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風平浪靜也就這樣平淡地過去了,眨眼已是到了十月份,雲蘇每日閉門不出,隔幾天便會差人給笙歌送藥去。
小屋樸素雅致,角落放滿了藥草,灶頭許多時候都熱著一爐濃濃藥湯,之前本還時不時散去這屋中的藥味,如今也顧不得這麼多,如是這樣,房屋藥味濃厚,夾雜著淡淡的腥味。
赫連陵自小聞著藥味也已習慣,是以沒有多少不適,他看了眼正在挑選分辨藥草的雲蘇,他臉色有些蒼白,大概是這幾天太過疲倦,他提醒道:「那邊爐子裡的藥似乎熬好了。」
雲蘇抬眼看了看,繼續手中的事:「再讓它熬一會。」
赫連陵沉默了一會,嘆了口氣:「還是沒有龍骨參的消息。」
這幾個月來他暗中調查了許久,卻仍是沒有半分龍骨參的消息,猶如大海撈針,絲毫沒有頭緒。
雲蘇也已打聽良久,他沒有太多驚訝,只是帶著些嘆息:「已經查了許久,不應露不出馬跡,大概是被人封鎖了消息。」
如是他們二人合力,竟也未曾探到一絲一毫有用的線索,第一次對一種東西有了這樣一種執著而焦急的想法,可是卻毫無辦法。
赫連陵頷首,近幾個月朝政特殊,他不能妄動權勢,也只有暗中搜索,奈何龍骨參似乎已經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一樣,找不出任何有價值的信息。他微微皺眉,似乎想到了什麼,詫然抬頭看著雲蘇:「所以你早做好了這個打算?你現在給笙歌的是什麼藥?」
「延緩毒性發作而已。」
赫連陵詫異看著他,仔細聞了聞空氣中漂浮的藥味,半晌,神色凝重:「雲蘇,我從小在藥罐中長大,吃過各式的藥,也見識過各樣的毒,對藥味再熟悉不過。而我這麼多年的藥也都是你給我配的,命也是由你為我續著,我們相識一場,你為人我再清楚不過。現在,這空氣中有什麼味道,你以為我聞不出來麼?或者說,是我猜不出來麼?」
雲蘇沒有解釋,淡淡道:「你既猜出來了,又何必再來問我。」
赫連陵望著他,震驚不已,半晌說不出話來。這空氣中漂浮的是濃濃的藥味,但其中還有一絲不同,他終是聞出來了,是血腥味。
雲蘇將他的血混在裡面作為藥引子,再加以其他的藥中和,每次給笙歌送去,笙歌竟都沒有喝出來有什麼不同。這種以血養人的方法,赫連陵料想是苗疆那邊的作風,因為鮮血是人所不可或缺,少了鮮血好比少了元氣,勍國普遍覺得這種做法陰損,是以禁令了這些醫術。
而當初,在反覆調查皆沒有查到龍骨參的消息時,雲蘇便只有想到了這種方法,或許過不了多久笙歌就會毒發,他沒有時間考慮,只想試一試,縱使只能延緩,但也是有希望的。
赫連陵緊皺眉頭,低聲怒道:「你瘋了!出現意外你又如何?你有想過你自己嗎?」
他情緒是從未有過的憤怒,他之前以為雲蘇臉色蒼白,是終日不得休息太過疲倦而致,現在看來,原來是用的這種方法!
雲蘇站起身,端起爐子將熬好的藥倒在碗裡,看不見什麼表情:「沒有時間了。」
赫連陵一滯,竟說不出什麼話來,神色複雜看著他又將爐子放下,動作行雲流水,無比流暢熟練,但他卻仿佛突然啞了聲,最後澀然開口:「還有多久?」
「就在這個月了。」
淡淡的話語像一把匕首纏繞在他心頭,笙歌的時間再也不多,他們歷經辛苦,和赫連申做了交易才換來了三葉青芝,用雲蘇餘生的生活換來了冬紫葉,現在只差一味龍骨參,偏偏也要拿雲蘇未知的意外作賭注嗎?
赫連陵目光一凜,開口道:「雲蘇……我很感謝你為笙歌做這麼多,但這對你並不公平,換做我來,那麼,我出了事還有你……」
雲蘇打斷他:「我決定好了不會改變主意,……若我出現意外,你好好照顧她,若出了意外,東澤王那裡……怕是要失信了。」他看了看窗外,眼中有片刻的晃神,仿佛在那裡看見了一個倚在楓樹下手拿著薔薇的女子,睡容恬靜而安定。
他嘆口氣,眼光迴轉過來,繼續檢查那碗湯藥。赫連陵苦笑道:「若有照顧她的機會,我自然心甘情願……」話音一轉,他眼神堅定如初,鄭重承諾:「好,我會照顧好她。你也是,若有需要,找一個苗疆人來也好,我也放心些。」
雲蘇搖頭:「苗疆人不容易應付,若引來麻煩得不償失。他將藥裝在壺套中,遞給赫連陵:「拿去給她吧。」
相府
笙歌好不容易聽她娘和她說了半天的道理,又是保證又是玩笑的,最終總算放她一馬,她邊往回走一邊拍著胸脯,碧兒看見她笑道:「小姐,夫人又不吃了你,幹嘛那副表情?」
笙歌嘆口氣,唉,碧兒真是越來越幽默了,果然是近朱者赤,她懶洋洋回道:「你知道娘叫我幹什麼嗎?」
碧兒理所當然道:「不是該談論你的婚事嗎?」
咦,這居然也知道。碧兒給她倒了杯茶:「小姐,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嫁人了,要不這麼拖著不是辦法,要不太后總是問懷呢。」
娘一大早找她就是為這件事,她上次和太后推脫後,又覺不踏實,便親自過問笙歌有沒有嫁人的想法。丞相夫人覺得她是害羞,用詞很委婉,可又怕笙歌聽不懂。笙歌本不想嫁人,也就裝模作樣聽不懂,到最後實在不行了,才眼淚汪汪說捨不得娘捨不得爹沒有喜歡的男子天地可以作證。她娘這才放了她出來,她可容易嗎?
笙歌喝了茶,捏了捏碧兒的臉:「什麼叫老大不小,我可還沒及笄呢就被你說成這樣,你既這么小便總想著嫁人,小心我以後不准你嫁!」
碧兒又羞紅了臉:「小姐!這能一樣嗎,你看馬家小姐,上個月孩子都生了,還來送請柬了呢!她不就和你同歲嗎?」
笙歌眨眨眼:「馬小姐是誰?」
正在兩人熱鬧討論間,卻聽外面傳來一陣聲音,碧兒首先反應過來,她跳著往外走去,吃了一驚,又倉促行禮道:「四皇子。」
笙歌聽到動靜也坐直了身,眼光看向外面。聽到碧兒的聲音更是驚了片刻,看到門口走進一個熟悉的身影,溫和地對她笑道:「笙歌,想我了嗎?」
有兩個月沒有見他了,他比以前更顯清瘦,笙歌格外驚喜,下意識便要說「當然想了」,卻突然意識到什麼,笑容僵硬道:「你來了。」
赫連陵點點頭,不覺有什麼不妥,將壺套放桌上,笑道:「這是雲蘇給你的藥。」
笙歌點點頭,不疑有他,倒在杯中將它喝完。赫連陵看著藥有些微微的出神,唇角有絲澀然,見她喝完卻依然溫和道:「這些天感覺怎麼樣?」
笙歌喝了口茶水散去了藥味,才說:「一直都挺好的,沒什麼事。」想到了什麼,她又對丫鬟道:「都下去吧。」
那幾個丫鬟行了一禮,便乖乖退下了,笙歌這才覺得適應一些,她還是不能習慣自己說話時丫鬟在場,只除了碧兒以外。
赫連陵神色沒什麼變化,看著她的目光卻比往常多了一些眷戀與惋惜,笙歌在這樣的目光中儘量偏過頭,鎮定自若地一口接著一口喝茶。
良久,赫連陵低低笑了:「已經喝完了,還要再來一壺麼?」
笙歌紅了臉,卻仍然鎮定道:「嗯……不用了。」
赫連陵凝視著她,似在觀察,似在出神,許久許久,久到笙歌脖子都僵硬了,卻看見赫連陵走到她身邊來,在她猶疑間忽然將她攬入懷裡,動作輕柔透著滿滿的珍惜,在她耳邊低聲道:「這兩個月我很想你。」
在這種氛圍下笙歌臉忽的紅了,在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時,門口傳來小三子的聲音:「笙歌,大白天的在屋裡幹什麼呢?」
聲音一頓,孟爰笙瞪大了眼,看著房裡姿勢僵硬的兩人,偷……那個什麼?笙歌正要掙扎時,卻又聽孟爰笙一本正經道:「笙歌,以後做壞事記得要關門。四皇子,笙歌就交給你了。」
笙歌不想居然會遇到這種烏龍,回想以前她好像也對雲娘說過「小三子在我後面,我把他交給你了」,不想他這個時候給還了回來。感受到小三子的腳步聲逐漸走遠,笙歌臉一陣紅一陣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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