到極致,也不得不在現代鋪天蓋地的清穿劇中得知,八阿哥在九龍奪嫡中是一個怎樣左右逢源的風雲人物。他的崛起,意味著什麼,蘇偉心中一清二楚。
傍晚,大軍紮營。
太子皇帳中,兵部督捕左侍郎邵干給太子請安。
「起來吧,一路行來你也辛苦了,咱們坐下說話,」太子靠在椅背上。
「多謝殿下,」邵干拱手後,坐到小初子搬來的凳子上。
「老八那兒可有什麼消息?」太子端起茶碗,緩緩地刮著茶沫。
邵干微微頷首,「京里來人說,東嶽廟爭執之初,八福晉的娘舅曾想給八阿哥保奏,但是明相、佟老皆無所獲,他們也就沒敢開口。至於八阿哥的那處糧莊,確實收成不好,正在改建。惠妃娘娘出事後,大阿哥與明相多有走動,八阿哥那裡一切如初,並未聽說有誰上門。」
太子點了點頭,「如此滴水不漏的安排,若不是誤打誤撞,我倒真希望是大阿哥指使的。否則,這皇子中,又有一個深藏不漏的了。」
「殿下,」邵干拱手道,「奴才以為,八阿哥頂多是初生牛犢不畏虎罷了。若論皇子中的佼佼者,或許還是四阿哥略勝一籌。」
「哦?」太子揚了揚眉,「怎麼說?」
「奴才得到消息,東嶽廟的差事落下後,四阿哥的門人曾經到太醫院探聽裕親王的病情,」邵干垂首道。
「你是說?」太子輕鎖眉頭。
「奴才大膽推斷,」邵干抬起頭,「四阿哥怕是已經知道了廣善庫虧空之事。」
四爺帳篷
「蘇公公,」傅鼐掀開帘子,正碰上向外走的蘇偉。
「傅少爺,」蘇偉躬了躬身子,「四阿哥正等著您呢。」
傅鼐點點頭,走進帳篷。
四阿哥換了身便服從屏風後走出,「有什麼消息?」
傅鼐俯身行禮後站起,「太子與大阿哥一路上都有信使來回,常鼐從京城傳來消息,八阿哥已經接手東嶽廟的修繕事宜,現下並未看出與哪一方的人來往密切。」
四阿哥微微點頭,坐到木塌上,「如此看來,胤禩的行為果真不是太子與大阿哥任何一方安排的。若是早有部署,就不用一路上這般大動干戈地來回傳遞消息了。」
「那,」傅鼐皺起眉頭,「是八阿哥自己——」
「不管是不是他自己,」四阿哥打斷傅鼐的話,「現在主要的問題是廣善庫到底出了多大的紕漏。裕親王費了這麼多力氣甩下的包袱,被毫無背景的胤禩撿了去,他有能力補上那個窟窿嗎?」
傅鼐搖了搖頭,「若真如主子猜測,廣善庫的盈虧出了問題,八阿哥想完成這份差事,就勢必得尋求權臣貴胄的幫助。說不定,還是得靠向太子或大阿哥。」
四阿哥嘆了口氣,「皇阿瑪已經相當忌諱太子與大阿哥的爭鬥了,老八再參合一腳,這表面的平衡之勢就更難維持了。可如今的形勢,卻偏偏又這般的騎虎難下。」
「主子,」傅鼐又一拱手道,「上次索相將罪臣額庫里調派回京後,您讓我們密切注意索相的動作,沈廷正傳來消息說索相之子格爾分利用職位之便,將曾經外放漕運總督,後又被貶監察使的邵干調回了兵部,任兵部督捕左侍郎。奴才恰在這幾天,看到隨軍的邵干常出入太子營帳,似乎在為太子與索相傳遞消息。」
「又調回來一人,」四阿哥撫了撫眉心,「索相想幹什麼?自己稱病在家,私下卻動作頻頻。東嶽廟一事,連佟國維都說了話,他卻一直躲在門人後頭,就算為了平妃之事,也沒必要如此啊……」
蘇偉拎著食盒掀帘子進來時,帳篷里正在沉默,傅鼐看了蘇偉兩眼,蘇偉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
「主子,奴才——」傅鼐剛一開口,四阿哥抬頭道,「你去尋個合適的人,不要帶任何背景,想辦法往那個邵干身邊湊湊,看能不能探聽出什麼。」
「是,」傅鼐俯身領命,臨走時又看了蘇偉一眼。
蘇偉莫名其妙地扁扁嘴,湊到四阿哥身邊,「主子,你這是要培養細作嗎?」
「什麼細作?」四阿哥瞪了蘇偉一眼,「爺只是派些眼線,方便收取消息。」
「切,」蘇偉不屑地哼了一聲,「我還以為我打擾了你們什麼好事呢,那個傅鼐看我好幾眼!」
四阿哥無力地嘆了口氣,「傅鼐是想讓你出去,沒見爺在和他說機密之事嘛。也就你,進出都不用通報,人家給你使眼色,你就愣愣地看回去。」
「我怎麼知道他是什麼意思,」蘇偉轉回到飯桌旁,「一張木頭臉,表情做得一點特色都沒有。」
四爺府
「蕭公公,」一個黑瘦的像只猴兒的人竄到蕭二格旁邊。
「噓,」蕭二格左右看看,將人拉進自己住的屋子裡,「怎麼樣?查出來了嗎?」
「我唐五辦事兒,您放心,」來人拍拍胸脯,「西配院那幾個嬤嬤沒有哪個手腳乾淨的。您想啊,都是在外有家有男人的了。尤其這跟著小主子的,小孩子好糊弄,帕子香包,吃的用的心裡都沒數。那馮嬤嬤更是如此,宋格格平日裡吃齋念佛的,大格格也整天背書繡花,根本沒人管她,她順出去的東西可不少。」
蕭二格抿了抿嘴唇,冷笑一聲,「法不責眾,咱們這家大業大,有這些埋汰事兒也正常。不過啊,誰讓她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呢。」
唐五歪歪腦袋,一雙小眼睛冒著點精光,「蕭公公你是想?」
「小偷小摸地不夠分量,」蕭二格招了招手,讓唐五湊到他近前,如此這般地吩咐了一通。
八爺府
胤禩面前擺著廣善庫的賬簿,血紅色的字體醒目的刺眼。他萬萬沒想到,眾人爭搶的肥肉後面竟是吃人的陷阱。
「爺,」八福晉走到胤禩身邊,「要不,咱們跟皇阿瑪如實稟報吧,反正這廣善庫虧空也是那幫官員的事兒,跟您又沒有關係。您捅出了這件事兒,皇阿瑪說不定還要獎賞您呢。」
八阿哥冷冷一笑,「若是這般簡單,裕親王何苦甩下這份差事?」
八福晉輕鎖秀眉,「妾身聽舅舅提起過,廣善庫抽取戶部努銀,借貸給八旗兵丁,再以五厘的月息收回。如此循環往復,不是應該營造利潤,充盈國庫的嗎?為何會出現這般巨大的虧空?」
八阿哥嘆了口氣,「人坐於金山之上,有哪幾個能空手而回?在廣善庫借銀是皇阿瑪主張的,八旗兵丁誰不想分享皇恩?可也正因如此,千軍萬馬擠上獨木橋,能真正借到銀子的往往是最不缺銀子的。」
八福晉恍然地點點頭,八阿哥負手走到窗前,「我看了廣善庫的賬簿,他們拿給我的,肯定也是修飾過的。可即便如此,這其中的盤根錯節,也已經觸目驚心了。那些人借走的銀子,數目巨大,卻沒人敢輕易要回,只能不斷地用戶部新撥來的努銀填充漏洞。可銀子一下來,人的貪心與*,又讓這漏洞越來越大。此次皇阿瑪突然令廣善庫出銀修繕東嶽廟,等於一下打破了廣善庫勉強維持的平衡。裕親王負責修繕之事,肯定最先察覺了廣善庫的虧空。若想捅破這件事,就必須要碰觸那盤根錯節的勢力大網,連裕親王都退避三舍了,我又哪有那個膽子敢跟皇阿瑪實話實說呢?」
八福晉臉色蒼白,聲音微顫,「那,咱們該怎麼辦啊?」
八阿哥緊緊抿著唇角,「是我一時糊塗,盲目燥進,接了差事才發覺是顆燙手山芋。不過,我既然已經接下了,總不能束手就擒,刀山火海也罷,爺怎麼都得闖上一闖。」
四爺帳篷
「虧空?」蘇偉咬著筷子不可置信地盯著四阿哥,「不是借銀子還利息的嘛,怎麼會虧空?」
四阿哥無奈地搖搖頭,「這銀子的事兒交到大臣手裡,十分能留下一分就不錯了,更何況還有文武權臣的人際往來。廣善庫的窟窿肯定是越補越大,外借的銀子估計是想收也收不回來了。」
「可廣善庫不是皇上設立的嗎,那些大臣不想要腦袋啦?你又沒接廣善庫的差事,你怎麼知道肯定有虧空?要是真有個大坑,太子和大阿哥幹嘛搶得頭破血流的?」蘇偉困惑地抓著帽帶。
四阿哥恨鐵不成鋼地戳戳蘇偉額頭,「你就不能動動你的腦袋?裕親王好好地修著東嶽廟,幹嘛突然稱病?廣善庫的設立本來就不健全,這種事兒的發生也不奇怪。至於太子、大阿哥,他們背後站著索相、明相,權傾朝野,比起廣善庫的窟窿,他們更在意的是能從中控制的勢力。」
蘇偉咬了咬嘴唇,「那,八阿哥豈不是會很慘?」
四爺府
「誒喲,馮嬤嬤,您這是去哪兒啊?」唐五兒裝模作樣地給馮嬤嬤打個千兒,逗得馮嬤嬤一樂。
「我去給大格格取兩匹布料,小主要給格格做兩身裡衣,你又跑這西配院來幹什麼啊?」馮嬤嬤看著唐五道。
唐五嘿嘿一樂,「我是來給兩位小主送月例銀子的,您看看,足斤足兩的銀錠子啊,」唐五墊了墊手裡的兩個荷包。
馮嬤嬤瞥了他一眼,「誰不知道足斤足兩,竟說廢話!」
「誒,馮嬤嬤,這您就不知道了,」唐五擺正神色,「我有個表家兄弟,在銀匠鋪子做事兒,他們那兒就幹這參假的買賣。不過不是銀子,是首飾,」唐五往馮嬤嬤跟前湊了湊,「就您帶這銀簪子,到他們那兒換個鍍銀的杆兒,誰也看不出來。」
馮嬤嬤一愣,唐五往後退了退,躬身道「您忙您的,小的給主子送銀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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