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靜的心情糟透了。
昨天晚上,蔡婆半是懇求半是強迫地把她生拉硬拽到了揚州河邊的茶檔里,跟一幫世所罕見的奇葩相親,那種感覺就別提了。都說江湖多怪人,曾靜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長得如此隨心所欲的人。
比跟一個奇葩相親更糟糕的是跟一群奇葩相親。
這也導致第二天曾靜再見到蔡婆時,都已經沒有好臉色了。
「曾姑娘早啊,我看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正在曾靜悶著頭擺攤時,楊銘走了過來,微笑地跟她搭訕。
「楊公子早。」
曾靜的心境平和,自然不會牽怒他人,見到楊銘過來打招呼,便沖他微笑點頭,說道:「可能是昨天夜裡反涼,有些沒睡好。」
楊銘笑道:「原來如此,江南天氣多變,姑娘可要注意身體,不如到茶館裡休息一下吧。」
「多謝楊公子關心,我……」
曾靜剛要推辭,卻忽然頓住,又仔細打量了楊銘一眼,不禁在心裡輕「咦」了一聲,也改變了主意,說道:「恭敬不如從命了。」
在剛見面時,曾靜就發現楊銘有些奇怪,這仔細一看,便瞧出了端倪。在昨天見面時,楊銘還是一個沒有內力的普通人,今天一早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僅修練出了內力,而且他所修練的絕非普通的內功心法,通過那種玄之又玄的感應,曾靜能看出楊銘所修的心法等級極高,乃是她平生僅見。
楊銘剛剛學會內功,還不懂得收斂氣機,乃致氣息外泄。若是一般人,自然瞧不出他的變化,但曾靜功力深厚,僅在轉輪王之下,一眼便看出了楊銘的底細,這也使得她臨時改變了主意。
「請。」
楊銘微愣了一下,他本是隨口客套,卻沒想到曾靜真的接受了他的邀請,有些意外。
曾靜讓蔡婆幫她盯一下攤子,然後跟著楊銘到了茶館二樓上楊銘常坐的那個位置。
「我是這親自炒制的西湖龍井,曾姑娘試一下味道如何。」楊銘給曾靜倒上一杯茶,笑著說道。
「謝謝。」
曾靜端起茶杯,輕呷了一口,贊道:「先苦後甜,微澀中帶著一點香味,加味悠長。楊公子的茶水確實非同一般,比我以前喝過茶的都要好。」
楊銘炒了這麼長時間茶葉,手藝自然有所提升,茶葉的質量比起剛開始那段時間好多了。
當然,曾靜的話里也不乏客套之意。
「曾姑娘以前喝過很多種茶嗎?」楊銘笑道。
「嗯。」
曾靜微微點下頭,卻不再多言,臉上露出了一些回憶之色。
楊銘見她不想多說,也點到即止,轉移話題道:「曾姑娘的氣質十分獨特,讓我想起以往的一個故人。」
「是嗎?那這個人一定對楊公子的影響很大。」曾靜說道。
若是在現代,這種最俗套到家的搭訕方式,肯定會被女人鄙視。但在明朝,這種開題的方式卻是十分新穎,讓人生出些許好奇。
「呵呵,說起來我跟他也只有一面之緣。」楊銘笑道。「他是一個和尚,一個還未剃度出家的和尚,不過他對我的影響確實很大。」
曾靜心中一動,道:「楊公子能說說嗎?」
「好。」
楊銘端起茶杯輕飲一口,腦筋快速地轉起來,悠悠地說道:「那個人叫陸竹,我和他是在焦州相遇。那日陸竹剛剛進城,到一家客棧化緣,我看他氣度高雅,不似一般和尚,便請他一同用餐。之後我們便閒聊了起來,這一聊,我便發現陸竹佛法修為精深,對世間因果情緣有一番獨特見解,絕非江湖上那些喝酒吃肉的假和尚能比。那日,我們聊的十分投緣,大有相見恨晚之意,之後他邀我一同出城……」
說到這裡,便停了下來。
曾靜心道果然如此,然後問道:「後來呢?」她對陸竹過往的一切都十分感興趣。
楊銘臉上有些緬懷,嘆道:「後來他說有事在身,要去追一個人,便匆匆忙忙的走了。」頓了一下,又道:「不過在臨走之前,他說禪機已到,要與我結一個善緣。」
「禪機已到。」
曾靜小聲地念了幾遍,腦中回想起了陸竹臨死之前的那番話,不禁有些傷感。沉默片刻,又問道:「是何善緣?」
楊銘笑而不語。
曾靜心中一動,說道:「陸竹是否傳了你一種武功。」
楊銘脫口而出道:「你怎麼知道!」
他心裡十分驚訝,難道陸竹把自己的事告訴她了?關於自己的事情陸竹告訴了她多少,這個謊還能編下去嗎?
「果然如此。」
曾靜嘆了一聲,她早已看出楊銘所修的心法是一種佛門內功,與陸竹的內功系出同源,如此一來,所有的疑惑都解開了。出於對「陸竹的朋友」的信任,曾靜說道:「我與陸竹也有一份因果,曾經見過他出手。陸竹傳你內功心法時沒有教過你斂息之法嗎?」
「內功心法!」
楊銘微微一驚,大腦快速地轉動起來,口中說道:「那日他走的十分匆忙,並未多言,不過他倒與我約定,下次再見時會教我一些別的東西。」
心裡卻是想到,看來曾靜是會錯意了,我以為她說的是一葦渡江,沒想到她說的卻是羅摩內功。她是怎麼看出來的?又看出了多少?
曾靜自然不知道楊銘心裡轉了這麼多彎,繼續說道:「你一定是用過小還丹之類能夠增進內功的丹藥吧。」
「你怎麼知道!」楊銘佯作驚訝,順著她的話道:「陸竹確實給過我一枚小還丹,讓我在有氣感的時候服下,用以衝破瓶徑。」
「這就沒錯了。」曾靜道:「你昨日剛服用了小還丹,功力暴漲,導致氣機外泄,遇到高手根本瞞不住。」
「啊!」
楊銘背上頓時生出一層冷汗,幸好今天陰差陽錯的被曾靜給誤會了,否則被黑石的人注意到,那自己就要提前暴露了。
「這該怎麼辦?」楊銘問道。
曾靜道:「對於內功我也略知一二,其實收斂氣息的辦法十分簡單,等過些日子,你的內力運轉如意,氣機自然會收斂起來。不過也有一些竅門,對你現在來說很有用。」
愛屋及烏,對於「陸竹的朋友」,她倒不介意隨手幫一把。
楊銘忙道:「請姑娘指點。」
曾靜也沒賣關子,隨口便說出幾個穴道的名字,道:「只要你把內力在這幾個穴竅上運行幾遍,就能把氣機收斂起來。」
「多謝姑娘指點。」
楊銘把內力按照曾靜說所的辦法運行了一遍,氣息果然收斂了起來。
羅摩內功本就是一套極為高明的功法,錯非在這個特殊的時機相遇,曾靜也別想看出他的底細來。
按照斂息訣的方法運行一遍後,氣機立刻隱去,即使曾靜坐在對面,也看不出究竟了。
「佛家的武學在氣息調理這一項上果然頗有建樹。」曾靜讚嘆道。
「姑娘過獎了。」
楊銘長長地嘆口氣,又問道:「既然曾姑娘也見過陸竹,你可知道他現在在哪?」
曾靜神色黯然地道:「你不用再等了,他永遠也不會來附你的約會了。」
楊銘猛地站起來,驚道:「啊!陸竹絕非言而無信之人,難道他……」
曾靜輕輕地點頭。
「果然如此。」
楊銘頹然坐下,失落地道:「那日他離開時便曾說過,要去了斷一份緣,消去一份孽,神色之中有些悵然。看來他早就知道自己會有這一劫,可惜還是沒能躲得過去……」
「看來果然如他所說,陸竹與他一見如顧,相交頗深,連這種事情也都告訴了他。」聽了這話,曾靜終於完全相信了他,對於陸竹在生命最後那段時間裡發生的事情,除了已經死去的陸竹和見痴之外,楊銘是第四個知道此事前因後果的人。
想到那些事情,曾靜又傷感起來,默然不語。
楊銘也把自己帶入了「陸竹的至交好友」的身份里,跟著傷感起來。
就在兩人同時沉默時,一陣涼風襲來,將兩人吹醒。
空氣裡帶著些濕意。
「要下雨了,我去收攤。」曾靜站起身來,道:「多謝公子的盛情。」
「姑娘客氣了。」楊銘起身相送。
「公子留步。」
曾靜點下頭,快步出了茶館。
絲絲細雨降下。
楊銘站在窗口向外望去,只見江阿生從石橋上快速地跑過,衝到曾靜的布攤前,道:「正好路過,我來幫你。」
苫布還沒蓋住,又是一陣涼風吹來,烏雲散了。
在江南的這個季節里,這種天氣十分常見。
江阿生尷尬地沖曾靜和蔡婆點下頭,轉身離開。
待他離開,蔡婆如神婆一般搖頭晃腦地道:「一個心地善良,待人真誠,手腳勤快。另一個風度翩翩,博學多才,家資豐厚。兩個都好,難以取捨啊。」
曾靜沒好氣地道:「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蔡婆打趣道:「當然是江阿生和楊老闆,阿靜,你看上哪個了,大娘給你說道說道。」
「你又來了。」曾靜沒好氣地道。
蔡婆道:「好了好了,你心裡有數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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