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月薔薇在一個封閉的另一次元的空間戰鬥時,這座瘋人塔的過道里,就只剩下逸風一人了。然而,這未必是實力上的苦撐,因為,眼前,逸風的心,正在默默地受煎熬。
那個人,即使在時光里變成了一具屍身的模樣,可是,不知為何,那鋪天蓋地的熟悉感,即使是流盡了每一滴血,那剪不斷的血緣,如今卻還在。
她就是像自己失散多年的逸魈,那每一個動作,那隱藏在冰雪與死寂的荒原深處的眼神,那樣隱藏的目光,逸風熟悉依舊。
「你是逸魈嗎?」對方愣住,仿佛一片大海上,那暖陽的微光,依舊將海水點亮,成了一片金黃。那個屍女,歪著頭,似乎聽進去了,但卻有一種異樣的情緒,將每一步都深深束縛。
那個屍女怪叫著,伸出手,一半似要扼住逸風的咽喉,一半又似要將逸風緊緊擁抱。逸風定定地看著距離自己還有幾步之遙的「屍女」,仿佛很久以後,自己的妹妹,以某種方式,又回來了。
逸風的左眼鏡片上,布滿了眼前那屍女的狀況,比如:潛在的身高和年齡。後來,那鏡片上的輪廓,根據相關數據,竟然仿若考古般,將一具古屍的生前樣貌繪製了出來!
鏡片上,繪製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少女。少女有著靈動如墨的大眼睛,白皙的肌膚,水藍色的飄逸長發,以及,笑得溫暖如陽,如花燦爛的紅唇。笑顏如花,大概就是這樣吧。
那個少女,脖子上綴著項鍊,那條項鍊,逸風認得:那是他在他妹妹逸魈六歲時,他親自潛入海中,用珊瑚和貝殼竄成項鍊,送給她做生日。
「如此,你真的是我的妹妹。」逸風喃喃自語,臉上,不知何時,有兩道清澈的淚水。那是一道細微的,源源不斷的小溪,動容著,流到每一段往事裡去。曾經深埋成沙的往事,如今,沾上淚水,又成了一座栩栩如生的花園。
逸風,哼著兒時的小調,那個時候,他曾這樣哄著他的小妹。聽到童謠,忽然,仿佛有什麼刺激了屍女,屍女的記憶被劃上,每一道傷口,都涌動著奔涌的鮮血。屍女抱著頭,痛苦地前行,卻最終痛苦地跪在地上。
忽地,屍女大吼一聲。眼神犀利,清冷地緊盯著逸風。逸風一愣,他的心似乎被這清冷的眼神狠狠一划。
有什麼沉下去,有什麼,在時間裡破碎。那個屍女,怪叫一聲,像一陣風,又似大風捲起的塵埃,像逸風的雙目襲來。
手,狠狠一揮,那名屍女枯瘦的手骨和伸長的指甲,匆匆掃過逸風的臉頰。逸風本能地頭一轉,輕巧地避過了殺劫。
屍女不服,有什麼點燃了自己隱藏的不甘,她雙手合璧,再次掃過逸風,指甲如枯枝四處延伸,又像是鋒利的刀鋒,在時間裡閃著寒光。
逸風知道,眼前,那個曾經熟悉的身影,已然在歲月里化為一幅充滿怨恨的枯骨,無論如何,都要將自己的悲哀,強勢地發泄到對方的性命里去。
童謠,又繼續從逸風的口中緩緩哼出。每一個音符,曾幾何時,也曾是那個旅人依靠時,心心念念的聲音。
可是,那個在歲月里變成一幅骨架的人,雙耳都不在了,還能找回早已遺落的心音嗎?
不等逸風沉思,屍女枯瘦嘩的一下,掃過逸風的雙頰,逸風的臉上,感到一陣冷風。可是,逸風卻是自信,因為此時此刻,他看出對方是在克制,克制那難以名狀的曾經,生怕變成滔滔江河,沖斷塵封的高牆。
對方的攻擊速度稍有遲緩,逸風敏捷地抓住攻擊的枯手。那手臂是一幅沒有血肉的骨頭,而那長而尖厲的指甲,卻像盛放的枯樹枝,卻枯敗得沒有一片葉子……
逸風的機器人身軀並沒有成為一道障礙,讓對方絲毫回憶不起曾經。那個屍女的手戰鬥者,在逸風的童謠里安靜、安靜……
逸風知道她根本傷害不了他,因為眼下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金屬機器人。然而,靈魂深處,卻是有深深的情感。
他緊握住她的手,輕輕一拉,她一下子被拽入逸風的懷中。
逸風什麼都不說,卻是在一邊哼著童謠,一邊拍著她的背,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們兄妹兩人相依為命,他哄著年幼的她午睡。
如果時光深處沒有一陣龍捲風,又何至於將他和妹妹的緣分剪斷?如果,那時他有了現在這樣的武功,又何至於無力保護自己的親妹妹呢?
可是,一切都晚了。那天下午,龍捲風讓很多人失蹤。他瘋找了很久,卻再也找不到。而那時,所有的人都是那樣艱難地掙扎了過來。他們的每一個親人,都成了只能在內心憑弔的影。
可是,上天也待他不薄。至少,他遇到了曾經遺落的她。而那鏡片裡繪製的她,容貌如昔。
懷中的屍女,開始安靜了。她,仿佛從遙遠的回憶里,找到一些熟悉的風景。她又重新成了那個妹妹,時間,是在中午。有人哄著年幼的她午睡。
周圍的那幾個魔怪看到此景,震驚,也震怒。它們無法原諒背叛者--無論她是否之前幫助過自己。
如果,眼前一張閃亮的玩牌成了一幅無用的紙牌,那麼,就將這張紙牌狠狠撕成碎片!就這樣,那些魔怪在時間裡匍匐前進,它們是潛伏的危險,正慢慢向逸風靠近。
它們是流動的毒,逸風是它們侵蝕的目標。可是,這短短的時間裡,逸風的精神全部在懷中的屍怪上,那流動的絕境,即使步步逼近,但逸風,看不到,也感覺不到。
那個與逸風擁抱,並深埋在逸風懷中的屍怪,終於,在空落的眼中,看到了那匍匐前進的魔怪。此時,那些魔怪就要觸碰到逸風了!
一個魔怪向逸風撲去。入眼的絕境,使屍怪猛地一個機靈,一把推開逸風。而正當她把逸風推開的霎那,魔怪的整個胳膊直直地貫穿了屍怪的胸膛!
嘩啦一下,屍怪的骨頭無法承受這致命的攻擊,仿若坍塌的城堡,碎了下去,成為一堆碎骨。可是,那眼神,卻是望向逸風,一滴眼淚,流了出來。她想起了什麼。在骨碎時,倒落的節奏里,她什麼都想起來了!
是啊,她怎麼就沒有早點認出他呢?
「啊!」逸風痛苦地大叫起來。他看著她嘩嘩碎裂,在時間裡倒落,卻是只能用眼看著,把這一幕變為記憶的永恆。
那麼的無助,全是拜偷襲的魔怪所賜!它們是惡魔,也是噩夢。逸風悲哀地流著淚,卻也在電光火石間將機器手變成了轟擊·炮。他用盡全力,將那可以震碎一切的力量瘋狂地掃到那些始作俑者上去!
水火無情,那些魔怪灰飛煙滅。周圍,那濃烈的嗆,無法窒息那顆復仇的心。
逸風站在火海中,卻是感受不到痛。他拼命地想要將屍骨匯集,卻是那堆屍骨,早就在一片硝煙中灰飛煙滅。不,碎骨在落地時,就在一片淚水中化為塵灰,風一吹,就沒有了。
……
當半個小時終於過去,結界大開,月薔薇帶著勝利,從結界中走來。她像一束光,又像是一個耀眼的奇蹟。可是,逸風知道,即使奇蹟如薔薇,盛放成一座莊園,可是,他的妹妹逸魈,早已被風吹到遠方,永遠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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