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文捏了捏沈菱秀的手,安慰道:「娘子莫要害怕,爹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怎會真就休了你去,先去吃飯吧。」
沈菱秀哀怨地看了林子文的後腦勺一眼,心道自己哪裡是怕了,她分明是真想走啊。
雖則不情願,卻還是被林子文拉著坐在桌邊,桌上碗筷已經收拾過了,只放著兩個土碗,一隻碗上扣著一個碟子。
沈菱秀撥開自己眼前的那一隻,一看便沒了胃口,小小的碗裡只有小半口糙米,大半的都是灰黃色的碎餅屑,看起來實在沒什麼食慾。
她皺了皺眉,將手裡的碗又慢慢放下,瞥了瞥林子文,見他也是皺著眉頭,想來兩人的午飯應該是差不多的,不過他倒還是一口一口飛快吃著。
林勝遠每日在地里,晌午都是家裡人直接送飯過去,遲慧芳此時便正好取回碗筷,提著竹籃子從一旁經過,見著沈菱秀這樣,尖著嗓子陰陽怪氣道:「三弟妹害得家裡平白丟失了一筆銀錢,還想吃些什麼好的?你且快吃,吃完便把碗刷了,院子裡也去掃了。」
沈菱秀本就覺得憋悶,如今又聽遲慧芳的尖酸,火氣一上頭,就要站起來與她搶白幾句。可還未起身,就被一隻手拉住。
她扭頭一看,林子文微微搖了搖頭。
遲慧芳擱下籃子就往外頭去了,沒好氣道:「家裡怎麼就娶進門這種媳婦兒,又懶又饞,慣會惹事……」
林子文見沈菱秀又要站起來,慌忙拉得她更緊了些,給她倒了杯水:「大嫂也就是嘴毒了些,但心地不壞,莫要與家裡人鬥氣。今日想是晚了,才只剩下這些東西,娘子就著水先將就吃些,我晚上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沈菱秀氣惱得一把將林子文抓著自己的手甩開,接過破茶杯就小口小口喝起來,走又走不了,還得受這份閒氣,吃的東西更是沒法下口。
林子文還得趕著回去上課,匆匆吃了又寬慰了沈菱秀兩句便走了。
沈菱秀終究還是憋著口氣將那小半口糙米吃了便再也吃不下去,揭開竹籃要取出碗來刷,卻見破舊的碗內壁沾著油漬,油光水滑的,再對比下自己和林子文那兩隻那水沖沖便乾淨的碗,她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遲慧芳這人哪裡只是嘴毒,分明心也是壞的!
發泄般使勁將籃子摜在地上,沈菱秀接了盆水便開始使勁地刷碗,像是要把這薄泥胎擦穿一般,將所有的怒火都發泄出來。
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一道小心翼翼的聲音:「三嬸?」
沈菱秀回頭,見的阿寶正扒在門框上。
阿寶見到沈菱秀還未來得及收回的兇狠的眼神,嚇得一個趔趄差點往後栽去,幸虧沈菱秀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待他站穩當後方才皺著眉訓斥道:「怎得這般不小心,要是摔出個好歹來怎麼是好。」
阿寶見沈菱秀已經恢復了正常模樣,安下心來,從懷裡摸出一個紙包遞給沈菱秀:「三嬸,你吃些東西吧。」
沈菱秀接過,打開一看正是自己早飯時吃過的那種餅,她詫異道:「這不是只剩渣了嗎?」
「我偷偷給你藏的。」阿寶見沈菱秀一臉審視地看向自己,慌忙道:「我答應你回來搬救兵的,可一回來爺爺就硬要我坐著吃飯,也不聽我說話,我舉著確實有些對不住你這才給你偷藏了一個,你……你別多想啊。」
「好好好,三嬸知道,你這是正正經經為了道義而為。」沈菱秀看著他這一副模樣,笑了,咬了一口餅還未咽下肚子,眉頭就先皺了起來,想來她今早確實是餓急了,竟然覺得這個味道還不錯。
阿寶正要跑出門,卻被沈菱秀一把抓住:「你們這兒……只吃餅嗎?」
「晌午還有小口乾飯,晚上是稀粥。」阿寶看著沈菱秀不明所以。
沈菱秀在心頭默默盤算,這樣看來像是北方,不過她之前又見著了水田裡種著稻穀,這樣算起來地域倒是越發不確定起來。
「所以家裡是有很多面嗎?」沈菱秀繼續問道。
阿寶撓了撓頭,道:「嗯,對。」
沈菱秀腦中靈光一閃,嘴角開始翹起,她忙道:「面都在哪裡,我瞧瞧。」
阿寶跑到灶台旁邊的一個大缸旁,掀開頂上蓋著的蓋子,朝沈菱秀招手道:「我聽大嫂說,這是雜麵。」
沈菱秀走了過去,見竟還剩有小半缸,黃黃灰灰的,什麼顏色都有,想來是各種雜糧打在一塊兒了,這樣的面做出來的餅,什麼味道都摻雜了一些,怪不得吃起來味道怪怪的。
「三嬸,你問這個幹什麼啊?」
「自然是給你做好吃的。」
「啊?」阿寶欣喜萬分,不過隨即嘴便癟了下去:「可這裡只有雜麵,麥子磨的細面在糧倉裡頭,鑰匙只有爺爺有,輕易不吃的。」
沈菱秀摸了摸他的頭,眼裡滿是驕傲:「這樣的面我也能做出好吃的。」
作為一名資深吃貨,她不但會吃,更會做,這樣的面雖確實不算好,不過好好處理味道也不錯,最重要的是,若是她的手藝真能迎合了這裡人的味覺,那還不是財源滾滾,要不了多久便能離了這個地方了。
越想越開心,沈菱秀興致勃勃,捲起袖子就舀了一大勺面放在盆子裡開始揉,一面揉還一面警惕地看著門口,要阿寶去放風,看看遲慧芳回來沒有。她是真怕那個女人了,慣會挑撥是非,如今她做面的事要是讓她知道,免不了又是事。
阿寶跟在她腳邊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大嬸子今兒個去劉大戶家做針線去了,約摸晚間才能回來。」
沈菱秀一聽更是大喜,沒了那個母大蟲,手腳又放開了許多。
足足揉了小半個時辰,沈菱秀手都要麻了,方才覺得面差不多了,這揉面可是個技術活,時間力道都得要好好把握,一個馬虎面就很容易變得木或是沒有嚼勁,都不會好吃。
拿出一張乾淨的帕子沾了水蓋在麵團上,又將放著面的木盆好好收進了柜子里藏起來,沈菱秀這才伸了個懶腰,將手洗乾淨。
阿寶一臉稀奇地一直跟在沈菱秀,他從未見過有人做麵食是這般做的,揉個面也花這般多功夫,此時見沈菱秀歇下來,他躍躍欲試道:「好了麼好了麼,可以開始做了麼?」
沈菱秀戳了戳他的額頭,笑道:「小饞鬼,慌什麼,隨我去找些調料回來。」
說完便帶著阿寶出了門。
這村里雖說閉塞,但也是個不錯的地方,各色作物都長得茂盛,摘了蔥,韭菜什麼的,又挖了幾棵姜蒜,在回去的路上沈菱秀見到旁邊一叢灌木中竟隱隱約約長著幾棵花椒樹,喜不自勝,一口氣采了許多回去。
一部分洗乾淨了曬著,一部分便直接丟進了灶爐里炕著。
阿寶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有心要幫忙,又不知道該做什麼。
沈菱秀便吩咐他去找了個舂子來磨花椒粉。
兩人一邊聊著閒話,一邊忙著自己的活兒,倒也不覺著累,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
林子文從學堂回來,倒還真信守承諾給沈菱秀帶了一塊梅花糕,沈菱秀來這裡這麼久還沒見過這么小巧精緻的糕點,也不知道林子文是從哪裡搞來的。
她好好收著了,便推著林子文去飯桌旁坐著,林子文以為他是餓了,笑話道:「大嫂今日會晚些回來,你要是餓了就先把那塊糕餅吃了。」
「等大嫂幹嘛,今晚我做飯。」
林子文詫異,卻見沈菱秀得意得朝他眨了眨眼,正要說話,就見門口又進來了三個人。
打頭的阿寶拉著林父不住往前拖,林父一瘸一拐跟在後面,一見到沈菱秀便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別過頭去不看她。
後面進來的那個黑黑矮矮的,看起來倒是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一進門便對著沈菱秀笑笑:「我今日一大早便去了地里,還沒見過三弟妹,三弟妹見諒啊。」
林子文忙站起來向沈菱秀介紹道:「這是大哥。」
沈菱秀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林父見了,還是沒個好臉色,哼了一聲:「你見過誰家媳婦兒睡到日上三竿的,你陪什麼罪。」
林父一發話,大家都不敢再開口。
還是阿寶見氣氛不對,忙拉著林父坐下,道:「今晚是三嬸做的飯食,可好吃了。」
沈菱秀掩下心底的不滿,從灶房端出早就準備好的幾隻碗,在幾人面前一人放了一碗。
黃燦燦的麵條再配上綠油油的蔥花,韭菜,賣相可比那種糙餅好多了。
「只是什麼面?」林勝遠從未見過如此粗的麵條,詫異問道。
「這叫刀削麵。」沈菱秀得意道:「這樣做的麵條,更能保持麵粉原有的韌勁。」
幾人詫異拿起筷子嘗了一口,便再也停不下來,林勝遠邊吃邊道:「想不到三弟妹竟有這般的手藝。」
沈菱秀在一邊看著,心裡越來越高興,又幫著盛了幾碗過來,見連林父都臉色也好了許多,沈菱秀琢磨火候差不多了,便開口道:「我見這味道還能入得大家的口。」
眾人還是只顧著埋頭吃。
沈菱秀繼續道:「我之前不懂事,給家裡添了許多麻煩,心中甚是過意不去,因此便想著,不若就我這手藝出去擺了攤,也好給家裡增些進項……」
話還沒說完,埋頭吃麵都諸人全都抬起了頭。
林父率先摔了筷子,指著沈菱秀道:「我才道你好了些,這就又不安分了!身為女子,怎可出去拋頭露面,做那等營生,你這樣讓村里人怎麼看老三,怎麼看我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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