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太妃並不是平親王的生母,但她和平太妃要好,且因她生育的一雙兒女,未及長成就夭折,所以她把平親王視若親子。
她性情古怪,平親王的兒女中,她只對季瑤深略好些,至於其他孩子,皆冷淡待之。
平親王妃對此感到憤憤不平,曾私下對她娘和大嫂抱怨過,她娘覺得女兒太過大驚小怪,宣太妃又不是她正經婆婆,幹麼在意她對幾個孩子的態度不佳?好生侍候好平太妃才是上策。
平親王妃娘親的看法雖是正理,但一點都沒能安慰女兒,反倒是她大嫂,與她有共鳴,宣太妃雖不是她正經婆婆,可是遠比正經婆婆更難侍候啊!
皇帝對她很是孝順,有什麼好的,都往她宮裡送,聽說她宮裡御賜的寶貝,比皇后還多,就是太后也及不上。
太后雖是皇帝親娘,但對這個小兒子向來不怎麼待見,因為懷上他時,先帝有了新寵,等他生下來後,先帝也不怎麼看重他,太后惱恨不已,再加上己有兩個優秀的兒子,便沒將小兒子放在心上。
宮裡的奴才最是會逢高踩低,當今幼時沒少被那些奴才輕賤,是宣太妃暗中幫了他,否則他也長不大,更別說後來當上皇帝了。
為此,皇帝對宣太妃要比對太后孝順多了!
平親王妃又不笨,她娘說的,她怎會不懂,但宣太妃實在是位難纏的老太婆,要是可以,她真想對她的口諭置之不理,可惜不成。
她不願在眾女賓面前處置犯錯的丫鬟,卻敵不過太妃這條口諭,最後只得硬頭皮上了。
外頭飄著毛毛細雨,屋裡果香甜馥,黎淺淺和藍棠正在吃從蓮城送來的新鮮水果,這種果子和她認識的蘋果很像,只是更大更甜,汁液和口感可跟西瓜媲美,可是它不叫蘋果,而叫水苹,大概是因為它汁液多的關係。
「這是從西越移植過來的,聽說剛開始時,都沒人肯種,四長老沒辦法,最後只得自己帶著人親自動手,不過現在栽種的人已經不少。」
劉二還是習慣稱呼張建業為四長老,現在瑞豐貨棧有貨棧總掌柜負責,四海商隊也有總隊長統籌,張建業這位總負責人就閒下來了,他難得的對種田起了興致,因為之前帶商隊四處走,收集了不少種子,想著要把這些種子種出來,他便搬到蓮城外的莊子,莊子上有種田的老手,正好和他合拍。
一伙人很有研究精神的慢慢實驗,除了水苹,還有梨、西瓜和香瓜等水果,聽說最近正在研究辣椒,這玩意兒,南楚本來就有,只是辣度不是很高。
黎淺淺邊吃邊點頭,問道,「張夫人呢?」
「四長老和她如今分隔兩地而居。」
張夫人覺得丈夫付出甚多,所以貨棧和商隊就該由她的兒女們接手掌管,二長老和大長老不就都是這麼做的嗎?還有三長老她爹,當初死了之後,就由三長老繼任其父之位。
有這三人的前例在,張夫人會如是想,倒也是人之常情,但四長老對妻子這種想法不敢苟同。
他不想臨老,和大長老及二長老一樣,大長老過世前,已非瑞瑤教的長老,他的兒孫們更不是瑞瑤教的人,自然不可能從瑞瑤教這裡獲得任何資助,一切全要靠他們自己打拚。
只是他們早就被大長老養廢了。
大長老仗著身份,黎漱常年不在總壇,將瑞瑤教視為己物,縱容自家兒孫及姻親們為所欲為,肆無忌憚的掏空瑞瑤教的資產。
最新的消息是,大長老的兒孫已經狼狽從京城回老家去了,他們一家老小揮霍慣了,大長老積攢多年的財產,才幾年的時間就已經被他們揮霍一空,回到老家後,養尊處優慣了的他們,根本適應不了老家清貧的生活。
賣僕婢、田產換得的錢財,沒幾天就被花光,最後甚至賣兒女換錢。
如今已然妻離子散,等同家破人亡。
四長老怕兒女被妻子養廢,所以不肯如妻子所願,安排兒女進商隊及貨棧做事。
雖然早前曾經屈服過,後來他發現,自己讓一步,妻子就得寸進尺前進好幾步,最後逼得他不得不在挑好掌理的人選後,還完全撒手不管了。
當他一個人搬去蓮城居住後,沒多久,他迫於無奈,從妻命安排進商隊和貨棧的兒子和親戚,就憤而離職。
妻子來信要求他立刻回去,為兒子和她侄子撐腰。
四長老沒回去,而是請鴿衛查明真相,得知是兒子和妻子侄兒犯錯在先,不服上司的懲處,才憤而離職的之後,他給妻子捎了封信,然後就撒手不管了。
「聽說張夫人接到信之後,還蠻高興的,因為之前四長老每次捎信回去,都厚厚一封,那回只薄薄一張,張夫人以為四長老是要跟她說,回去的時間是何時,沒想到信上只寫了四個字。」
「什麼什麼,寫了什麼字啊?」藍棠性急的催促著。
「好自為之。」劉二也不賣關子了,直言道。
黎淺淺忍俊不住,「張夫人豈不氣瘋了?」
「張夫人以前很明理的,就是她娘家人在背後教唆,好好的一個人都被他們教壞了。」劉二不勝感慨,他與四長老交情不錯,見他們夫妻父子鬧成這樣,心裡說不清是何感受。
「人家四長老自己都想得很開,你替他傷感什麼?」黎淺淺好奇的問。
劉二愣了下,反問,「您從那兒看出他想得開?」
「哪!」黎淺淺指著桌上的水苹,「他把心思全放在這些水果上頭了,能不想開?」
自古都希望子承父業,但瑞瑤教不是四長老的私產,又有大長老、二長老的教訓在前,四長老和黎漱最親近,怎麼不知他心裡想些什麼?
二長老一家如今過得還算不錯,那是因為他最後懸崖勒馬,把辛苦建立的商道全都貢獻給四海商隊,其孫現在自己領一商隊,成績很不錯,現在二長老整天忙著含飴弄曾孫。
「不過要是張夫人母子遇著什麼難事,四長老不會真的不管的。」
就怕張夫人逮到他的軟肋,到時鬧出什麼事,那可就不好。「回頭還是派人盯著些,別讓他們生事。」
劉二知道輕重,當即點頭應下。
「對了,那天季瑤深回去之後,可有處置那個楚意?」
劉二笑了,「處置了,當天平親王妃命人杖責那丫頭三十大板後,將人送去莊子上了。」
「平親王妃真的當著大家的面,處置那個丫鬟?」藍棠問。
「是。不過平親王妃到底不傻,她把問題扔給在場的女賓們,看各家對這般背主的丫鬟,都是怎麼處置的,然後請大家提出意見,然後再由大家決議如何處置那丫鬟。」劉二想到這兒,不由佩服起平親王妃,「本來她再三推拖,可是宮裡宣太妃下了道口諭給她,讓她好好利用機會,教導府中待嫁的閨女們,所以平親王妃不想當眾處置楚意都不行。」
黎淺淺聽得愣神,藍棠直接就哇了一聲,道,「這平親王妃還真賊,她要是自己做決斷,處置得狠了,不成,處置得輕了也不行,她乾脆把所有出席的夫人、太太們全拖下水,這招雖然不厚道,但對那些待字閨中的姑娘們來說,正好可以知道別人家是怎麼處置如此背主丫鬟。」
「原本季小姐是想把楚意做的事抖出來,不過被宣太妃身邊的宮女給阻止了。」劉二不無遺憾的道。
提出請嫡母教導,如何處置背主丫鬟請求的季瑤深,其實名聲損害極深,一個敢當眾脅迫嫡母的庶女,誰家都不敢將她娶回去吧?就算嫡母不慈,但敢當眾做出這種請求的庶女,也絕對不是好相與的。
平親王妃身為嫡母,不願受庶女脅迫,拒絕其所求,在場的當家主母們,誰都說不出指責的話,換做是她們,也是同平親王妃一樣的選擇。
可是宣太妃下了口諭,就扭轉了季瑤深作為給人的印象,大家會想,是不是平親王妃做得實在太過,逼得季瑤深這個庶女無法,只能向宣太妃求援,至於她為何向太妃求助?瞧,她直接向嫡母請求了,可身為嫡母的平親王妃不是想要拒絕她嗎?
那表示什麼?
表示平親王妃平日裡做得太過,什麼都不教庶女,才逼得身為庶女的季瑤深不得不向宮裡的太妃求援?
「就算平親王妃把這事處理得再好,她從前辛苦建立的形象也再難維持下去了。」劉二下評語道。
黎淺淺有些無語,不論古今,總是有人為了外在的形象而活,有人因此放不下身段,有人為此痛苦一輩子,還有人為了保持形象,最後痛苦輕生。
只能說每個人的價值觀不同,所追求的也因人而異,有人可以為了面子,豪擲千金只為維持自己的面子,也有人淡泊名利,也有人為名為利,不惜拋妻棄子,也有人為妻小,甘於平淡。
而平親王妃身為一個親王妃,溫婉大度嫻淑是她給自己設定的人設,就算私下做盡傷天害理的事,但明面上就是一直保持這副溫婉形象,可以說為維持這個形象不遺餘力,尤其是在女兒們的面前。
可自從季瑤深母女出現,就讓她的這個形象頻頻遭逢危機,現在更因為季瑤深當眾請求,而岌岌可危。
「那個叫楚意的丫鬟,被杖責完之後,現在呢?」黎淺淺若有所思的問。
劉二愣了下,似沒想到她會問起那個丫鬟。「在莊子上,現在就剩口氣而已,您是想……」
「我沒想救她,只是她罪不至死,她是奉命行事,不是她自己有此心思,論罪,她遠不及我院子裡那幾個丫鬟來的大。」
楚意是奉命行事,她院子裡的丫鬟監守自盜,雖是被楚意挑唆才起心動念的,但選擇背主的是她們自己,而不是像楚意那樣身不由己。
劉二點頭,「回頭我就讓人去給她療傷,不過,您覺得咱們去做好呢?還是交給季小姐去做……」
「我們自己去做。」黎淺淺理直氣壯的道,「如果她這些年有所進益,那不用人提醒,就該知道這是收買人心最好的良機,我們救治楚意,可不是想要收攏她,而是看在她對她的主子還算忠心的份上,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把平親王妃給扔出來。」
在所有人看來,她是背叛了主子季瑤深,但事實上,她真正的主子是平親王妃,她奉平親王妃之命,破壞黎淺淺和季瑤深之間的關係,所以嚴格說起來,她並沒有背主。
也沒有為了減輕罪責,就把平親王妃這個真正的幕後主使給扔出來,要黎淺淺說,這樣的人算忠心耿耿了。
所以她不介意救她一命,但把這個恩讓給季瑤深去做?那就不必了。說她記仇也好,說她小氣也罷,要不是因為她們母女,她三哥不會被黎老夫人賣了,她四哥不會小小年紀就夭折,她娘更不會因此動了胎氣,從此留下病根,看不到她爹和大哥二哥回來,就撒手人寰。
這一筆筆帳,她可還都記著呢!她扶持起季瑤深,讓她在平親王府里立足,不是為了讓她們母女從此安享富貴榮華,只有季瑤深立起來,平親王妃忌憚她,自會命平親王那些女人們針對她們。
不用黎淺淺親自動手,自有人會出手。
「她手裡的人手夠多了,不必再為她添磚加瓦了。」黎淺淺做了決定,劉二自是遵從。
稍晚,平親王府在京郊的一處莊子上,一間低矮的屋子裡,傳來陣陣的惡臭,兩個半大不小的丫頭,奉莊頭之命,來給屋裡的人送吃的,聞到那股味道後,提著食盒的那丫頭先就受不住了,提著食盒跌跌撞撞的往路邊的老榕跑過去,不過她還沒跑到,就已控制不住翻湧的胃,哇的一聲吐了一地。
另一人也好不到那裡去,她手裡沒提東西,所以沖得比較遠,她直接衝到老槐樹下,扶著樹幹一手扠腰狂吐起來。
「娘啊!這味道真是夠臭的了!」
「可不是。」提著食盒的丫頭,從食盒裡取出一碗清淡如水的芹菜湯,喝了一口漱漱口吐掉,然後把碗給另外那個丫頭,那個丫頭跟她一樣,用芹菜湯漱口後,那碗湯就沒了。
「唉呀!我們把湯給用完了。」沒提食盒的丫頭故做姿態道。
「春花,我們把湯喝了,應該不會怎樣吧?」提著食盒的丫頭有些害怕,她的同伴是莊頭的女兒,她娘則是莊子的廚娘,兩個人家境還算過得去,所以看起來都有些圓潤。
「你個沒膽子的,反正我是不會再去了。」春花冷哼一聲,拉著同伴離了老槐樹,尋了棵冠似華蓋的老榕,在它的樹蔭下找了根樹根坐下,「來來來,反正她病成那樣子了,整天聞著那味道,肯定也吃不下東西,不如我們把這些吃食分了吧!」
「可是,這是府里的十二小姐交代,要給她吃的。」她娘是廚娘,府里的嬤嬤親自來跟她娘說的時候,她就在一旁聽著,自是最清楚不過。
「你傻的啊?都說是府里的了,難不成她還能跑到莊子上來,查看我們有沒有照她的吩咐去做?」
是這樣嗎?
不顧同伴的猶豫,春花已經打開食盒開吃,她的小同伴一聞到香味,當即把之前的猶豫丟到腦後去,她娘的手藝她最清楚,今兒準備的全是她的拿手好菜,不吃實在對不起自己啊!
站在小屋旁的兩個鴿衛遠遠的看著,不禁暗搖頭,「原來季小姐還不算笨,知道這是收買人心的機會,只是,這底下的人啥都不懂,險些辦壞事。」
「這些人見識不多,自然以為大魚大肉最是大補,哪曉得裡頭那個,現在需以清淡為主。」
虧得那兩個傻丫頭把那些美食吃了,不然真讓那個叫楚意的丫鬟吃了,怕撐不了幾天就掛了。
過了一會兒,小屋裡鑽出來一名女子,看到他們,朝他們笑了下,「行啦!藥幫她上好了,也給她服藥了。」
「她沒問你是誰?」
「問了啊!我說是奉教主之命,來給她療傷的,她還一臉不信。」其實要換成是她,她也不信啊!
「那你怎麼說?」
「老實說啦!說咱們教主覺得她算是個忠僕,雖然做的事不地道,但到底是奉命行事,見她被杖責了,又沒人照料,覺得她可惜了,所以派我來給她療傷。」
「行啦!走吧!明天再過來。」帶頭的鴿衛聽完她的回報,微頜首,率先走人,另外兩人迅速跟上,不一會兒功夫,他們就消失在田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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