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高閣之頂,雕花窗大開。
從高處俯瞰,可看到宴客之所在。
一位身形微胖的男子快步走到窗前,朱色華服上的繡蟒隨著他的步子一時張牙一時舞爪。他走得極快,步伐卻有些和常人不同。
很明顯,他兩條腿不一樣長,左腿明顯短一些,走起路來難免身體往左邊傾斜,步子也是一跛一跛的。
此人正是福王慕容仲。
窗戶邊,已有兩人。
一人是慕容梵,一人是沈溯。
沈溯手搭涼棚,伸著脖子,「剛才怎麼說的?那姜五要變戲法,這也看不清啊。」
慕容仲學著他的樣子,也往外看,「確實什麼也看不見。」
這時他拿出一物,在慕容仲面前晃了晃,「八舅,你拿這個看。」
慕容仲接過那東西,學著他的樣子湊到眼前,然後驚呼出聲,「還真的能看清啊,這是什麼東西,怎地隔得如此之遠,還能一覽無遺?」
「這個啊,叫千里鏡,是小舅做的,厲害吧。」
「小十七,就是厲害。」慕容仲滿口誇讚。
兩人說話時,慕容梵也拿出同樣的東西,朝那邊望去。
此時王府的下人們已備好姜姒所需之物,姜姒表演的戲法空手變鴿子。她先是故弄玄虛地展示著自己手裡的一塊錦布,然後將錦布揉成一團,最後那一團變出了一隻鴿子。
這個魔術最為緊要之處是節奏的拿捏和氣氛的掌控,她將兩者把控得不錯,最後的效果也很熱烈。
驚呼聲,歡呼聲,不絕於耳。
不止是年紀小的賓客們,便是趙氏和那些夫人也對她的戲法很感興趣。在所有人的盛情相請下,她又表演了兩個戲法,一個是消失的銅錢,另一個是空手變花。
當她將那支花送給趙氏時,趙氏已經笑開了懷。
因著這一出,哪裡還有人拿她狀告慕容晟的那一出說事,一個個討論的都是方才的戲法,還有問她是跟誰學的。
不說是別人,便是謝氏也在問顧氏,「五丫頭這些都是哪裡學來的?」
顧氏想了又想,一拍大腿,「玉哥兒十歲那年,三爺正在濟州府當差。離我們住得不遠有個雜耍班子,那時玉哥兒像著了迷似的,天天要讓烜哥兒帶她去看,想來就是那時候學的。」
她這個解釋,與姜姒想出來的藉口不謀而合。
一派歡快中,唯有姜姽險些將銀牙咬碎。
「真想不到,五妹妹還會變戲法。」
「四姐姐想不到的事,還多著呢。」姜姒笑得天真無邪。「這事說到底,還是要謝謝四姐姐。」
兩人目光相撞,似有火花四濺。
自魏其侯府那事之後,有些事彼此都已心知肚明。姜姒無比確定,這位女主有害她之心,一如夢中的那樣。而在姜姽看來,姜姒是自己富貴路上的絆腳石,急欲除之。
顧氏看到她們的樣子,莫名有些心驚,喃喃地問旁邊的謝氏,「大嫂,我怎麼瞧著姽姐兒看我家玉哥兒的眼神不對。」
謝氏心知,姜姽必是恨上了姜姒。
「三弟妹,對不住。」
若非她答應給庶女一個機會,也不會有今日之事。
這裡原本是女賓之地,方才姜姒表演戲法時,不少男賓也圍了過來,包括身為今日宴會的主角慕容晟。
慕容晟隔著人群看她,仿佛初識一般。她的一顰一笑,恰到好處的引人入勝,如同光影中的明珠,那麼的璀璨奪目。
「世子爺,你剛才不是說要找姜五算賬嗎?」易鵲用手肘捅幾下,小聲提醒。
慕容晟回過神來,冷哼一聲,「沒錯,今日是我的生辰,她一個賓客出盡了風頭不說,送的禮物還那般不誠心,我定要找她問個明白!」
他嘴裡說著狠話,人卻是一動不動。
易鵲納悶不已,「世子爺,你怎麼還不去?」
「再等等。」
他說的再等等,是等到賓客陸續告辭之後。
姜家人快出王府時,姜姒被王府的一個下人叫住。
那下人說是自家王妃有請,請她留步。
既然是主家留人,顧氏豈有不應之理。本想著跟女兒一起,結果那下人說自家王妃未請旁人,其他人不宜同去,這話也將姜姽的心思壓了下去。
姜姽心知,今日時機已失。
王妃對她沒什麼好印象,世子爺更是未曾主動找她說過話。她幾次想和世子爺說話,都被世子爺岔開。
她不甘,她更嫉恨。
為什麼她不可以,而有人卻可以?
哪怕姜姒走得有點遠了,還能感覺到那極其讓人不舒服的目光。
那下人引著路,沒有將她帶去趙氏的住處,而是讓她在一處假山後等著。
王府的景致,比之魏其侯更好。哪怕是假山後面,亦有另闢蹊徑的美景。奇石如登,奇松如傘,細微處見雅致。
當慕容晟的身影出現時,她一點也不意外。
一樣東西扔到她石凳上,從包裝的綢布到錦盒來看,是她今日送給慕容晟的生辰禮。但此時錦盒被摔開,露出裡面碎成好幾塊的硯台。
「這就是你送給我的賀禮?」慕容晟吊著眼睛,還是那麼的張狂恣意。
不遠處跟著的祝安白了臉,連連解釋,「姑娘,奴婢一路小心著,絕對沒有磕了碰了。」
「我相信你。」姜姒說。
慕容晟冷哼一聲,「你的意思是,是本世子故意為之,以此來冤枉你?」
虧得他還滿懷期待,當他打開錦盒的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大傻子。
姜姒不理他,問祝安,「今日這東西可有離過你的手?」
祝安想了想,點頭,「早上奴婢把東西放上馬車時,柳風喊我去幫忙」
「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了?」慕容晟問。
姜姒看著他,大方承認,「沒錯,這就是我送的禮,祝世子爺碎碎(歲歲)平安。」
慕容晟:「」
他面色幾變,咬牙切齒。
半晌,擠出一句話,「姜五,你果然是存心的!」
「世子爺,你以前那樣也是存心的。」姜姒毫不客氣地指出,若非這位男主存心招惹原主,又豈會有這些事。
慕容晟聽到這話,竟不敢與之對視。
有那麼一瞬間,他為過去的自己汗顏。
遠處隱約有琴聲傳來,似乎是王府正院的方向。
琴聲如絲如縷,悠揚地飄散在風中,好比是昨日之曲,前日之歌,無論悲歡離合皆已成過去。若能徹底割捨,或與今日之樂無關。
一陣沉默後,慕容晟喃喃,「我記得你以前好像提過,說是要親手繡一個香囊給我」
「沒錯,都快繡好了,但被我燒了。」
一句被我燒了,聽得慕容晟不知為何心抽了一下。
不痛,卻很難受。
他記得當時很是不以為意,不過一個香囊而已,他一點也不稀罕。而今他滿懷期待,得到的竟是這樣的回答。
所謂物是人非,可是如此?
又是一陣沉默,氣氛漸生尷尬。
打破尷尬的還是慕容晟,「姜五,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會變戲法?」
姜姒回道:「你又不是你小叔,既不能掐會算,也不能上天文下知地理,你不知道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這時後面傳來一個聲音,「這話說的在理,畢竟普天之下只有一個慕容梵。」
她不用回頭,已聽出來人是誰。
沈溯背著手,笑眯眯地過來,「原來你還會變戲法啊,不錯,真不錯。」
變戲法就不錯嗎?
她不解,卻也不問。
「小舅,你說是不是?」
小舅?
難道慕容梵也來了!
她轉過身去,正好和慕容梵無波卻盛滿光華的目光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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