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倆循著血跡一路向前。
鮮紅的血在雪白的地面上格外顯眼,一路蜿蜒而上,直到一株綴滿冰霜的樹前方消失了痕跡。阿媚與璟流互望一眼,璟流默念法訣,右手泛起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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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輕喝,凝結成塊的雪轟然而起。
斗篷飛揚,一道無形的結界自啟,擋住紛紛而落的雪絮。約摸下了一小會,雪絮消停後,師徒倆眼前出平坦的石面。與尋常的地面大有不同,它光滑得就像是一扇石門。阿媚蹲下來摸了摸,觸感冰涼,還有濕潤的血跡。
阿媚道:「他估計在下面。」
說罷,她雙手掐訣,準備一把轟開。
璟流拉住她,道:「莫急,他若真的鑽到底下了,肯定有其他打開的方法。」阿媚忽然一怔,她不言一發地站起,左手泛起火光,將一旁的樹燒融了冰霜。
兩指迅速一伸,直入凍得僵硬的樹皮,微微輕擰。
石面應聲分開兩半。
璟流望她。
她面色凝重地道:「我聽妖宮的下人說,父王以前曾經痴迷過機關術,在妖宮裡搗騰了許多機關,有與這個一模一樣的機關……」她不禁有些猶豫了,雖然她父王是一時起興便會沉迷不已,沉迷過了便拋之腦後的妖,但是這樣的機關確確實實與妖宮裡的一模一樣。她曾經一度喜歡在妖宮裡尋找機關,有一回還險些被困在機關里,最後是用了傳音密符才出了去的。
璟流道:「先下去看看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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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面下是一截石階。
阿媚往牆上一拍,果真如她所料那般,頂頭分成兩半的石面又緩緩合上。
這個機關的開合竟然與她父王所做的一模一樣,就連牆面上的關閉裝置也分毫不差。璟流點了火,照亮周遭。石階不長,不到二十級。不過上面的血跡仍然十分明顯,看來那個與妖王生得一模一樣的人的確是躲進這個機關里了。
他牽上阿媚的手,微涼的觸感讓他微微一驚。
一摸手爐,已然涼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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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媚回神,默念法術,道:「方才想事情想得入神,現在不冷了。」璟流道:「若冷了,一定要告訴我,不許死撐著。」阿媚點頭,說:「我知道的。」
她催促璟流趕緊走。
踏過二十級的階梯後,前方是一條長長的甬道。穿過甬道後,眼前豁然開朗,定睛一望,竟有數不清的鐵門。鐵門上均有巴掌大的小窗,裡頭隱隱有聲音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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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媚正想上前查看時,忽有腳步聲響起,還有極輕極輕的喀嚓聲。
璟流壓低聲音道:「有人過來了。」
阿媚往周圍一望,壓根兒沒有可以躲的地方,鐵門此刻也不能強硬打開,不然聲音太大,肯定會讓人發現。他們是來幽山作客的,半夜三更偷跑到別人的機關密室里,一看就像是心懷不軌的。
璟流欲要結印成結界。
就在此時,忽有一股力道從背後傳來,阿媚只覺身子一個踉蹌,便直直地往後倒去。璟流反應得快,一把抓住了阿媚,抬眼一看,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睛。
正是方才斷了一條腿的「妖王」。
他扯不動璟流,只好著急地擠眼,一副「 算本王求你了你快進來」的表情。
眼見腳步聲越來越近,璟流仍然巋然不動。
喀嚓喀嚓聲也愈發接近。
&王」要哭了,雙手合十拜了又拜,嘴型擠出三個字「求你了」。璟流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用嘴型說——你欠我們一個人情。
&王」使勁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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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停下。
一抹奢華的絳紫從黑暗走出,是一個容貌艷麗的女人。她左手把玩著拇指大小的冰塊,彈落在地時,發出喀嚓的聲響,地面頓時散落一片白雪。
女人大紅的蔻丹輕輕划過臉龐。
周遭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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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門後的「妖王」死死地捂住嘴巴,對阿媚與璟流兩人示意不要說話。
瞧他一臉驚恐害怕的模樣,阿媚倒是有了好奇心,正想站起來去偷瞄一眼時,「妖王」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他雙手合十又拜又求的,就差開口喊阿媚姑奶奶了。
璟流對她輕輕搖頭,用傳音密符對她說:「不要輕舉妄動,來者修為不知深淺。」
阿媚驚訝地道:「師父也探不出來?」
璟流道:「來者身上的幽山氣息太濃,難以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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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腳步聲漸行漸遠。
&王」鬆了口氣,隨後齜牙裂目地瞪著璟流,說:「你耍無賴呀!真沒見過你這麼無賴的人,趁火打劫!」
璟流微微一笑:「你應該沒見識過什麼才是真正的趁火打劫。」
&他頓時噤聲,雖然只見了眼前人兩面,但是他感覺得到這個修為深厚的男人言出必行。他泄氣地坐下來,沮喪地說:「算了算了,不跟你計較了,欠你人情就欠你人情吧,反正我也活不長了。」
阿媚不由一怔,收回打量周圍的目光,問道:「什麼意思?」
璟流也問:「你到底是誰?」
他垂首看著自己的腿,此時血跡已干,他扯著空蕩蕩的褲腿,說:「沒看我斷了一條腿?」
先前阿媚還覺得眼前的人與她父王語氣神態有幾分像,可如今一看,卻是不太像了。她父王絕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在沒發生幻獸的事情以前,她父王就告訴她,無論做人還是作妖,只要一絲希望便不能放棄,即便只剩一縷魂魄。
儘管後來一語成讖,可她曉得她父王絕對不會放棄生的希望!
她道:「斷了條腿又怎麼樣?你還有另外一條腿,你還有身軀,還有手臂,你的魂魄仍舊安然無恙。」她受不住頂著一張她父王的臉,卻說出這麼沮喪的話。
他扯出一抹冷笑。
&不知道就別隨口亂說,我有腿,有身軀,有手臂,有魂魄,那又有何用?一切都不過是幻影。」他拍打著另外一條腿,咯噔的一下,也不知碰著了什麼,一根手指頭掉落,滾到牆角邊。
這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小房間,不大,銅牆鐵壁,裡頭空無一物。
手指頭碰到鐵牆,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響。
阿媚驚了下,說:「你的……」
他看起來一點也不意外,只是吃疼地皺緊眉頭,隨後哂笑一聲:「我果然活不長了呀。」璟流問:「其他鐵門後住的是什麼人?」
他無精打采地說:「我不想告訴你。」
璟流說:「我自己看。」
&等,算了,還是我帶你去看吧,免得把你們嚇著了,然後引來其他人。」他這麼說著,艱難地從地上爬起,瞪向阿媚:「還不快來扶我,我現在脆弱得很,蹦著蹦著說不定另外一條腿都沒了。唉,都怪我,就不該半夜三更跑出去的。」
璟流掐訣變出一根棍子,扔到他面前。
&妻子不是你可以隨便使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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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走出。
&王」拄著棍子,拖著另外一條腿慢吞吞地走向另外一扇鐵門前。他說:「別怪我沒提醒你們,要是嚇著了不能尖叫。山主耳朵尖著,一有明顯的聲音就會趕過來。別以為你們修為高,這裡是幽山,修為再高,就算來千萬天兵一樣伏屍百萬!」
阿媚說:「千萬天兵只伏屍百萬,還有九百萬。」
他被嗆了下:「行行行,你文字造詣高!」
&是你算術不太好而已。」
他被氣得想吐血了,說:「本來想好心讓你們看個容易接受的,現在不了。」他一個拐彎,往鐵門最大的房間走去,停在鐵門旁時,他說:「看吧,別嚇得叫爹叫娘。」
師徒倆互望一眼,雙雙望向小窗子。
阿媚倒抽一口涼氣,往後退了數步。
即便在浮城看了那麼多傀儡,也在魔谷見到那麼噁心的巴掌樹,可都不及此刻所見來得震撼和……驚詫。璟流倒是鎮定,握住了阿媚的一隻臂膀,穩住她的身體。
鐵窗之後,仍然是四四方方的銅牆鐵壁。
唯一不一樣的是,裡面擠滿了密密麻麻的人群,而這些人全都生得一模一樣,不論身形,還是容貌,都與她的父王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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