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咣!咣!咣!」一慢三快的梆鑼聲響起,子時到了。
兩個更夫邊打更邊捂著嘴打哈欠。
「剛過白露就這樣冷,我咋覺得衣裳都被風颼透了!不成,今日打完更咱們兄弟倆得去喝兩杯暖暖身子。」
另一更夫搓搓胳膊,「我昨個投骰子把銅板都輸給老哥你了,今兒你可得買酒請客啊。」
「好啊!不過咱可說好,每人只吃三盞,再多我可沒銅板出。」
「才三盞?今晚算是遇到小氣鬼了!」
打更之時最忌諱說鬼論神,怕衝撞到不乾淨的東西,「說啥呢!呸呸,百無禁忌,百無禁忌……」
說錯話的更夫也趕緊衝著四周拱拱手,恰在此時,三條黑影「嗖嗖」地從面前竄過,眨眼即逝。
兩個更夫頓覺後頸涼颼颼的,剛說完這就遇上了?
「老哥,你有沒看到啥東西?」
「啊?啊!沒啊,大晚上能有啥,咱快轉一圈回去了。」年老的更夫握緊梆子搓揉胳膊,只向前走了一步,又一條黑影從牆上閃過。
手裡的氣死風燈籠被帶的晃動幾下,兩人寒顫顫地互望一眼,「我啥也沒看到!」
「我也是!」
兩人同時敲響手裡的梆子和鑼,「篤——咣!咣!咣!」
隨後,壯膽般的扯直脖子喊道:「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關好門窗,早睡早起!」
「五哥,有人追過來了!」
前面三條黑影當中那人並不停頓,「到城西韓家荒院轉一圈甩掉他!」
三人飛快地轉身向韓家荒院奔去,幾個閃身躲在院內。
周衛極幾個縱身,假裝到這座三進院落內搜尋一番,急匆匆地退出荒院向前追去,實則斂息躲在院牆下。
一刻鐘後,那三條黑影出現在荒院內,「五哥。你不是說那丫頭只有一人守著,怎得變成了兩個?」
「是啊,這兩人拳腳功夫紮實,若是不引開他們。咱們抓人就難了。」
「今夜已暴露,行動取消,咱們三人分頭行動。十二,你回鏢局;十三,你去安排人手盯著他們的動靜;我先回府報於主子。」
「是!」
「你二人切記。不可驚動四少爺。」
「是!」
「五哥,你的傷?」
「無妨!」
兩條黑影閃身飛出院牆。周衛極雙腿微彎,身形前探,只靜等最後一條黑影出來將他擒住。
黑影卻一直未動,周衛極也不慌,因為他聽得清楚也感覺得到,人還在那裡。
「周班頭,還請院內一敘。」
周衛極略一思索,縱身躍到樹上,打量荒院正中的黑影。
「藍五?」
黑影微微點頭。「不錯,正是在下。」
周衛極縱身跳入院內,「你兩次前來不是為了孩子,是想捉拿春桃?」
藍五並不回答。
周衛極殺意驟起,迫得藍五心跳驟停。
這般凌厲的殺氣,他身上到底背負了多少條人命?
「周班頭,我曉得你功夫了得,但就算你渾身是鐵能碾幾顆釘?」
周衛極冷笑,「廢話少說,你留下所為何事?」
「春桃是真的從山上摔下來傷到腦子。記不起任何前事了?」藍五低聲問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此事至關重要,還請周班頭告知在下。」藍五一頓,真誠說到。「在下與王春榮相識多年,也不想傷了她的性命。」
周衛極皺眉,心中思緒百轉,「春桃的確是前事盡忘。」
藍五微鬆一口氣,「周班頭不必動手,你從在下這裡問不出什麼。所得的不過一具屍體罷了。」
周衛極冷哼一聲,自信說到:「回去告訴你的主子,若是敢再動歪心,周某定不會善罷甘休。」
藍五身邊忽然升起水霧,隱去他的身形,他的氣息也漸漸消失。周衛極眼暴精光,縱身躍入水霧之中,藍五已消失不見。
「這等身法……」周衛極皺眉,揮衣袖散去水霧,神色凝重,轉身返回王家小院。
藍怡見著他平安回來,一直懸著的心才放下。
王春榮焦急問道:「周二哥,怎麼樣?」
周衛極沖藍怡微微點頭,接過藍怡遞過來的溫水飲下說到:「這三人的確出自藍家,其中就有藍五。」
王春榮一聽,握拳怒道:「藍五這個該死的悶頭畜生!我這就去找他出來問清楚他到底要幹什麼!」
王承德喝道:「你給我消停消停!衛極,具體情況如何?」
周衛極將事情經過講述一遍,只是藍五消失的身法並未提及。
「他們是衝著桃兒來的?」王承德面帶擔憂,「他們怕桃兒記起什麼?」
「藍五口中的四少爺指的應該就是藍俊辰。」王春榮有些詫異,「藍家家規甚嚴,藍五是藍俊辰的小廝,又是他的貼身保鏢,一向是只聽藍俊辰的命令。他這次行動是瞞著藍俊辰的?」
刀無鋒也分析道:「二哥,藍五是故意引開藍十二和藍十三,然後問你春桃之事,他此舉何意?」
周衛極沉吟著,推測道:「藍五八月十五之夜入縣衙查看,是想探知虛實。這幾日他們定是得了春桃失憶的消息,今日是想抓她回去查明真假的。桃兒,你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藍怡認真搖頭,她不是原裝貨,除非發生奇蹟,否則是根本不可能想起任何事情。
為啥自己沒有前主的記憶啊!藍怡喪氣地一拍腦子,她腦子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爹,你當時找藍家人卜卦測文軒出門避禍之事,找的是藍家何人,該不會是藍俊辰吧?」
王承德也在思考這個可能,「正是藍俊辰,藍家家主爹是見不到的。他家小輩中藍俊辰易學最好,又與大爺是至交,所以爹才去尋他開卦。」
藍怡點頭,接著推斷:「也就是說。藍俊辰知道爹打算送夫人和文軒離開王家。」
王春榮也點頭,這是肯定的。
周衛極明白藍怡在想什麼,「桃兒,你是想說你們三人錯過準備好的馬車。出現在深山裡,應與藍俊辰有關?」
藍怡點頭。
失望、傷心的情緒充斥在王春榮心中,他又沉不住地站起身:「咱們與藍家無怨無仇,大爺與藍俊辰還是多年至交,藍俊辰他為什麼要橫插一槓子!爹。我一定要去問個明白!」
王承德瞪他一眼,「你給我安生在家呆著,哪也不能去!爹天亮就去見張二爺。」
王春榮茫然地抓抓頭髮,不去找藍俊辰,反而去找張平育?
藍怡知道為何,她想了想說道:「爹,我與你一起去。」
鄭氏趕緊拉住她,「桃兒,這些人是衝著你來的,娘哪也不讓你去。」
王承德也搖頭拒絕。「爹自己去。此事只我們幾人知曉,不許告訴任何人,就連周老夫人都要瞞著,都記下了?」
他說這話之時,望著鄭氏和王春榮,兩人認真點頭。
「無鋒,衛極,今夜多虧了你們兩個。衛極今夜也不要走了,跟無鋒一起歇下吧。榮兒,你和爹一起守夜。」
今夜他們已經失手而歸。按道理來說不會再出現了,但家裡有人警醒著也可以防萬一。
王春榮挺起胸脯,「刀大哥,周二哥。你們進屋吧,爹,您老也去睡,我自個在外邊守著。張二爺身邊的小廝張勝說他們這幾日都住在秀水街的鳳仙樓內,您早上到鳳仙樓堵著,一定能找到他。」
王承德點頭。
藍怡不放心地叮囑道:「爹。藍家意圖不明,張二爺那邊您別明著過去,省得給他帶來麻煩。」
「放心吧,爹曉得。」
藍怡回到屋內,鄭氏緊摟著她躺在炕上,輕拍她的後背安慰著,「桃兒,別怕,一切有爹娘在呢,早點睡吧。」
藍怡安慰道,「娘,您別擔心,藍家既然能掐會算,肯定能推算出女兒是真的失憶了,不會有什麼危險。對了,娘,大爺和大夫人在別院居住的那幾年,張二爺和藍俊辰經常去別院麼?」
鄭氏想了想,「他們三人本就走得親近,時常相聚。」
藍怡接著問道:「他們相聚時,大夫人也會露面麼?」
姚依柔是家中的女主人,有客到了她應該會親自安排飯菜以示歡迎,露個面也有可能。
「大夫人喜靜,很少露面,只吩咐婆子廚娘安排妥當。不過張二爺家的二夫人經常過府拜訪大夫人,兩人關係尚算過得去。」
「那藍俊辰的妻子呢?」
鄭氏一嘆息,「藍家四奶奶與夫人可說是只見過一兩面,兩人並無什麼交往。桃兒,你問這些幹什麼?」
藍怡只是推測藍俊辰的行為模式,還沒有什麼根據,「沒什麼,娘,您也早點歇著吧。」
藍家是能掐會算,但是他們也有算不出來的時候。
藍家現任家主,藍俊辰的父親藍如海陰沉著臉聽完藍五的匯報,揮手讓他退下。藍如海回到內室,點燃清香閉目凝神,隨後端策拂龜開始占卜,仍舊是一無所獲。
他已幾次卜算王春桃,結果都是如此。
這種情況只有兩個可能,一是他所知的春桃的生辰八字是假的,這個可能性幾乎沒有;二是春桃身上發生了什麼變數,不可推測,第二種情況以前他也遇到過,吉凶難料。
「變數麼,來自萬里之外的『貴人』?」藍如海用拇指碾開堆積的眉頭,他深喑易學,知天命不可違,既然她是個變數,不到萬不得已,以免違了天意。
「不過是個丫鬟罷了,變數再大又有何關係?尚不值得藍某如此浪費精神!」藍如海拂龜而笑。
「篤——咣!咣!咣!咣!」一慢四快的梆鑼聲響起,天至五更。
藍如海收斂心神,盤膝坐在榻上,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五心向天打坐休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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