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指了路,初曦一路走過去,卻見這太守府後花園極大,花樹繁茂,幽徑交錯複雜,初曦走了半晌,仍舊未看見那下人說的茅廁在哪裡。
月色被高樹遮擋,園中昏暗,曲徑幽深。
突然前面似有聲音傳來,初曦見有人在園中,上前兩步剛要問路,就見前面亭子下站著一少年,正借著亭中四周燈籠昏黃的光線正讀書,少年一身粗布白衣,十七八歲的模樣,面容清秀,聲音郎朗,讀的十分認真。
初曦一時反而不好上前打擾,剛要退出另尋下人,就見亭子左側另一條小路上,兩個錦衣男子走了過來。
兩人都是二十幾歲的模樣,模樣英俊,身形風流,剛剛初春就一人拿著一把白紙扇,一路搖著扇子步履款款的走進亭子,只聽其中一著墨綠色錦衣的男子陰陽怪氣的道,「二哥,你看五弟又讀書呢,如此刻苦用功,你我真是望塵莫及啊!」
亭中少年,不慌不忙的起身,淡聲道,「元祐見過兩位哥哥!」
綠衣男子伸手一把奪過少年手中的書,隨意的翻看了兩頁,面上表情不屑,掀唇笑道,「呦,治國策,五弟還真是憂國憂民啊!我爹不是已經給你安排了個知事做嘛,怎麼五弟難道也想進京參加那個新科舉,考功名入京為官?」說罷,他嗤笑一聲,「我勸五弟還是別痴人做夢了,殷都那麼多士族大家子弟等著呢,就算我和二哥也未必能謀個一官半職,五弟還是老老實實做你的知事吧,就算是知事,平常人家還掙破了頭呢!」
被稱作二哥的錦衣男子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漫不經心的道,「五弟,叔父走的早,你自幼在我們府上長大,我們也一向將你看做親弟弟一般,入京參加科舉的事你就別想了,好好做好父親給你安排的事,人貴在要有自知之明,別整天想那些不實際的事!」
少年半垂著頭,似是已經習慣了受兩人排擠,不惱怒也無謙卑討好之態,俊秀的五官半點情緒也無,靜靜的站在那裡。
那兩人見打出去的拳沒有半點反應頓時覺得無趣,綠衣男子冷哼一聲,隨手將手中的治國策扔了出去,轉身往亭外走,「二哥,這就是個榆木疙瘩,你我還是別浪費口舌了,就算是科舉也是要看家世的,有些人想一步登天也要看看自己的身份。走、走,今日父親忙著招待客人,你我正好可以去怡香樓里逛逛。」
「怡香樓可來了什麼新人?」錦衣男子一聽,果然來了興致。
「來了幾個淮南的姑娘,水靈的很,那身段,嘖嘖!」
「那還真得去瞧瞧!」
兩人一邊嬉笑說著,一邊沿著小徑往外走,很快便消失在重重樹影中。
直到那兩人身影再看不見,亭中少年才轉身下了亭子,去尋找被扔出去的書。
園中花木叢生,山石嶙峋,那少年仔細的在亂草中搜尋,突然眼前出現一雙黑色的錦緞皂靴和淡青色的衣擺,隨即一道清澈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可是在找這個?」
少年猛然直起身,只見自己的治國策正在那人手中,伸手剛要道謝接過,目光落在少女面上頓時呆了呆,半晌才訥訥的道,「是、是在下的!」
面前的女子五官精緻,皮膚白皙,看上去似是比自己年紀還要小,但一雙黑眸清亮透徹,氣質沉穩,如素蓮般清雅,少年不由的耳根紅了紅。
初曦方才見他面對那兩人的奚落恥笑卻能泰然自若,不卑不恭,少年老成,這會子,卻又像個普通少年了,不由的挑眉一笑,晃了晃手中的治國策,「拿著啊!」
「哦!」少年似被驚醒,慌忙將書自初曦手中取回,謙謙有禮的道謝,「多謝小姐!」
突然想起元家正在宴請貴客,抬頭問道,「小姐可是我伯父請的貴客?」
貴客?
初曦洒然一笑,貴客指的是宮玄吧,隨口回道,「我只是跟著來蹭吃蹭喝的。對了,茅廁在哪?」
少年一怔,抬頭四下一望,順著一條小路指道,「沿著這條路走,拐個彎便是!」
「多謝!」初曦道了一聲,抬步剛要走,突然想起自己方才繞了半天也沒找到,乾脆轉身道,「能否麻煩你帶我過去?」
「啊?」少年瞠目結舌的愣在那,她一個姑娘去茅廁要他領路?
「怎麼,不方便?」
淡淡清輝下,少女目若朗星,問的大方自然。
少年回神,連連點頭,「方、方便,在下帶姑娘過去!」
「那有勞了!」初曦輕笑一聲,抬步往方才少年指的路上走。
小路兩邊都是參天大樹,林中幽靜,光影淡淡,只聽到兩人走路時衣服摩擦發出的簌簌聲響。
初曦身材本就比一般女子高挑,那少年比她高半個頭,一路提醒初曦避開頭上的樹枝,有禮而體貼。
「要準備參加科舉嗎?」初曦落在少年緊握的書上,笑聲問道。
「是!」少年毫不猶豫的點頭,他寄人籬下十年,寒窗苦讀,卻苦無出路,恰好朝中改革官制,這對他來說無疑是天賜良機。
少年聲音純淨,似想到什麼,俊秀的面容微微一笑,「姑娘可聽說如今朝中有一位女郎中?」
初曦一怔,隨即面色如常的點頭,「聽說過!」
少年語氣帶了幾分興奮,「這科舉制便是她提出來的,聽說會試的題目也是由她親自出題!我只要考進前十名,就可以見到她!」
初曦嗤笑一聲,「你見她做什麼?」
少年奇怪的看她一眼,「郎中大人參軍入朝,遠勝男兒,這樣的女子必然風姿卓絕,世間少有,姑娘難道不想一見?」
初曦勾了勾唇,「也許她沒你想像的那麼好!」
少年輕輕搖頭,目光堅韌清澈,「我苦讀無門,恰遇科舉實行,實乃三生之幸!我定然要努力考取功名,為國效力,並像她一樣做一個為民的好官!」
初曦展顏一笑,不再多言,恰好小路已經走了盡頭,前面出現兩個岔口,往左拐,十步外果然有茅廁。
少年猛然停步,轉過身去。
初曦望著少年的背影,輕輕笑了笑。
片刻後,初曦整理好衣衫出來,見岔路那少年依舊等在那裡。
見初曦疑惑的表情,頓時有些窘迫的訥訥道,「我怕姑娘不認識回去的路,所以等在這裡,回宴席的話,自這條路直接過去便可。」
「好的,多謝!」
「天黑路滑,姑娘慢走!」少年恭謙溫和。
初曦沿著小路走了幾步,回身見少年玉竹般的身姿仍然站在那,不由的輕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夜色中少年眸子漆黑炯亮,「元祐。」
「嗯!」初曦淡淡點頭,「祝你得償所願,有一日若真的入了官場後,還能不忘今日初心。」
少年堅定的點了點頭,「多謝姑娘,在下一定會的!」
直到初曦的身影走的遠了,漸漸看不到,少年才回神往回走,突然一拍頭,有些懊惱的想起沒有問方才那姑娘的名字,隨即又輕笑搖頭,問了又怎樣,又不會再見。
這是元祐第一次見到初曦,很多年後,想起當時的情景,他依然會陷入沉思,想起當時每一個情節,甚至兩人走在林中時,風拂起少女發尾的模樣,他都記得一清二楚。
命運的巨輪也似從那一刻開始悄悄運轉,將所有人的命運纏繞其中,一切似在冥冥中已經註定。
初曦回席不提,且說元媛這邊。
元媛自幼受元仲禮寵愛,何曾受過如此羞辱,心有不甘的回了自己院子,撲在床上便輟淚不止。
奶娘胡媽走進來,一臉心疼的道,「我的姑奶奶,這是怎麼了,誰敢讓我們大小姐受委屈?老爺不是讓你好生打扮後去宴席上嗎,怎的這麼快就回來了?」
元媛一揮水袖,泣聲道,「出去!」
胡媽坐在床邊,滿臉焦慌,撫著元媛的長髮,「快跟老奴說說到底怎麼了?到底是誰惹你了?」
見元媛只一味低泣不做反應,胡媽越發著急,「老奴去找夫人!」
元媛猛然抬頭,一張雪面梨花帶雨,急聲回道,「不許去,回來!」
胡媽自小看著元媛長大,甚至比自己親生女兒還要疼愛,此刻見她落淚,頓時心疼的肝都顫了起來,「哎呦,我的小祖宗,你這到底是怎麼了?別哭了,有什麼事和奶娘說!」
胡媽將她扶起,拿起香帕不斷的給她拭淚。
元媛抽泣了幾聲,躺在胡媽懷裡,抄起帕子,擦了擦眼睛,半晌,才訥聲道,「我今日見到太子殿下了!」
想到那人高華矜貴的身姿,俊美的面容,不禁心神一盪,淚眼朦朧,悠悠的看著窗外的月影。
胡媽目光一轉,心中瞭然,一下下撫著她的長髮,溫和笑道,「殿下長什麼樣?」
元媛怔怔的道,「風華無雙,是我從未見過的男子,三哥在咱們雁盪城已經算是長的俊的了,然而和太子殿下比起來,卻是雲泥之別!」
「哦?真這麼好?」胡媽打趣的語氣道。
「胡媽!」元媛撒嬌的拍了一下她的手臂。
「既然如此,那小姐為何這般模樣的回來?」
元媛面色立刻一變,眼中又有淚湧上來,憤憤的別過頭去,「他心中已有人了。」
「小姐見到了?」胡媽問道。
「就是那個什么女欽差,哼,庸俗粗鄙之極,不過略有幾分姿色而已!」元媛恨聲道。
胡媽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哪個男子沒有個三妻四妾,況且像太子殿下這樣高貴的身份,以後必然是後宮三千的,有一個兩個中意的人,算不的什麼!」
元媛咬著下唇,失魂的道,「那又怎樣,明日一早殿下便要走了。」
胡媽直直的看著她,「小姐可是真心喜歡太子?」
元媛緩緩點了點頭,幽幽的道,「今日以後,怕是我心中再難裝的下別人了!」
胡媽神色一凜,湊到元媛耳邊低聲道,「既然如此,小姐不如破釜沉舟。」
元媛不解的問道,「什麼意思?」
胡媽四下看了看,見沒有丫鬟在房內,才湊到元媛耳邊低語了幾句。
元媛面上頓時如紅霞鋪開,驚愕的道,「這、這怎麼可以?」
「唯有如此,小姐才有一線機會,而且老爺之前就在為小姐籌謀進宮之事,今日太子恰好路過雁盪城,豈不是天意?聽說太子府上如今仍不曾立正妃,小姐若此時入宮,以小姐的美貌,必得太子喜愛,將來太子殿下榮登大寶,小姐即便將來不能入主東宮,也必然能坐到高位。」
元媛依舊猶豫不定,起身不斷的在房中踱步,女子的矜持和對未來的憧憬不斷的再做天人交戰。
胡媽繼續勸道,「今日是天賜良機,小姐不可放過。」
元媛心神**,面上卻仍舊躊躇,「萬一、萬一太子他、」
「沒有萬一!」胡媽一把抓住元媛的手,頓聲道,「只要太子得了小姐的身子,老爺雖然是個太守,但小姐畢竟是正經的官家小姐,太子殿下決不可能不認賬!」
元媛一屁股做在椅子上,怔怔的看著胡媽,「真的可以嗎?」
胡媽重重點頭,「小姐明日便是東宮的妃子,尊貴無限。」
「只是,他們住在驛館中,我如果過去?」元媛紅著臉問道。
胡媽胸有成竹的道,「這個小姐不必擔心,老奴自有安排!」說罷,目光一轉,低聲問道,「小姐可要給那個欺辱小姐的女欽差一點教訓?」
元媛挑眉,「如何教訓?」
胡媽在大戶深院中呆了幾十年,對後院中妻妾之間爭寵的下作招數自然了如指掌,此時陰陰一笑,對著元媛的耳邊低聲道,「老奴有個侄兒就在驛館中坐護衛、老奴現在便過去……。」
元媛目光閃爍,淡淡點了點頭,「好是好,只是她畢竟是朝中四品官員,如此會不會牽累你那侄兒?」
「不會!」胡媽得意的道,「這種事她怎好大肆宣揚,鬧的人人皆知,必然就當吃了啞巴虧,這樣一來,也為小姐除了一個心腹大患!」
元媛聞言目中狠色一閃,輕輕笑道,「那就勞煩容媽去安排了!」
「是,老奴這便去!」
待容媽走後,元媛在房中又坐了片刻,方起身招呼下人道,「打水來,我要沐浴!」
再說初曦這裡,宴席散了之後,太守元仲禮一直將宮玄等人送回驛館,又對著下人交代了幾句才回府去了。
當著眾人,初曦自然不能再和宮玄同房,回屋後,初曦見屏風後的浴桶中已預備好了熱水,旁邊香胰,浴巾也全部準備齊全,關好門窗後,便開始脫衣沐浴。
半透明的織錦屏風上繡著芭蕉雨塘,燭火跳躍,映出少女長發如墨,五官精緻,纖細的雙肩上水珠滑落,在前胸一個優美飽滿的起伏,叮的一聲脆響,落如水中。
不盈一握的腰身下曲線如琵琶倒掛,雙腿修長,緩緩踏入水中。
雨打芭蕉,水潤蓮花,美人膚若凝脂,幽香縈繞,幽幽燭火下,屏風上芭蕉微顫,栩栩如生,雨塘中蓮香怡人,沁人心脾。
突然屏風後似傳來輕微的一聲門響,初曦見窗外樹影搖動,以為是起了風,不以為意,繼續懶懶的坐在水中。
初曦今日喝的酒不多,身子泡在水中,腦袋卻開始暈沉,良久,洗去一身疲憊,緩緩起身,拿起浴巾擦乾了身子,直接裹在身上,笈著鞋,轉過屏風,走了出去。
一眼便看到門前躺著一個人,看衣著似是驛館的守衛,仰臥在地上,臉頰瘦削,獾骨凸出,兩條粗眉下雙眼緊閉,似是已經暈過去。
初曦瞪著那人,猛然轉頭又看了看慵懶的坐在床上的男子,驚聲道,「怎麼回事?」
宮玄似已經沐浴過,墨發隨意的綁在身後,一身月白色寢衣,慵懶的靠著床柱,雙眸自手中的書卷中抬起來,轉頭看去,少女站在屏風前,被水汽蒸的俏臉酡紅,如上好的胭脂淡染,自鬢角暈開,一直蔓延到耳下。身上只圍著浴巾,露出香滑的雙肩,和前胸如玉的肌膚,往下露出白皙筆直的小腿,盈潤光滑,如素蓮乍開,純淨而嬌艷,美不勝收。
宮玄長眸一眯,眸底波濤暗涌,起身將少女拉到床邊抱在懷中,取了長巾為她擦拭濕發。
初曦挑眉看向那個守衛,「到底怎麼回事?」
宮玄將她轉向自己,手臂環過她的肩膀,輕柔的為她一邊擦拭一邊道,「本宮坐在這裡,他突然進來,看到本宮後就暈了過去。」
初曦一怔,突然低頭在宮玄的身上聞了聞,「這是什麼香氣?」
不像是宮玄身上熟悉的沉香。
宮玄面色突然一變,起身,將窗子全部都打開,眸中閃過寒光,打了一個手勢,一道墨影立刻自窗外飄入,幾乎是落地的同時,宮玄長袖一揮,身後床帳立刻散下,將初曦遮在床內。
「帶出去!」宮玄聲音寒寂無波。
「是!」墨影跪在地上,恭聲應道,隨手拎起地上的守衛便消失在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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