汨羅軍營中,慕容詢端坐於主座之上,面容憔悴滿是病色。文字谷 www.wenzigu.com
立於座下的江寒澤忍不住出聲道:「師父,您歇一歇,綺羅城交給學生就好。」
「交給你?」慕容詢輕咳一聲,不怒自威道:「若非齊王殿下神機妙算,你此時焉有命在?我不想看見你,出去!」
「師父……」江寒澤還想再說些什麼,慕初霽一個眼刀扎了過來,「江寒澤,先生不想看見你,還不快滾?」
「是……」江寒澤唯唯諾諾地退下了,待他離開後,慕容詢一掃面上病態,雙眼熠熠生光,精神無比。
「此番若非先生配合得當,及時放出消息,讓方紫嵐以為先生病重,我的試探也不會如此順利。」慕初霽拱手一禮道:「多謝先生。」
慕容詢定定地看著他,「說來聽聽,你都試探出了什麼?」
「我猜方紫嵐可能會認為我軍暗中運糧草是個陷阱,所以特意在軍中掛了白幡,還讓江寒澤整兵,做出因我身死,江寒澤怒而報仇的姿態,目的就是為了逼方紫嵐做個選擇。」慕初霽頓了頓,慕容詢接口道:「若是她敢與江寒澤正面一戰,說明大京尚有一戰之力,但她並沒有這麼做……」
「是。」慕初霽點了點頭,「她下令劫糧草,說明大京確實無力抗衡,否則也不會一連損失多城,還不還擊。」
慕容詢微微頷首,「然而即便如此,她仍打開城門,救百姓入了綺羅城。這一點,可在你的預料之中?」
「不在。」慕初霽毫不猶豫道:「方紫嵐一戰成名,屠盡鎏金城,殺盡三元村,我以為她不是什麼心慈手軟之人。」
「她的心狠手辣,對付的從來都是敵人。」慕容詢慢條斯理地倒了一盞茶水,遞給了慕初霽,「你應當也聽說了,她孤身一人闖入東南疫區之事。她胸中有大義,向來豁得出去。更何況她若是不開城門,便會寒了人心,必會不戰而敗。」
「先生教訓的是,是我思慮不周了。」慕初霽垂眸道:「累先生為我屠城,造了殺孽,我心中實在是愧疚得很。」
「殿下不必如此。」慕容詢自顧自地倒了一盞茶水,端在手上沒有動作,只是好整以暇道:「你逼得方紫嵐開了城門,難道不是想試探她的身手,尋找她的弱點?」
慕初霽神情一滯,當即恭恭敬敬地一禮道:「學生知錯,還請先生見諒。」方才他看似坦率,實則留了個心眼,沒有說實話。但如何瞞得過慕容詢?他表面並未說破,可如今這問話,分明是料定了他早就知道方紫嵐會開城門。
慕容詢抿了一口茶水,沒有接他的話茬,只是問了一句,「找到了嗎?」
「方紫嵐的身手,是學生迄今為止見過最好的,一招一式乾淨利落仿若本能,毫無破綻。」慕初霽說著轉了話音,「不過,縱然她身手絕佳,仍只是一人。若是纏她久些,體力耗盡,也只有一死。」
「你拖了她多長時間?」慕容詢沒什麼表情,慕初霽老老實實道:「一個半時辰,是她的極限了。」
「難得。」慕容詢若有所思地看嚮慕初霽,「你覺得呢?」
「確實難得。」慕初霽認真道:「我記得先生曾與我說過,驍勇善戰者為將,運籌帷幄者為帥,居安思危者為宰輔。在方紫嵐身上,我都能看出幾分。最重要的一點,是她完全不畏死。那日明明已經到了極限,卻仍未後退半步。」
「這樣的人活著,便是最大的阻礙。」慕容詢收回目光,「齊王殿下,現下這個局面,你意欲何為?」
慕初霽斟酌半晌,一字一句道:「攻城,越快越好。」
慕容詢沒有答話,慕初霽只覺得無形的壓力籠罩在自己身上,壓得他直冒汗,卻不敢發出絲毫聲音。
直到他額上一滴汗落在了地上,才聽到慕容詢的聲音,「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若不能在大京恢復氣力之前一戰到底,便只能敗北。李晟軒也知道,所以才派了方紫嵐這麼個硬釘子來死守綺羅城。既然如此,這顆釘子,非拔不可了。」
「先生是覺得,我們贏不了?」慕初霽不由地問了出來,慕容詢幽幽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大京就好比一頭大象,汨羅吞不下,反而容易噎著。殿下以為,此戰如何算贏?」
「皇兄的意思是把邊境線向北移一移,擴大我們汨羅的版圖。」慕初霽回答道:「因此,只要我們能對大京造成威脅,逼得大京不得不與我們談判,割地納貢,此戰便算贏了。」
「只是造成威脅還不行,要足夠的威脅,才能達成目的。」慕容詢神情凌厲了些許,「斬旗殺帥,長驅直入,切勿掉以輕心。」
「是,先生。」慕初霽應聲道:「我親率人攻城,誓取方紫嵐首級。」
「攻城一事,還是交給江寒澤,你留下來。」慕容詢的語氣透著不容置疑,慕初霽愣了愣,「為何……」
「殿下可知,人若是騎虎難下,該當如何?」慕容詢問完,不待慕初霽回答,徑自說道:「若是方紫嵐那般孤勇之人,便會豁出去,殊死一搏,殺虎求生。故而這隻虎,江寒澤做得,我做得,殿下做不得。」
慕初霽心下瞭然,低聲道:「先生是怕我皇兄……」他沒有說下去,慕容詢的眼中閃過一抹擔憂,並沒有說什麼。
慕初霽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道:「先生放心,有我在,江寒澤不敢隨意向皇兄告狀,更不敢對先生怎麼樣。」
「江寒澤是我一手教出來的,如今即使心不在我這了,人我也有法子對付,殿下就不必操心了。」慕容詢神色平靜,慕初霽自知失言,張了張口最終只說出了一句告退。
「殿下請留步。」慕容詢停頓了好一會兒,才道:「殿下身上的傷如何了?」
「勞先生掛念,已無大礙。」慕初霽勾唇淺笑,對慕容詢又是一禮,他輕嘆一聲道:「望殿下往後以自身為重,不必顧念我這把老骨頭。」
「先生說笑了。」慕初霽面上笑意更盛,玩笑道:「若先生都是老骨頭,朝中那些飽食終日無所事事之人,不都朽成渣了?」
他說罷轉身離開了,慕容詢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有幾分唏噓。
不論慕初霽如何荒唐殘忍,對忠正王府上下都是十分的好。鮮有人知,慕初霽所謂的放蕩不羈,拱手讓皇位,只是為了保全他的清兒,甚至於這次出征,都是為了他爭取的生機。
慕初睿拗不過,就派了江寒澤盯著他,於是慕初霽主動請纓,義無反顧地隨軍而來。這一樁一件,他怎會不知?
誰曾想他倥傯一生,竟活成了今日這副仰人鼻息任人拿捏的模樣?
若是當初他肯以兵權威勢壓人,扶保慕初霽即位……
慕容詢猛地晃了晃頭,把這個想法從腦海中趕了出去。對他而言,哪怕只是想,都是不忠的罪過。
事到如今,木已成舟,不得不行。他所能做的,便是聽君命,盡人事。縱是不義之戰,他也要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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