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一愣,還沒察覺有什麼異樣之時,便聽見旁邊大臣們紛紛驚詫議論。說的廢話實在多,重要的無非就這幾句。而這幾句雜話無非也就是在眨眼之間便紛紛消殆,然後便是齊刷刷地離座躬身道:「臣等恭迎陵王回宮,陵王安康永福。」
這幾句雜話是說:「陵王……可就是那一直在宮外療養的陵王?」
「張老,你糊塗了,這陵王在宮外調養十一年,是以誰還會這般隆重地邀請回宮?」
「可就是那孩子?」驚詫聲響起,接著道:「五歲之時便被加封為王,傳言他身體羸弱,而後皇上不得不送他出宮休養,如今看這模樣竟似大好,果然是皇天保佑!」
……
接著是眾大臣躬身拜跪。
笙歌隨著女眷一起側身揖福,恭謹道:「陵王安康永福。」
待那抹月白柔和暗紋衣袍穩穩走到台中央,才輕咳幾聲,聲音一如既往的溫良從容,恍如月華緩緩流淌:「起來罷。」
然後便是一陣謙恭順應之聲:「謝陵王。」
笙歌緊緊抓著身側小几,慢慢起身之時猶豫幾分,坐定之後仍是忍不住抬眼看向台上。
面如冠玉溫文,眼神清亮溫和,著一襲月白長袍,長身玉立,身姿並不穩健,帶著幾分縹緲。仍是那一抹靜待笑容,眼神淡然,笙歌聽見周圍許多女子按捺不住驚異欣喜的嗓音。
果然是……她早該想到的,王陵?陵王?
……現在已是赫連陵。
爹爹曾對她說他不是輕易能招惹的人,他日日住在後山,身患重疾,沒有小廝,卻掩不住一身貴氣。她只當他是一個病人,隔三差五便去看望,以為不去想便不會發生什麼意想不到之事。那晚她上山找他,終於是沒有了他的身影。
她一直知道他身份非常,但潛意識裡仍是想保持著那份簡單隨意的日子,她盡心探望,他也便安然受之。她曾以為他這樣的性子,是不適合宮廷的。哪知他本身就是屬於宮廷的,在哪裡出生,如今便也回去哪裡。
這樣一想,便如沾染了俗世氣息的貴公子,笙歌暗自笑話自己,放鬆了姿態後,這才又望向赫連陵。他此時已坐在側邊位置首席,淡淡看向台下眾人,見到笙歌投來的目光,面色不由柔和幾分,正欲緩緩一笑,卻見她又兀自低下頭,不再瞧他。他一怔,微笑又不禁轉化為幾分苦笑。
「太子到,二皇子到——」
隨著一聲極為尖銳響亮的聲音傳來,所有人又是齊齊離座躬身道:「臣等拜見太子,二皇子。」
笙歌低著頭,心思回到剛剛赫連尹在假石之上時說的「二哥……」心下一驚,只感覺有兩道頎長人影慢慢踏上台子,靜等片刻便聽見其中一人笑言敞開寬袖:「眾卿平身。」
聲音很是年輕,帶著一絲的傲氣與自得,正是太子赫連俟。
眾大臣又紛紛起身,坐回原位。笙歌只覺麻煩,她跟孟嬤嬤學習規矩的時候,比現在辛苦的多。只要孟嬤嬤說不好,她便經常一動不動大半個鐘頭。但現在重要人物老是不到齊,便也意味著得經常離座行禮,雖不辛苦,卻也麻煩。
眾人又回歸座位的懷抱,安心看著台上的動靜,現下太后皇上與皇后還未到來,諸位皇子中也只剩下毓王沒有跟來,看樣子大約不過一會就都會來臨。
赫連俟說罷平身之後,視線便轉向赫連陵,走上前去和氣笑道:「四弟,歡迎你回宮。」
笙歌看向太子,他長得十分柔美,身形有些消瘦,容顏與赫連毓有幾分相像。
赫連陵含笑回應:「多謝大哥掛念。」
「病疾可痊癒?」
「不曾。」
「四弟放心,宮中太醫本事了得,現今既已回來,便安心好好醫治。」赫連俟甚是熱誠,關懷不減。
「有勞大哥費心。」
短短對話結束,赫連俟滿足回座,笙歌這才看向赫連申。想到當初才穿越而來之時看到的那本短小野史,涵蓋本朝,誇讚六個皇子霧鬢雅髻,器彩韶澈,天資非凡,曠古奇才。她當時以為不過是阿諛奉承之詞,並不當真。今日一見,卻是有幾分相信了。
光見到的赫連俟赫連毓都是異常俊美的,赫連陵久居宮外,性格淡泊,柔如冠玉。赫連淳甚少說話,貴氣天成,讓人難以忽略。就連赫連尹年紀尚小,也生的粉雕玉琢,精緻可愛。想來赫連申,也應當不會差到哪裡去。
她想起在假石玩耍時見到旁側桃林里的他的一個背影,那時桃花開得正值嬌艷粉嫩,紛紛灑灑,他的背影給人的感覺卻如冰雪刺骨,岸然而立,全然沒有春意的喜氣。
笙歌禁不住再次看向高台,他正朝他的座位走去,一步一步,不疾不徐,款款上前。只是這時他已不再穿著在桃林時的衣袍,取而代之的是一件花樣極為簡單,暗紋精緻的廣袖長袍。
笙歌是不喜歡廣袖衣袍的,大概是覺得看不慣,總覺身量矮小或身姿健壯一些的人穿著看起來總是彆扭的很。須知穿這種衣袍既得身長,又不得太瘦弱,看著才不會讓人太反感,而世上哪有那麼多合適的身形,所以大多時候她見到這種衣袍都自動屏蔽,若能穿出雲蘇與她大哥一半的風度來,她便覺也算不錯。
可如今光是見到赫連申的背影,她也仍不住為之一震。這個男子,是不比雲蘇與大哥差的,相反,比起雲蘇,他有過之而無不及。仿似天生便有一種別人沒有的大氣與睥睨天下的胸襟,天生便該適合站在最醒目的舞台讓眾人目光緊緊追隨,天生便該在屬於自己的事業中大放異彩。笙歌有一種錯覺,似乎這樣的認知,不因為什麼,只因為他是他。
——這只是他的背影,眾人卻皆以眼神停留在他身上。他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依然不影響一個王者該有的從容,雍華,淡定,與冷靜。
他緩緩坐在了屬於自己的位子上,然後微微回頭,明明地位低赫連俟一等,卻好似他才是高高在上的主宰命運的神。
笙歌以為這樣一種氣度,必定在眼神上可以看清他的野心。然而回過頭來的片刻,她不免大吃一驚。
氣華出塵,風姿坦然,高潔無雙,爽朗清舉,恍若天人。近睹分明似儼然,遠觀自在若飛仙。
憑高眺遠,見長空萬里,雲無留這。
桂魄飛來光射處,冷浸一天秋碧。玉宇瓊樓,乘駕來去,人在清涼國。
江山如畫,望中煙樹歷歷。我醉拍手狂歌,舉杯邀月,對影咸三客。
起舞徘徊風露下,今夕不知何夕。
他仍似一副淡淡模樣,靜靜於座位等待,全場的目光恍若不知,這樣一種冷靜的態度,淡然處之的方式,仿佛對於天下唾手可得,又仿佛不屑爭奪。
他身姿若仙,似乎從來都從容淡定,急不可得。他有膽有識,卻置身事外,作壁上觀。他謀略滔天,卻眼神高潔,舉止行雲流水,志在高遠。
這樣一種人,不知該將他放在敵人或是盟友的位置,又似乎都不安全,並不合適。縱使相處許多年,也依然捉摸不透,讓人難解。
這種人,也大多是無情無心的,笙歌涼透了心。只期盼他沒認出她就是偷聽他談話的人來,縱使什麼也沒聽到,可她相信他定不會相信她的話。
赫連俟有些惱火,見全場目光皆在赫連申身上,更是心生煩躁。
直到長長的一句:「太后駕到,皇上、皇后駕到——」
明明是更不敢隨意招惹的人物,笙歌卻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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