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姑且信你一回。七色字小說網http://m.qisezi.com」美樂沒什麼猶豫,神情堅定道:「紫秀,你救過我的命,就當是一命還一命。」
「按你這般算,鬼門欠我命的人多了,要還到什麼時候?」方紫嵐笑了笑,美樂卻沒有說話。
阿宛扯了扯方紫嵐的衣袖,她並未理會,只是淡聲道:「美樂,走好。」
她說罷走到了主座旁,把倒落的桌椅隨手扶起,自顧自地坐了下去,再回頭美樂已沒了蹤影,只有阿宛孤零零地站在不遠處。
「樂姐姐……非死不可嗎?」阿宛的聲音很輕,方紫嵐看向她道:「美樂所做之事,也是紀寧天要你所做之事,若是做不成,你也活不了。」
阿宛神情一滯,「你……真的會殺了他嗎?」
她不敢說出陛下兩個字,總覺得只要沒有宣之於口,就能當作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我是方家人,方家逐利。」方紫嵐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袖,「若殺了他有利可圖,我便殺。若是無利可圖,我何苦白費功夫?」
阿宛緊緊盯著眼前之人,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你不是說——你一刀一劍拼出的太平盛世,絕不會由著人毀了。倘若有人想要他的性命,也得問過你同不同意?為何如今……」
「我是不會由著人毀了,但若是毀於我手,也未嘗不可。」方紫嵐寒聲打斷了阿宛的話,「若他們都將我當作棄子,我為何還要以命相守?」
「可是……」阿宛張了張口,後半句「我覺得陛下沒有把你當作棄子」,終究是咽了回去。
直覺難敵事實,表象的好,也無法遮掩內里的千瘡百孔。
「什麼意思?」方紫嵐下意識地追問了一句,方崇正淡聲道:「百越護國將軍夏芸昭與名相謝琛的私情,天下人皆知。百越國君對夏家軍的忌憚,不亞於大楚皇帝對他,故而兩方交戰多年,總是一退一進,無人討得半分好,也無人敢有絲毫懈怠,維持著微妙的平衡。」
方紫嵐霎時明白了,「飛鳥盡,良弓藏。夏芸昭將軍是怕有朝一日她也會如……」
她沒有說下去,方崇正接口道:「除此之外,還有其他原因。你在北境守過,應是知道此前蠻族來犯是什麼光景,彼時波斯等西域之國皆是噤若寒蟬,蠻族聲勢最大時曾席捲過泰半疆土,甚至與汨羅結盟,立誓要將大楚與百越裂土而治。」
「我聽祁聿銘說過,彼時北境盡染鮮血遍地焦土,幾無活口。」方紫嵐聲音低沉,方崇正感慨道:「祁家啊……」
「宰相大人認得祁家?」方紫嵐愣了愣,方崇正唇角溢出一抹苦笑,「何止是認得?」
他頓了頓,端過手邊茶盞,抿了一口,之後繼續道:「當年他葬身越地的消息傳開後,北境蠻族便迫不及待地入侵了燕州城。不僅如此,大楚內部也是動亂不斷,他悄悄帶部下趕往北境的途中,留下了數位平亂,不僅有徐藥師等人,就連他身邊最親近的秦珸,都被他遣去了京城。最後陪他走到燕州城的,除了琴姬夫人,只有楚翔。」
楚翔?方紫嵐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只覺心神一震。
「後來,他以祁氏之名力挽狂瀾,保北境安穩,否則李氏也不會坐擁大京。」方崇正說得輕描淡寫,方紫嵐卻是久久不能平靜。
「原本以為他在北境隱姓埋名,也可悠然度日,卻不曾想他還活著的秘密,終究被鬼門發現了。」方崇正面色泛冷,「新舊交替之際,前淑妃為活命,勾引了秦珸,孕有一子,便是如今的玉成王。溫柔鄉中,秦珸透露了他還活著的消息,待時局穩定後,便有鬼門殺手源源不斷地湧向了北境。」
「所以,我生於北境,而他逝於北境?」方紫嵐眼眶發紅,方崇正沉默了半晌,才道:「他過世後,琴姬夫人悲痛欲絕,被祁家人救下時發現有了身孕。我也算是與夫婦二人有交,收到消息後,便安排了琴姬夫人入京。」
「宰相大人知之甚詳,豈是一句有交能說得清?」方紫嵐咬了咬嘴唇,緊緊盯著方崇正道:「她聽你安排入了京城,可你卻沒有護她周全。」
不過往好處想,若是滿朝文武能對前朝舊人同仇敵愾,想來世家寒門之爭暫時能消停幾天,給他機會想清楚吏治改革的下一步該怎麼走。
坐在諸葛鈺對面的衛昴渾若無覺地自斟自飲,一旁衛星兒湊了過來,「小叔,你怎麼看?」
衛昴沒有說話,連眼神都懶得多給一個。衛星兒自討沒趣,吐了吐舌頭,轉過身卻對上了歐陽梓柔的目光,她便落落大方地端起酒盞,與歐陽梓柔遙遙相祝。
歐陽夫人看著這一幕,以袖掩面對歐陽梓柔道:「衛星兒是衛翼大人之女,這丫頭不簡單,你莫要和她走的太近了。」
歐陽梓柔敷衍了一句知道了,便見方紫嵐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她想打個招呼,卻見方紫嵐心不在焉地倒了一盞茶,她趕忙收回了手,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
方紫嵐緊緊握著手中茶盞,心道中秋宮宴算是過去了,但之後……
鬼門,或者說紀寧天,會放過她嗎?
「孤魂野鬼如何?縱然折我尊貴,我亦不能屈。只要我還活著,就絕不會白活。」
方崇正看著眼前咬牙切齒強壓情緒的人,嘴邊的話都咽了下去——若非百葉寺中李晟軒一見傾心,非她不娶,也不會激得前淑妃動了殺心,不惜一切代價,非要殺了琴姬夫人,逼她與紀寧天定親不可……
這些話,他說不出口。
看著曾經被反覆叮囑莫要動刀劍的嬌嬌女,長成今日披堅執銳守土護民的越國公,他忽然覺得,歲月對她過於嚴苛了。
她失去了山風般的自由,禁錮在山河永固如此宏圖偉願之下,以一己之力扛起前人未竟之事,不論如何都值得敬畏。
可若是要她知道,這一切的起因,只是刻薄的仇怨、私情與貪慾,她還會像現在這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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