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湘這一醒來就再也沒睡著。
老覺得屋裡有人怎麼辦。
這不會是渣爹想到的什麼心理戰術吧。
去之前把她搞瘋了,到了北庭就更保險一點,不會胡言亂語了。
一個瘋子胡言亂語也沒人會相信。
下了血誓都不安心嗎。
倒也是越舟的風格。
反正北庭王城要的只是特定時間出生的一個女子,她到底痴傻瘋癲還是聰明絕頂都無所謂。
不過對付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又何必這樣麻煩。
龍湘撐著病弱的身子勉強下了床,沒辦法,她也想躺著休息,但人有三急啊。
真該死,連個辟穀丹都不給,讓她自生自滅時有沒有考慮到她是凡人,要吃飯睡覺上廁所?
在屋裡看了一圈,龍湘汗津津地扶著牆來到屏風附近,按理說有恭桶的話,就該在這裡。
可繞過去一看,什麼都沒有。
越舟還說雲微雨辦事妥當呢,原書里也不斷提到這位修界的天之驕子心思縝密,極會做人,這就是所謂的心思縝密嗎?
龍湘閉了閉眼,正苦惱怎麼辦的時候,房門被人敲響。
她抬眸望去,敲門聲響了三下,雲微雨從外面將門推開。
他玄衣如墨,烏髮傾瀉,看過來的眼睛清澈無比。
「你的晚膳。」
不知不覺,天居然已經黑了。
龍湘看著托盤上簡單的一碟青菜一碗米飯,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為何要下床。」雲微雨走進來把飯菜放下,盯著她道,「你的身體最好還是不要隨意走動。」
龍湘快要崩潰了。
「大哥,人有三急啊,你以為我想下來嗎??」
雲微雨一怔,猛地意識到什麼,能言善辯如他也突然失去了言語。
他默然地轉身離開,不多時,有位女修走進來,目不斜視地幫了龍湘。
真好。
龍湘客氣道:「多謝。」
女修搖搖頭,一瞬都沒多留,迅速離開,顯然不想和她這個麻煩人物有任何牽扯。
她走後不久,雲微雨回來了,進門就見龍湘坐在椅子上,正在用膳。
她沒什麼力氣,吃飯很慢,眉頭皺著,神情懨懨,看起來沒什麼胃口。
「再沒胃口也要吃完,以你目前的身體情況,若再不用些飯菜,恐怕連下一個月圓之夜都撐不到。」
雲微雨站在門口自詡好意地開口,再一次被龍湘嫌棄了。
她直接撂了碗筷:「我已經很努力在吃了,但你自己嘗過嗎?菜是餿的,飯是夾生的,連口水都不給準備,我如何咽得下去?」
雲微雨當然沒嘗過,他早就辟穀了,是當世極少的金丹修士之一。
聽龍湘這麼說,他快步進來,挽袖端起菜碟聞了聞,果然有股很淡的餿味。
米飯也不用看了,她沒必要撒謊。
雲微雨面色看起來不好,龍湘倒覺得這也正常。
「看來離火的仙君們都很討厭我,連口飯都不樂意給我正常的,也能理解,畢竟誰不想討好一下大小姐和夫人。」
只需要怠慢一下她這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壞女人,就可以取悅大人物,誰會不樂意呢?
送飯的又是雲微雨這個女主的親親大師兄,更不會管龍湘過得是好是壞。
肚子實在是餓,身體需要能量才能折騰下去,她的戲份還不少,不能就這麼倒下去。
龍湘在心裡嘆了口氣,還是端起了飯碗,嘗試著往嘴裡送。
剛到嘴邊就被人抓住了手臂。
這是第一次,雲微雨和龍湘有真正的肢體接觸。
之前不管是被他從轎子裡帶回來,還是幫她調息的時候,他都隔著很遠,保持距離。
「既然難吃,何必再吃。」
雲微雨的手溫暖乾燥,讓虛弱的龍湘有點嚮往。
但她還是掙開了。
「仙君不是說了嗎?以我目前的身體,若再不吃些東西,恐怕連下一個月圓之夜都撐不到。」她冷淡道,「我若不能完成任務就先死了,我娘可怎麼辦。」
這句話算是一語雙關,既關乎到書里龍湘的母親,也關乎到她真正的母親。
想要回去見到媽媽,就得忍耐下去。
龍湘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從小都是被寵愛著長大,哪裡受過這種委屈。
哪怕她內心強大,提到媽媽還是委屈得紅了眼睛。
一直以來針鋒相對,最虛弱的時候嘴上都不饒人的姑娘,突然就紅了眼眶,眼淚無聲落下,啪嗒啪嗒落在桌上。
雲微雨揮手將飯菜收了,轉身道:「我去為你重新準備。」
走到門邊的時候,他補充了兩個字:「親自。」
龍湘慢慢收了眼淚,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
小樣兒。
看見了嗎?玩你和玩狗一樣。
方才那倔強又悲傷的模樣,此刻已經蕩然無存。
但眼底對母親的思念卻是實實在在勾了起來。
好累啊,身上好疼,想吃老媽做的粉蒸排骨。
龍湘趴在桌上,將臉埋進了手臂裡面。
雲微雨帶著新的飯菜回來時,就看到她正趴在桌上睡著。
哪怕睡著了,她的表情也不見一點兒放鬆,眉頭一直皺著,好像夢裡都不安生。
雲微雨走過來將飯菜放下,想要叫醒她又放棄了。
他猶豫片刻,為飯菜施了保溫的法術,便留了屋內一盞燭火,安安靜靜離開了。
深夜時分,龍湘渾身酸疼地醒過來,看到面前三菜一湯。
裡面剛好有她想吃的粉蒸排骨。
「算他還有點用處。」
低聲念叨一句,龍湘餓得前胸貼後背,趕緊開吃。
她也沒敢吃太多,這副身子吃多了都是負擔,會起反作用,需得點到為止。
有了今日的插曲,之後的一段時間裡都是雲微雨親自送來每日三餐。
生活倒還算平靜如意,身體也養回來一些,臉上總算是有了點血色。
不過龍湘偶然發現,除了雲微雨送來的飯菜,每日還是會定時出現一份給她的餿飯。
於是她明白,作為女主的大師兄,他還是默許底下的人為難她,不曾管控和指責,只是沒讓她真的去吃罷了。
無所謂,意料之中,她只等著走完劇情,沒必要的話和事情不想多說。
一直到月圓之夜的前一夜,她都覺得自己再也不會見到離火之中除了雲微雨之外的任何人了。
原書女配第二次成功進入了北庭王城,在這之前也確實被關著,沒見過任何人。
不過她的日子過得可沒她舒服,一直都是吃餿菜生飯。
龍湘身上始終是那一套樸素簡單的嫁衣,臨行之前,雲微雨親自送來了紅蓋頭。
男女授受不親,哪怕在修界,不到迫不得已,他也會遵照這一點。
由他給她蓋上這紅蓋頭,意義上是否有些不太妥當。
正思索著,手中蓋頭已經被搶走,龍湘熟門熟路地給自己蒙上了。
「完事兒了嗎?完事兒了就出發吧。」
她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塵土,起身就要往外走。
雲微雨道:「等等。」
龍湘便停下來,看他要她等什麼。
她前期在離火的戲份馬上殺青,實在不想再生什麼是非。
蓋著蓋頭,她不知道雲微雨什麼表情,但直覺他在盯著她看。
半晌,他道:「師母要見你。」
師母。
她愣了一下。
渣爹的妻子,離火仙洲前任掌門的獨女,當年名號極響的子如仙子,如今的「越夫人」。
「聽起來我不太能拒絕。」
回答她的已經不是雲微雨。
藺子如不知何時來的,也不知看了她多久,與她說話時音色平和,不見什麼鄙薄輕視。
「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便不要拒絕我了吧?」
商量的語氣,好像她拒絕其實也是可以的。
龍湘頓了頓,掀開蓋頭,看見了這位夫人的面容。
藺子如一身墨色衣裙,裙擺上金色刺繡並不是鳳凰,因為她的夫君才是宗主,只有越舟有資格穿鳳。
但龍湘覺得她才是最適合穿鳳的人。
藺子如並未梳什麼婦人髻,她甚至不綰髮,只簡單扎了個馬尾,額邊留了些碎發,中和了那股凌厲之氣。
她很年輕,駐顏保持在二十七八歲的模樣,便像是位清冷御氣的姐姐。
「我聽微雨說了一些關於你和你娘的事。」
雲微雨居然把她那些話告訴女主娘了?那難怪她來了。
原書里藺子如這個時候可沒出現過。
龍湘嘴唇動了動,不確定自己該說點什麼,時辰馬上就到了,越舟很快會和其他幾個仙宗的首座一起合力送她去登月。
被迫成為宇航員的人生,總不能去和女主娘感慨這些吧。
她想了半天,還是客客氣氣地點了一下頭,算是回應了。
藺子如凝視她許久才道:「我只是想來看看你的樣子——你娘,她和你像嗎?」
龍湘仔細回憶了一下劇情,認真回答道:「很像。」
藺子如答:「我知道了。」
她彎腰拜下來:「我會記得你的模樣,多謝你願意代我女兒前往北庭王城。我會信守承諾,照顧好你的母親。」
渣爹的話龍湘可不信,但藺子如這個原書里幾乎沒戲份,渣爹出軌被發現後就閉關到大結局才出來的人,她有點想要相信。
有她在的話,似乎可以保證母親不被兩頭吃。
猶記得原書里描寫,越舟明面上是為了兌現對女配的承諾,照顧她的母親才頻繁前往凡間。
可到了凡間見到從前春風一度的女子後,他那顆污糟的心死灰復燃,借女配母親想要知道女配下落,占了她數次便宜。
實在太噁心了。
龍湘看的時候都看吐了,真不知道這書數據為什麼會那麼好,大概越狗血越有爭議,才越有人氣?
「那多謝了。」她誠懇地拜了藺子如,「我娘住在涼州城平安鎮,一戶姓龍的人家。」
藺子如神色有些意外:「你就這麼告訴我了?」
「就算我不說,夫人想知道也會輕易知道,不如我直接告訴夫人。」
藺子如沉默下來,龍湘這邊時辰也到了。
雲微雨在門外等候,她跨過門檻,放下蓋頭之前回了一次頭,對藺子如說了最後一句話。
「藺仙尊。」龍湘回眸,不叫藺子如誰誰誰的夫人,只是藺仙尊。
她語氣平靜,甚至有些冷淡疏遠,半掩的紅蓋頭之下,那張潔淨白皙如出水芙蓉的臉上,有一雙倔強到幾乎有些擰巴的眼睛。
她望著藺子如,一字一頓道:「與其扶他凌雲志,不如自踏青雲天。」
藺子如呆了呆,注視著龍湘淡定隨意地蒙上蓋頭,義無返顧地鑽進了那頂特製的「喜轎」之中。
她也不過才十五歲,和她女兒一般大,還那麼年輕,那麼柔弱。
藺子如突然內疚得無以復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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