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年關,年味越發濃。
不止水瀾城裡處處人聲鼎沸,溫泉客棧裡頭,也是熱鬧滾滾。
本來說好要來的葉莊主夫妻,因為小孩染了風寒,葉老莊主夫人也有恙,所以就沒過來客棧,只派人送了年禮來,不過臨走時,來送禮的嬤嬤還特特拉著黎淺淺的手,跟她說好一番話,黎淺淺點頭應下之後,方才高高興興的走人。
霸刀山莊的人一走,亞源山莊和九湖山莊的人也到了,還有黎令熙那些徒孫們的家裡,也派人送了年禮來。
看他們精神奕奕,小二們忍不住問一句。「各位大哥,你們是打那兒過來的?」看起來好像休息過了?
「我們是直接從莊裡過來的。」說話的漢子頓了下,「不過昨天早早就在你們客棧山腳下的小鎮歇息過了。」
「咦?我們也是。」
哈哈哈,一群漢子靠在一起哈哈大笑,看得小二們很好奇啊!「你們沒進水瀾城?」一般來說,到水瀾城附近送年禮的,都會趁機進城去瞧瞧的,怎麼這些人沒進城?還早早就在山腳下的小鎮歇息了。
「沒有。沒有。」兩個山莊來送禮的漢子皆身著勁裝,看起來精神抖擻。
「我們昨兒經過那座小鎮的時候,聽說知府衙門的監牢裡,有犯人暴斃,所以知府下令不許人進出,免得行兇之人趁機跑出城了。」
其他漢子紛紛點頭,「不過說起來也奇怪,這知府衙門的監牢,不應該是戒備森嚴的嗎?怎麼會讓犯人被人殺了呢?」
「是被殺的?」一個膽小的小二邊問還邊發抖。
幾個漢子看著他那慫樣,頗為同情,「別怕別怕,聽說行兇之人是假扮成獄卒混進去監牢裡,然後趁機在吃食里下毒。」
「其實我說啊!那知府的反應太慢啦!從發現那犯人暴斃,到他封城,都多久時間了?那人真要是這樣干,怕是在發現犯人暴斃之前,就已經逃之夭夭啦!之後再封城門,不過是亡羊補牢啦!」
「喲!小八,你竟然說了好幾句成語耶?」
「咦?真的!哎喲!還真的是耶!」
他們兩家山莊的少莊主交好,連帶著下人也感情不錯,小二們把他們送的年禮搬下車,管事過來安排他們住宿,並分派一人,領他們領頭的人去見黎淺淺。
等到他們隨管事離開後,那個膽小的小二才一改之前的膽小如鼠樣,對其他同伴交代一聲,他便使展輕功,先行進去向黎淺淺匯報了。
黎淺淺聽完他的回報後,讓劉二帶他下去打賞,然後才讓管事領九湖山莊及亞源山莊的人進來見她。
葉媽媽趁他們還沒進來,先靠到黎淺淺耳邊,「這些年禮不像是山莊的管事們準備的。」
「哦?」
「這些禮裡頭,有不少尺頭,都是名品。」葉媽媽並沒有一一詳述,時間來不及,且黎淺淺對這些布料並不怎麼了解,所以葉媽媽只說了那麼一句,又道,「今年的禮比起去年,要重上三成。」
「哦?」黎淺淺挑起眉問。
葉媽媽頜首,「興許是因為溫泉客棧的緣故?」
黎淺淺點點頭,溫泉客棧募資時,這兩位少莊主也參與了,不算多,不過就算不多,他們光分紅也得了不少。
「他們主子沒來。」黎淺淺道。
葉媽媽聞言便鬆了眉頭,「幸好沒來。」那兩位少莊主看起來似乎對她家教主有意,不過大概因為雙方皆有意,反倒不敢貿然行動,就怕事情沒成,還壞了兄弟感情。
「他們年紀都不小了,也許都已成親啦!」黎淺淺笑,葉媽媽笑嗔她一眼,「要真是如此就好了。」
管事領著人進來,黎淺淺跟她們客套一番後,亞源山莊的嬤嬤從懷裡掏出張喜帖來,道,「開春後我們家少莊主就要成親,到時候,還請黎教主務必賞臉親臨。」
「這個……我還在孝期,怕是不方便出席,到時候我會讓人送禮過去,還請嬤嬤幫我跟貴主說一聲。」
那位嬤嬤面色不改,嗐了一聲,「真是對不住,小的竟忘了這事。還請黎教主見諒。」
「沒什麼。嬤嬤不必掛懷。」
而九湖山莊的嬤嬤則笑著打了圓場,看起來這兩位私交也不錯,等看到喜帖,才曉得,原來亞源山莊的少莊主,娶的正是九湖山莊少莊主的妹妹。
管事領著兩位嬤嬤退下後,劉二正好與她們擦身而過,黎淺淺見他手裡拿著一份請帖,不由好奇看著他。
劉二上前遞給她,「這是剛剛王知府送來的。」
「他不知道我在守孝嗎?怎麼還下帖子給我?」黎淺淺不明究理的看著他。
劉二看葉媽媽一眼,葉媽媽知機告退,劉二等葉媽媽離開後,才低聲對黎淺淺說,「來送帖子的,是王知府的心腹幕僚,他說有要事與您相商。」
黎淺淺抿著嘴看著他半晌,方才道,「好吧!請他進來。」
劉二想了下道,「我想他大概是奉王知府,來和您談金奴兒的事情。」
金奴兒是誰啊?黎淺淺略茫然,劉二忙跟她說明,黎淺淺方明白過來,「哦,是那位真蔣家大小姐?」
「是。」劉二頓了下,道,「王知府是能為她解決身份上的問題,但她日後的生活,還是得蔣家人支應才成。」
黎淺淺點點頭,雖然說金奴兒是投靠了王知府,但王知府只在蔣老太爺和金老闆買兇殺人一案上,需要金奴兒的協助,做為回報,他為金奴兒新身份,但是,他可不負責養她一輩子。
雖然王知府很同情她,不過金奴兒從曉事起,就在青樓里長大,她不知道外頭正常人家的生活是什麼樣子,將她從牢裡帶出來,不可能再把她送回去,那麼勢必要為她安排住處。
不過呢!王知府大人是位妻管嚴,要是讓王知府夫人曉得,他在外租賃小院,給一年輕姑娘住,肯定是要河東獅吼的,而且這麼做,很容易就讓人發現端倪,進而猜到金奴兒的真正身份。
如此一來,他的好意不就白費了?
至於他為何不直接找蔣大老爺?都已經讓她詐死了,再去找蔣大老爺來安排她,豈不是會讓金奴兒的身份曝光嘛!
王知府思來想去,最後想到了黎淺淺,首先她住在城外的溫泉客棧,溫泉客棧占地遼闊,想要把一個人藏在其中,肯定不容易被人發現,再說了,黎淺淺和蔣家是親戚,她名下產業眾多,等案子結了,給金奴兒安排份工作,應該不算難吧?
王知府非常的自以為是的這麼想,完全沒考慮過,黎淺淺會不會拒絕他。
畢竟在他心裡,他只記得黎淺淺黎教主的身份,完全忽略了,她的父親是誰,她的兄長是誰,而且她家父兄聖寵甚重,沒看連人家還在孝期,皇帝就直接派他們父子領兵鎮守邊關。
所以當幕僚聽到黎淺淺的拒絕時,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沒道理啊!為什麼黎教主會拒絕他呢?
「這,黎教主,這金姑娘可是您的親表姐啊!難道您不想幫她的忙嗎?」
黎淺淺托著腮看著那位幕僚好一會兒,才道,「王先生,您在水瀾城裡當差,難道不曾聽過一些關於我的傳聞嗎?」
「呃……」自然是有聽過的,不過他以為,黎教主是年輕的姑娘家,最是心軟,知道金奴兒被親祖父如此對待後,肯定會很同情她,只消他一提,她應該就會不迭聲的應承下來才是。
倒是沒想到這位黎教主,竟是個心狠的?
「蔣家算計我,算計我爹和我哥哥們,憑什麼要我同情他家的人啊?再說了,金奴兒之所以落難,又不是我害她的,憑什麼要我掏心掏肺的幫她?就因為她姓蔣?是我那位好嫡祖母的侄孫女兒?」
王幕僚這時才想起來,眼前這位黎教主,她爹是被嫡母淨身出戶的,小夫妻兩胼手胝足打拚起一份家業,嫡母就在背後使壞,逼得他們在南城沒法住,只得遷住小山村。
後來黎經時父子三人被嫡母推出去,代替黎大老爺父子及黎二老爺被徵兵,這一去就是音訊全無,黎家那位才找回來的三少爺,是被黎老太太給賣掉的,黎老太太還做過降妻為妾的胡塗事,為的就是她侄女兒小蔣氏。
她過世數月後,坊間竟然傳出老太太臨終前,把三房的兒女跟自己娘家侄兒、侄女湊成對,只是大家對這個傳言,都不怎麼相信,因為黎家三房早就被她分出去了,她臨終前,不想著心愛的二兒子,卻把時間花在三房兒女的終身大事上?怎麼看怎麼怪吧?
還有,黎家二子一女說的是有名有姓的,但蔣家的呢?訂親的是那一房那一個孩子?為什麼沒有明言?
另外,蔣家之前才傳出兩樁喜事,其中一對還輩份不對呢!後來女方還搞出過繼給人,方才順利進門的笑話。
王幕僚麵皮一緊,紅得都快滴出血來了,這是羞的。
大人和他都太自以為是了!
黎淺淺又道,「再說了,知府大人明知金奴兒的親生父母是誰,為何事先不與他們商議一聲,便貿然行動?他們到底是金奴兒的父母啊!對她,只有疼惜,他們肯定會對女兒做最好的安排,如此,也就不必知府大人傷懷了不是?」
王幕僚呵呵笑著,有些尷尬,因為知府大人之前確實有提過,想要先和蔣大老爺說一聲的,是他托大,硬是把知府大人給勸回來。
若最後都一樣要請黎教主幫忙,後者可是蔣家欠黎淺淺人情,而不是他家大人,前者卻是知府大人欠黎教主人情,這其中的差別不可謂不小啊!
王幕僚此時已知,自己做了個最蠢的決定,黎淺淺看他一眼,道,「我知道知府大人是不想讓金奴兒的身份曝光,所以不想直接找蔣大老爺夫妻談,沒關係,如果知府大人願意,我可以請我大伯父從中牽線。」
這麼做有個好處,王知府不用欠黎淺淺人情,蔣大老爺反要欠他個大人倩,同時,他還能與黎大老爺相識,黎大老爺在水瀾城中,近來名聲不弱,但最重要的一點是,他不必和江湖人黎淺淺有所往來,也就不會有政敵以此為他的痛腳來對付他。
王幕僚深覺黎淺淺所言是最好的方案,不過他已經得到教訓,不敢再妄下決定,「我得回去和大人商議後,方能給黎教主回復。」
「成,不過要快,我想,你們大概沒辦法把金奴兒藏太久吧?」
王幕僚苦笑,「是。」
其實他已經把金奴兒給帶來了,原以為黎淺淺會一口答應,不想人家拒絕了,他可沒臉把人硬留下來。
金奴兒坐在馬車裡,悄悄的撩起車簾往外瞧,看到的是人來人往的客棧前廣場,來往的住客都是搭乘自家車馬來的,她好奇的張望著,忽然,她急忙放下車簾,抬手捂住胸口,心,劇烈狂跳著。
怎麼會?那個人怎麼會在這裡?難道是王大人派去的人,沒有抓到他嗎?
被王知府派來侍候她的丫鬟見她有異,悄悄的伸手去掀帘子,就見外頭車水馬龍,往來的應該都是僕從,主人們早就在門上下了車,進客棧里去了,所以金姑娘是看到了什麼人,才會面露驚慌?
丫鬟既是王知府派來的,自是曉得金奴兒的身份和來歷,她不動聲色的倒了杯給她。
「姑娘別急,一會兒王先生過來,應該就能安排姑娘住進去了。」
「嗯。」
只是不想,王先生是回來了,不過卻沒有安排她住進去,而是帶著她原車重返水瀾城。
金奴兒更加慌張了,原本就白的小臉如今更是白得跟張紙似的。
「別急別急,我去問問王先生。」
丫鬟掀開車簾,示意車夫慢一些,她好下車。
等她下了車就往王幕僚的車去,王幕僚見她過來,也沒瞞她,丫鬟也是不懂,「不是說這位黎教主年紀小,很好哄的嗎?」
「年紀是小,看起來更小,只是……」他不想跟丫鬟說起自己錯誤的決定,「人家不愧是掌理一教之主,事事都替大人想在頭裡了。」
丫鬟聽了好奇的想追根究底,不過王幕僚可不想細說,只道,「你回去好生安撫那位吧!」
「知道了。」
丫鬟嘟著嘴要下車,卻又轉回來,跟他說起剛剛的事,王幕僚愣了下,道,「可知她看到了何人?」
「不曉得,不過她應該會怕那個人吧?我看她全身直發抖呢!」
王幕僚摸著下頜好一會兒,才道,「興許是她在花滿樓里的客人?」
「她不是花娘,做的不過雜役的事,那來的客人。」丫鬟有些不悅的糾正王幕僚。
王幕僚呵笑著賠禮,然後才道,「那她看到的會是誰?」
「會不會是金老闆的手下?」
「也許。」王幕僚道,「不過大人說了,事情就查到金老闆為止,剩下的,還是留給刑部的大人們去發愁吧!」
丫鬟冷哼一聲,倒也沒開口反駁,「我走了。」
王幕僚看著她下車,然後一溜煙的上了前頭金奴兒所乘的馬車,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金老闆之所以能收服花滿樓的人,就是因為曾經找來十幾個男人,對一名膽敢頂撞她的花娘下重手。
如果,金奴兒剛剛看到的,是那些人,那麼她會那麼害怕,也理所當然的了!
要知道現在的金奴兒,可是把金老闆的底都給揭了,金老闆大概想不到,一直被自己輕忽慢待的金奴兒,竟然知道她所有的秘密,包括她是靖親王府的人,金奴兒也全都曉得。
就連她那些手下的姓名和住址,也都讓金奴兒全賣給了王知府,王知府派人去抓這些人,就不知抓到人沒?
其中有無漏網之魚,還就這麼巧的,出現在溫泉客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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