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還是早晨的飯,甚至那碗早晨沒吃完的豆腐渣湯又被端了上來,只是沒了玉米粥,換成了玉米粗餅,還是摻了粗糠的玉米餅。
薛登二人早晨本就沒吃飽,這一上午又是跑步,又是被狗嚇,薛陳氏又幹了半天的重活,早已餓的飢腸轆轆,這次再顧不上飯好不好吃,一人拿起一個玉米餅就啃了起來,和著豆腐渣湯往下咽。
薛登盛了一碗豆腐湯,抬頭見初曦坐那不動,立刻放下手中的湯,問道,「大人為何不吃?」
初曦面色凝重,「驛站的糧食也不多,本官餓一頓也沒事,況且允州城中大部分百姓如今都是一日兩餐,百姓可以,本官也無不可。兩位請用,不必管本官!」
薛登費力的將口中的粗餅咽下,「那下官就不客氣了!」
「嗯!兩位請便!」初曦點頭起身,「本官出去看看!」
待初曦一走,薛陳氏立刻將手裡的粗餅一扔,肥胖的臉甚至都瘦了一圈,委屈的瞪著眼,恨聲道,「這是什麼事?放著家裡的錦衣玉食不享,來吃這泔水不如的東西!」說罷,低頭一看身上沾滿塵土的麻布衣服,嫌棄的一扯衣袖,「還有這衣服,穿在身上難受死了!」
「夫人莫喊、莫喊!」薛登連連擺手,起身往門外四處一望,小心的將門關嚴,才回身壓低聲音道,「夫人且忍耐幾日,等賑糧一到,他們就走了,最多不超過三日!」
薛陳氏憤憤的冷哼一聲,突然鼻子一嗅,疑問道,「老爺,你聞聞,好像有燉雞的味道!」
薛登喝了口豆腐湯,捋著鬍鬚道,「夫人糊塗,這裡哪來的雞,他們來之前,我早已讓下人把驛站里稍微好些的肉菜都搬走了,別說是雞,就是肉末都沒有!」
「還說!」薛陳氏兩眼一瞪,「你搬那麼乾淨幹嘛,現在還不是你我遭罪,吃這些豬狗都不吃的東西!」
「我還不是為了讓他們儘快走!」薛登嘆息道,「夫人莫惱,等夜裡回去,想吃什麼讓下人做就是了!」
薛陳氏在他手臂上重重擰了一把,厚唇一撇,「看回頭老娘怎麼收拾你!」
吃過午飯,初曦帶著兩人又去了城外,幫著新到的難民搭帳篷,施粥,準備棉被,一直忙到日落下山,才回驛站。
又吃了一頓粗糧水煮菜,初曦才一揮袖子,「把狗牽開,送薛大人回府!」
薛登二人簡直是感激涕零,就差跪下磕幾個頭。
兩人互相攙扶著,拖著疲憊的身體出了驛站的大門,就聽將他二人送出門的初曦笑道,「薛大人和薛夫人今日早點睡,明天卯時我們繼續鍛煉!」
薛登二人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
於是從那一日起,允州城多了一道景致,就是每到卯時,允州太守薛登及其夫人,和府衙上下一班官差侍衛圍著允州城跑步。
當然,後面還有兩條惡狗追。
引得早起的百姓,一路駐足觀看,不勝稀奇!
次日一早跑完步,去驛站吃了早飯,薛陳氏照舊去舂米,薛登也跟著幫忙,鑑於昨日的情況,這次兩人勤快了許多,到了午時,雖沒將所有的穀米舂完,但舂的米已夠城外百姓熬粥了!
而施粥的事情傳開,城外聚集的流民越來越多,到了傍晚,已將近五百人!
就在眾人翹首以待押送賑糧的隊伍到的時候,景州派出去查探的御林軍回來稟告,糧車出事了!
大約晌午時分,運糧車到了樂陵山脈祝女峰下,眼見還有一日多的路程就到允州時,突然遇到山崩,車隊雖然沒受什麼損失,但是山路被崩塌的山石所阻,一時半會恐怕是過不來了。
初曦承諾那些災民賑糧三日內必到,如今看來是不可能了!
然而失信是小,那麼多災民吃飯才是大事!
初曦和景州緊急商議後,決定由景州先率領御林軍和允州府衙的府兵去疏通道路,初曦留下想辦法穩住災民!
好在薛登也比較配合,二話不說,就整頓府兵,由景州帶領快馬加鞭趕往祝女峰。
「儘量穩住災民,一切等我回來再說!」景州目光沉沉,看著初曦鄭重的道。
初曦點頭,「好,將軍保重!」
景州深深看她一眼,披風展如烈旗,轉身上馬揚風而去!
暮色藹藹,烏雲低沉,一場暴風雪似即將來臨。
「未到雨期,又恰好是糧車經過,這山崩的實在是蹊蹺!」
身後,夏恆之眸光迷離,聲音微冷。
「現在怎麼辦?若賑糧不到,城外災民必然會產生惶恐,到時我們還要去糧商那裡賣糧,恐怕那些黑心的糧商又會趁機漲價!」上官南憂心道。
初曦站在那,面色清冷,片刻後豁然轉身,邊走邊果斷而迅速的吩咐道,「封鎖賑糧被堵的消息,看好薛登,這兩日不許他出門,不許他見任何人。傳消息下去,賑糧兩日後早晨到允州,共三十萬擔,其中二十萬擔分發給災民,剩餘十萬擔以十錢每斗的價格賣給城中百姓!」
初曦話音一落,身後幾人頓時一愣。
夏恆之最先反應過來,鳳眸一轉,目光落在少女的背影上,暮靄下流光閃爍,輕輕勾唇笑道,「好!我馬上去辦!」
張崖將懷中白狐往李南泠身上一扔,收起平日的輕浮,頓聲道,「我和夏世子一起去!」
「還有我!」上官南上前一步。
三人互相微微點頭,分頭行動,縱身而去,片刻間身影已消失。
李南泠愣了愣,憂心忡忡的看向初曦道,「曦兒,糧車明明到不了、」
沈煙輕忙一拉她的袖子,將她的話打斷,淡淡一笑,「曦兒的安排已經是如今最好的,不要煩她了,我們去後院!」
李南泠怔怔的點了點頭,跟著沈煙輕進了院子。
初曦站在驛站門前,轉身望去,天色越發黑暗陰沉,黑雲如波濤翻湧,壓頂而至,風雪將近。
夜裡果然狂風大作,想著城外缺衣少食的災民,初曦眉頭越皺越緊,而且,若是再有暴雪,山路被封,賑糧不到,恐怕事情將變的不能控制。
還好,大風吹散了烏雲,只裹著風裡下了一層薄薄的雪粒子,到了第二日早晨朝陽升起,天空已放晴。
一大早,推開窗子,朝陽照在臉上,初曦總算長長的舒了口氣!
一切還不算太壞!
於此同時,賑糧兩日後到達允州和賑糧可賣給城內百姓的消息已經傳開,百姓歡欣鼓舞,幾乎是喜極而泣,成群結隊的到驛站門口來感謝欽差大人!
有人歡喜就有人憂,屯了滿倉糧食的十幾個糧商一個個愁眉苦臉,剛吃過早飯就聚到一起,最後派兩人為代表,自府衙後門欲尋太守大人詢問真實情況。
然而府衙的侍衛大多都去了祝女峰疏通山路,剩下的幾個卻擋在門外,冷著臉道,太守大人這兩日不見任何人。
兩個糧商糾纏了一會,無可奈何,只好離開。
糧商剛一走,其中一個侍衛皺著眉道,「欽差大人說不讓任何人進府衙,可太守大人並沒有吩咐啊,萬一太守大人知道了,會不會罰咱們?」
另一守門的侍衛不動聲色的摸了摸懷中的銀票,嘿嘿笑道,「怕什麼,反正有欽差大人擔著,況且,」那人目光一閃,冷聲道,「你我的家人也在城中,米缸也是快見底了,有便宜的賑糧可以買,幹嘛不買!」
「是,是,我聽王兄的!」
而府衙後院內,尚不知情的薛氏夫婦還正在呼呼大睡,這兩日實在是將兩人累垮了,昨夜初曦派人來說今日不必早起跑步了,也不必去驛館舂米了,兩人簡直驚喜若狂,幾乎是相擁而泣,於是今日早晨兩口子蒙被大睡,要將前兩日的覺都補回來,一早就吩咐下去不管何事都不許打擾。
兩個糧商回去將事情一說,十幾人頓時眉頭皺的更緊,紛紛猜測薛登是何意。
薛登是什麼意思他們猜不出來,但有件事卻很明確,賑糧若是真以十錢每斗的價格賣給城內百姓,他們的糧食肯定是賣不出去了,眼見過了初春就是雨期,這麼多的糧食堆在一起,發了霉就全部砸在手裡了。
十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閃爍,一言不發,紛紛往家趕。
於是,一個上午,城內各大糧商紛紛降價,甚至出現彼此壓價的情況,到了晌午,糧價已經降到五十錢每斗~
然而即便糧價降了一半,仍舊沒有百姓買糧,各個糧鋪前門可羅雀。
馬上有十錢每斗的賑糧可以買,誰還會去花高價去買私兩,除非那是傻子,而很顯然,允州的百姓餓的是身體而不是腦子,還沒出現傻子。
之前一百錢每斗的時候至少每天還能賣出去幾十擔,畢竟不管糧食多貴,人們總要吃飯,而且城中畢竟也有些富戶!
可如今糧價降了一半,一上午卻一斗都沒賣出去!
再降!
糧商咬牙道!
你降我也降!
各糧商彼此壓價的情況越發激烈,到了傍晚,糧價直接跌到二十錢每斗!
然而,依舊沒人買!
各糧商已是坐立不安,紛紛再派人去府衙求見太守大人。
當然,依舊是連門都沒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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