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媚的右眼皮不停地跳,上回她右眼皮跳的時候,是在妖界闖了大禍,父王險些把她的皮給扒了。如今想起,她還是心有餘悸。她加了一道法決,疾馳飛行。
妖殿將至,幻獸的氣息驀然消失。
阿媚道:「奇怪,怎麼消失了?」
璟流說:「先下去看看。」
妖殿角落的曼陀花開,艷麗芬芳,一如既往的祥和寧靜。
阿媚剛落地,便驚到了採摘曼陀花的侍婢。抱了滿懷的曼陀花灑了一地,「誰!」話音未落,侍婢認清了來者,登時驚喜地道:「啊,公主殿下!您回來了!」
一頓,她拔高聲音道:「公主回來啦!公主公主回來啦!」
短短一瞬間,宮闈的角落裡便熱鬧起來,四面八方的侍婢和侍衛都趕了過來,還有花圃里的花花草草也化成人形,紛紛給阿媚行禮。
若非時機不對,阿媚定會好好在這兒跟她們炫耀下自己的師父,順便讓她們傳出去妖界公主帶男人回來啦,那些沒死心的男妖和羨慕嫉妒的女妖都麻溜地到一邊去吧。
她斂眉道:「我父王呢?」
離阿媚最近的侍婢回道:「王在居渺軒與公孫先生下棋。」
&孫先生?」
&公主的話,公孫先生是上回明淵散仙帶回來的熊妖。」
阿媚有點印象。上回在紫竹林里救了不少男妖女妖,她記得裡面就有一隻因太過虛弱而打回原形的熊妖。沒想到師父竟然把它們帶回妖殿了。
侍婢們好奇地打量著璟流與雲川。
阿媚瞪了她們一眼:「這是你們公主的男人!再多看一眼,眼睛自己挖掉!」
眾人紛紛倒抽一口涼氣,齊刷刷地伸手捂住眼睛。好一會,離阿媚最近的侍婢小聲地問:「公……公主,哪位是大姑爺,哪位是小姑爺呀?」
&麼大姑爺小姑爺的……」六個字在腦子裡轉了一圈,轉出來的時候,阿媚眼睛瞪得又大又圓:「喂喂喂,你們腦子裡想什麼?這麼容易就接受你家公主帶兩個男人回家是幾個意思?我像是這樣的人嗎?」
侍婢小聲說:「公主殿下繼承了王的美德……」
&拐著彎說我花心呢,」似是想起什麼,她扭頭對璟流道:「師父,蒼天可鑑呀,她們對我有極大的誤解!」她又解釋說:「你們記住了,這才是你們的姑爺璟流,另外一位是我的友人云川,別亂喊什麼大姑爺小姑爺的,傳出去了指不定還有人想當三姑爺四姑爺的,我又不是黃蜂精,哪裡應付得來這麼多姑爺。」
她嘀咕著,挽上璟流的手,說:「師父,我帶你去見我父王。」
.
臨近居渺軒。
阿媚邊走邊說:「我的寢殿在東邊,離宮牆是最近的,方便我溜出去玩,等見完父王,我帶你們去看看我的寢殿。寢殿外挖了個湖,湖裡養了兩條水蛇,遇到陽光便會變成冰藍色,蛇鱗一閃一閃的,煞是好看。它們挑食得很,起初我養它們的時候,它們什麼都不吃,我用了好長的時間才摸清它們的脾性,每天給它們吃幽山下的磷光石。我估計再過個兩三百年,它們便能化成人形了。」
一直沉默的雲川忽然道:「你養了它們多久?」
阿媚說:「不久,才十幾年呢。」
十幾年,十幾年,十幾年,她能養的東西太多,無論養什麼她都會一如既往的認真,就像是當初在仙界裡用修為滋養他一樣。思及此,雲川驀然回神,神情變得恐慌。
他怎能這麼想?他只要安安分分地看著她過得好才是他最應該做的!
她圈養再多的靈寵,滋養再多的靈物,又與他何干?他不過是萬中之一,又怎能生出貪婪的心想去當唯一?
不。
他不能!
他搖搖頭,使勁地搖。
阿媚問:「你怎麼了?」
雲川白著一張臉,道:「我要如廁……」說著,慌慌張張地離開。阿媚問璟流:「莫非他怕蛇?怎地一提到蛇就如此奇怪?」
璟流看了雲川的背影一眼,微微一笑,問:「居渺軒在何處?等見完你父王,我們再去找找幻獸。上回在紫竹林怕是有蹊蹺。」
&到了,前面就是……啊!」她驀然停下,伸手輕輕地探前,果真觸碰到一道無形的結界。
璟流問:「過不去?」
阿媚道:「自從有一回妖后大鬧後宮之後,父王在宮殿裡便會設結界。想來是怕下棋受了打擾……」她掏出衣襟下的東珠,輸入法力,待東珠微亮時,喊道:「父王,你猜猜我在哪裡?」
然後久久沒傳來妖王的聲音。
「……奇了,莫非下棋下得太入神?」
她又試了一遍,道:「父王,我是阿媚。」
依舊沒有人回應。
她捏住東珠,說道:「我破不了父王的結界,這下只能等了。」璟流說:「陪我在四周走走吧,正好可以看看你以前生活的地方。」
結界倒不是不能破,只是剛剛到來就把老丈人的結界給破了,也實在不像話。
璟流明智地決定等待。
阿媚說:「也好,我帶你去看我養的水蛇,可好看了,且因為常年用幽山磷火石餵養的緣故,要是用來燉湯特別滋補。不過養久了,也就有感情了,倒也不捨得燉了。」
璟流說:「你一直是個重感情的。」
阿媚摟著他的胳膊,笑吟吟地說:「所以才害怕受傷呀。師父,你以後可不能欺我負我傷我,不然我會記仇一輩子的!」她笑得眉眼彎彎的,像是月牙兒一樣,語氣里卻透露出一絲格外的認真。
&胸。」
她一愣:「什麼?」
他一字一句地道:「為師的弱點。」他將她的手摁在右胸腔上,毫不猶豫地道:「你用為師教你的仙術,九九歸一,對準這裡,一招致命。」
她的手顫抖了下,想要縮回來,卻被他更用力地握住。
&的命給你,你的心給我。」他的聲音嘶啞而鄭重。
沒有你愛我我愛你的山盟海誓,在這裡,只有一顆想要攜手千年的真心。靈安說他從不與人交心,說他防心太重。他一人單打獨鬥,修仙飛升,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又怎能沒有防心?不是不交心,而是沒遇上對的人。遇上對的人,莫說交心,連交命也是甘之如飴。
&父……」
&
&閉上眼。」
她踮腳親了上去,在他柔軟的唇瓣咬了一口,「本來我是有點害怕的,可是師父你這麼說了,我忽然覺得好像感情一事並沒有我想像中可怕。」
她雙手圈上他的脖子,歪著頭笑吟吟地說:「我們去看水蛇吧。」
他眸色深邃而漆黑,聲音比方才還要沙啞低沉。
「……等會。」
說罷,他低頭重新吻上她的唇,先是淺嘗輒止,而後唇舌交融。約摸是有了夢中的經驗,阿媚一回生兩回熟,你來我往,嘴裡的上顎被他仔細舔吻,發出了令人遐想的水聲。
半晌,她才被鬆開,嘴唇又紅又亮,泛著晶亮的水光。
她紅著臉看了眼周圍。
他說:「不會有人看到。」
她眨了下眼。
&無需開口,他便已知她想問什麼。
他伸手拭去她唇邊的晶瑩,又俯身輕吻了一下,道:「去看水蛇?嗯?」阿媚說:「不是設了結界嘛,不設白不設,再來一遍……」
徒兒的要求,當師父的自不會反對。
他從善如流。
阿媚過足了癮,才領著璟流往她的寢殿走去。她一路給璟流講以前發生過的事情,說到好玩的地方時,眼睛裡亮得像是有星辰。
侍婢們早就聽到了消息,如今親眼見著,個個瞪直了眼,一想到公主的話,又趕緊垂眼。
到了寢殿門口,阿媚默念法決,打開結界。
湖面波光粼粼,像是有細碎星光。
湖邊還栽了兩株杏樹,用靈氣養著,四季綠如春。
阿媚吹了聲口哨。
&怎麼沒出來?」她摸摸鼻子,對璟流道:「平時我只要一吹口哨,它們倆就會從湖裡跳出來。我再試試。」她又吹了聲口哨,然而湖面上並沒有任何反應。
璟流問:「你的靈寵沒碰觸到陽光的時候是白色的?」
&對對,師父莫非你也見過這樣的水蛇?」
璟流輕嘆一聲,道:「你看看樹上。」
阿媚面色忽白,她幾乎咬碎一口牙齒,怒道:「誰幹的?」樹梢上掛了兩個白色的蛇頭,地上還有幾根蛇骨頭,陽光照耀之下,閃著冰藍的微光。她又氣又惱又悲,急得眼睛都通紅了。
&吃了我的靈寵!」
就在此時,脖子上的東珠有了反應,她注入法力:「父王!我的水蛇被吃了!」
東珠的另一邊發出奄奄一息的聲音:「……快走。」
&爹你怎麼了?」
東珠上的光芒消息,傳音密符被掐斷。阿媚咬牙,立即使了法術飛向居渺軒。她輕觸結界,臉色又是一變!她道:「結界變弱了!」
璟流右手將阿媚拉到身後,左手破了妖王的結界。
結界一消失,兩人都徹徹底底感受到了幻獸的氣息。
&
她腳步一個踉蹌,撞進居渺軒。
滿目蒼夷,遍地血紅。
妖王遍體鱗傷,墨藍衣袍染滿鮮血。
&
妖王氣息奄奄地半睜開眼:「快走……幻獸……」他望著半開的窗戶。阿媚咬牙切齒地問:「是幻獸傷的你?」璟流當即道:「你留下,我去追。」
說罷,身影一閃,從半開的窗戶竄出。
阿媚道:「爹你別說話,我給你渡修為!」
妖王軟弱無力地咳了兩聲:「幻獸掏了我內丹……你爹活不久了……」淚珠子從阿媚眼眶裡蹦出,一顆接一顆,她淚眼朦朧地探進妖王的身體,手指登時僵住了。
&要為我報仇,你……打不過幻獸……死一雙太不值得……」
&咳咳……」
&有……以後不要闖禍了……」
她不停地渡修為,可是沒了內丹的身體就像是缺口的瓶子,留不住任何東西。
&爹都要死了,你好好聽遺言……」
她使勁地搖頭。
&爹你不會死!你養我二十年,我還沒報答你呢。」
&不是我親生的……不用報答……」
剛停住的淚水像是決堤一樣洶湧而出,她哭得鼻涕橫流:「你是水龍,又怎麼會生出一顆斷腸草?我早就知道了!可是你還是我爹呀,你對我好,我就要報答你!」
她抹乾眼淚,咬牙道:「不,你不會死的!我去找之涼!之涼一定有辦法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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