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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天門入口處的冷霧顫動著,神羨從裡面走出來,身後跟著那仙使持著天樞筆,翻開薄薄的天冊。
仙使苦惱著:「殿下,又錯了。」
錯了?
還是又......
神羨正等著聽下文,便見仙使頓了半晌,深吸口氣,才慢悠悠道來:「您方才不該那樣說,凡人不似神仙心若磐石,淨世脫俗,他們有五陰熾盛之苦,易滋生邪念。」
「您讓他恨,容易養出禍端啊,還賜他長生,這要是鬧出岔子為禍一方,聖殿那邊會剔了我的仙籍的。」
仙使快哭出來。
神羨誕生於濁氣,自身神力無比強盛,卻沒有神明該有的神性——
無分別的慈悲包容,無差異的接納寬恕,愛與奉獻都純粹公正。
相反她愛憎分明。
神羨是最接近人的神。
養出禍端?
神羨目光掃過來,沉吟片刻,就在仙使覺得她開竅的時候,一記重錘落下:「有本殿下兜著,出不了事。」
「聖殿那邊想開除你仙籍?讓他們派神兵來打,贏過本殿下就讓他開!」
「不行就滾蛋。」
仙使:「.........」
有點暖心,但是又好荒唐。
仙使思量幾番,舌燦蓮花道:「殿下,雖然上清域拿咱們九幽域沒辦法,但聖殿是獨立在外的啊,況且要是讓神慕殿下知道了,是會生氣的。」
神域分為上清域和九幽域,鴻蒙初開,輕清上浮化為上清域,而重濁下凝則為九幽域。
兩域互不對付,其中九幽域自神羨誕生以來便以神力凌駕在上清域之上。
但上清域神官眾多,司職風、雨、雷、電、星辰更替.........
相較起來,九幽域的神常被嘲「遊手好閒」和「無所事事」
神羨眸光一轉:「她都恨死我了,生氣也沒關係。」
「但是我就覺得天禪村那小孩兒沒錯,他攤上霧明這個爹真是倒八輩子血霉了,不僅打女人,俗話說得好虎毒還不食子呢。」
「我都想倒流時間上去抽他大嘴巴子,但是我知道那樣做的話你會哭,所以就乾脆打消這個念頭了。」
仙使:「.........」
他汗顏道:「真是謝謝您。」
隨便干預時間流逝,聖殿會把他抓起天誅,安一個未盡職守的罪名。
「不過那孩子面黃肌瘦,倒是生得醜陋。」
神羨走下玉階時,蒼陽斜照穿過霧嵐,給她眉心的神印描上浮光掠影,神姿高徹,令人顧盼流連。
仙使忽然想起她的神諱,神羨,神也艷羨。
神羨回想著:「生得醜陋?我不曾留意,倒是你言行有失。」
「是下仙之過。」仙使又問道:「殿下,您是不是又偷偷穿梭位面了,否則的話,又是去哪兒學的這些奇怪的話。」
穿梭位面。
在神域天規第一千零八條,明令禁止!
神羨戰術性轉身:「額........你少管。」
神羨威逼利誘著:「這些事你不許去聖殿上奏,以後你就跟著我混,本殿下保管你三百年上仙,一千年成神。」
仙使拿天樞筆的手一抖,狠狠心動了:「.......真的?」
要是她肯從手指縫裡溢出點神力來,也夠他飛升上仙了。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於是方才還恪盡職守的仙使便被輕飄飄收買了。
天鍾奏響,神羨邁著步子穿過冷霧朝靈池的方向而去,行了會,又像想起什麼,回首問他:「你叫什麼名字,可曾有封號?司責何方?」
「下仙名諱觀柳,沒有封號,是麒麟神族剛化形三百年的仙。」
「幼崽啊......」神羨話鋒一轉:「你這名諱不錯,日後本殿下偷渡凡間,也得有個化名才行。」
「在凡間救的那個微生小姑娘名字好聽,就用她的姓,再單取一個『泠』字!」
神羨眸底紫意如煙,重複了一遍:「微生泠!」
光怪陸離的畫面像是走馬燈般在微生泠的記憶中出現,她躺在冰床上,呼吸逐漸從微弱到均勻有力.......
她的戒子袋掙扎著從冰床上跳下來,露出那把染血的桃木小劍,正蹦蹦跳跳地重新躍上冰床。
模樣十分滑稽。
霧薄燈內視著這具載體,有些過於木訥。
嘖。
算漏了這一步。
微生泠曾問他選靈珠還是選命,他說:「可我貪心,只想兩全。」
可若求兩全,就要行半步算百步,稍有行差踏錯,則萬劫不復。
霧薄燈要是喜歡一個人,會做到算無遺漏,在魘里他咬破微生泠的唇,取走她的血,本可以做到悄無聲息,可他將那血的痕跡給她看了。
告訴她,他還在惦記微生家的靈珠,讓她小心提防。
費盡心思抓到越恆威脅鏡如雪,是在算計她的愛子心切,逼藥老出魔域拿牽機引的解藥。
霧薄燈想,他起碼要先不受制於人,先活著,才有資格去愛人吧。
在魘里護她、裝可憐,又見到微生泠拋棄他,曹娘子告訴他不厄外那具屍體後背有道長疤。
他知道自己賭贏了,也算計到微生泠了。
魔族的愛並不太光彩,他用盡下作的手段去騙、去瞞,也曾付出真心,才會想以血肉之軀去擋下那支滅神箭。
直到箭矢穿透掌心那一刻,霧薄燈都沒想明白,他究竟是怎樣做到半息間就出現在微生泠身後的。
但掌心刻骨銘心的疼,像烙印般判處他永生囚禁。
射向他肩頭的那一箭,他本可以避開,但他卻硬生生受下,霧薄燈想用血和痛去換微生泠解氣,更是在賭她會心軟。
但事實上,霧薄燈輸得徹底。
微生泠最後那一箭是奔著他命去的,她要他死。
他沒辦法用嘴去說出真相,魔族的尊嚴和驕傲不允許他放下一切去為另一個人綢繆。
但他不僅綢繆了,還悶聲不吭。
他贈微生泠桃木小劍,在上面浸泡他的血,將這柄隨時可能被扔掉、被嫌棄的小劍當做再度接近她的載體。
儘管木訥、麻木。
但他沒後悔。
兩百年模糊的舊夢突然清晰起來,張張畫面凝聚成微生泠的音容笑貌。
從討厭、算計、利用、博弈,再到他們相識相知的點點滴滴......
霧薄燈誰都討厭,他不會一見鍾情。
在微生家牆頭夜黑風高的那晚,隔著長風和明月,心照不宣地遙遙相望,那一眼的對視,是重逢、是宿命、是前世今生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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