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河內。
在越南人的歷史上,這座城市做過不少朝代的都城。先是李朝,後是陳朝、後黎朝等等,都曾把這裡作為京城,城市名稱也被多次更改,先後稱為大羅、升龍、龍淵、龍編、中京、京都、東郡、東京、中都、上京、北城等。直到道光十一年,西曆的1831年,阮朝的明命帝定此地為陪都,見城市環抱於紅河大堤之內,遂改稱為「河內」,一直沿用到後世。
三年後明命帝阮福晈又將越南分為三圻。北方寧平省以北的各省統稱為北圻,北圻以南至北緯20度之間的各省稱為中圻,中圻以南各省稱為南圻。明命帝派北圻軍務節制大臣駐於河內,多由皇親勛貴擔任這一要職。
現在的北圻軍務節制大臣就是黃繼炎。此人為阮朝明命帝的女婿,是阮朝現任嗣德帝的姑父,極得嗣德帝的信任。
在北圻農民義軍和太平軍餘部連翻折騰至最厲害的時候,阮朝幾乎喪失了對北圻各省的掌控力,南圻又被法軍攻占,以至於阮朝只能掌握中圻之地。
還好近年太平軍勢弱,農民義軍在清軍的強勢下也連翻被鎮壓。北圻慢慢的再度回到了阮朝手中,不過阮朝倒也聰明,縱然已知曉鴻基煤的錢途,也從沒在謝繼貴或是劉暹面前說出過一句討要的話來,更沒自作聰明的向兩廣總督或北京告狀。完全是默認的態度。
今日河內城中一處府邸,張燈結彩,入眼之處一片火紅喜慶之色。那是平賊總督武仲平武大人幼子滿月的大喜日子。
武大人已經過四十的人了,還能有兒子生出來,可喜可賀。雖說他現在還是在軍職當中,但誰也不會這時候不長眼不是。
中年得子,武仲平雖然長子、次子都已經成婚了,心裡也是高興得很。是大擺筵席。黃繼炎、翁益謙、范芝香、段壽等越南重臣都悉數登門,或是備厚禮送到。謝繼貴、劉玉成等清軍將領都派人送來了賀禮,其中左江鎮梧州協副將吳天興更是親自到場。河內城內的大小官員和富商大戶,更是齊聚到武府,各種程儀慶禮在門外面排起了長隊,讓武家的管家僕役們都忙得暈頭轉向。
官員們擁擠在正堂或前廳,彼此招呼攀談。富商大戶們則遊走在四處,一邊讚嘆武總督如何用兵如神,一邊利用這種難得的機會,私下交流著如今的國情商事。
就算越南的消息傳遞速度緩慢,也較為封閉,如今的越南不少也也都知道法國出了**煩。不但皇帝被俘下台,國度也出了大亂子。加之年節時候讓.杜布依本身和其勢力的被剷除,許多人都擔心不已了。
河內坐落在紅河三角洲,城裡頭的富貴大戶和官員,不少人可都跟讓.杜布依打過交道。至於有沒有被讓.杜布依拉下水,那就只有他們自己心裡清楚了。
按照這些人的想法,法國出了這麼大的亂子,那怎麼的也要休養生息給十年八年吧?那朝廷騰出了手,可不就是要收拾內患了?他們這些跟法國勾勾搭搭的人,絕對會被朝廷恨死的。對於黑旗軍當初的『行動』,大部分人都是諱莫如深的。私下裡是有不少的驚奇猜測,但誰也不大公開討論,就仿佛從沒有發生過一樣。
越南本身的文化、社會結構都深受中國影響,陰謀論十分盛行的。
一張張長長的禮單讓武仲平臉上的笑意不斷。人財兩得,他這才叫人才兩得!
宴會一直進行到華燈初上,大家推杯把盞的吃好喝好後,武仲平另一個目的,可以說是今日酒宴的真正意圖這才正式進入主題。
武仲平與黃繼炎彼此對視了一眼,後者微微點頭。武仲平慢慢站起身來:
「諸位同僚摯友,我與黃大人承蒙往命守牧北圻,如今亂匪鎮平、民心安定,可謂天佑我大越。但是,黑旗軍、黃旗軍餘孽不斷,數月前劉賊更大鼓而下,縱橫紅河……法夷國度有坷,卻還蠻橫無理,小股兵力屢屢越界北犯,朝廷震動……為平賊患,朝廷自從去年就大肆購進槍炮,在天朝劉軍門幫助下,編練新軍,至今已頗有成就。」
大喜的日子,一大堆內容轉到了如今的國家大事上,現場漸漸安靜下來,不少官紳都面面相覷,不知道武仲平為什麼突然在這個時候大張旗鼓說這些事。
「然我朝十餘年來國勢不興,朝廷國庫空蕩,編練新軍只三千人就無以為繼。本督奉旨協助黃大人監理北圻兵馬,深感新軍兵力不濟,實力微弱。欲再採辦天朝軍械,整備新營,以解國憂。還望諸位父老大人,多多幫扶。」
黃繼炎此時也站了起來,環視著在場的官紳,表情十分嚴肅。一股逼人的急迫感,狂風巨浪一樣席捲在場的所有人。不少人心頭一顫,如壓上了一塊巨石一樣,都喘不過氣了。
吳天興咧了咧嘴,無聲的笑了笑。心中想著黃繼炎口中的那支新軍,熊樣兒的越南兵,新軍也是一堆廢物。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吃過槍子炮彈的虧太多了。越南軍得到槍炮之後,是依賴愈深,一切都想靠著槍炮來解決,肉搏戰反是不願意打了。如離遠了拉開距離後打,排槍齊射玩的那是似模似樣,可要是近了,到了白刃搏殺的時候,隊伍就禁不住亂了套。都一個個往後縮,一副有多遠想離多遠的架。
不過吳天興也不能不承認一點,擺開陣勢後,平原上正面硬打硬的越南新軍,確實還是有些戰鬥力的。如果他的部隊不是被劉暹接濟過了一批槍炮,碰到越南新軍這樣的部隊,還真要吃虧的。
但是越南北圻地形複雜,山勢眾多,尤其是黑旗軍、黃旗軍這些太平軍餘孽,躲在深山密林里,越南新軍平原上打得過,至少能抵擋得住黑旗軍、黃旗軍,可一追進山里,就妥妥的要倒霉了。
一次兩次虧吃過後,越南人倒也瞧出了自家新軍的毛病,但他們倒是改啊?
吳天興是始終沒見什麼改變。或許越南人編練新軍對付的更多的是南方的法國人吧。他們對於新軍陣地戰的威力還是很滿足的。只是始終感覺著人太少。而只越南朝廷,他們是真的沒錢。黃繼炎、武仲平這些人的眼睛自然就盯上了紅河兩岸,尤其是河內城中的諸多富豪大戶的身上了。
這些人若說全根法國人有勾搭,那跟定會冤枉一些人。但是一個隔一個的拉出來砍來,絕對會有遺漏的。黃繼炎、武仲平可不知道,原時空的三年後,法軍第二次對越南展開進攻,只在紅河流域,旬月中法軍就拉起了一支一萬四千人的偽軍。如果他們兩人能知道這個事,今天他們的目的就不會是只讓富豪大戶出血了。
黃繼炎真不是要錢裝自己腰包的。他還是有操守的。三千多編練好的越南新軍,粗粗計算了下,只是士兵的銀餉,一年就要至少十萬兩白銀,如果再算上衣裝被服、糧草、械耗、馱馬、操練、營盤修繕等等支出,至少還要加上二十萬兩。
而且三千來新軍可不是越南朝廷希望看到的數目。嗣德帝至少要有一萬新軍,才有跟法國人還嘴的勇氣。而這個數目,不算軍械購置,只說是一萬新軍的耗費,一年下來沒有一百萬兩銀子是裹不住的。
就算黃繼炎是越南北圻之地的總官,嗣德帝放開手了要他姑父搜刮地方,一百萬兩銀子這個數字也不是黃繼炎有能力處理掉的。況且還有軍械。是以,要達到目的,他和武仲平就只能,也必須從當地方官紳的手裡獲得捐助。簡而言之,今晚上黃繼炎和武仲平就是借著武仲平兒子滿月酒的機會,準備打一場秋風的,至少是湊齊第二批次編練新軍的起步資金。
你看我,我看你,在場的河內官紳都神情各異。尤其是幾個豪強富戶,更是兩眼微閉,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諸位若能解此困局,武某人與黃大人必當上報朝廷。朝廷定不吝嘉賞……」
氣氛有幾分冷場。但很快的一個富豪就站了出來,「報效朝廷,助餉募軍,乃我等士紳本分。不敢沽名釣譽貪圖朝廷嘉賞。老夫願獻白銀兩千兩。為總制大人和都督大人分憂!」話說得是慷慨陳詞。銀子捐的也不算少。黃繼炎身後一個隨從伏在他耳邊低聲細語了兩句,黃繼炎微微點頭,嘴角露出一絲滿意。
「保家安民,我等豈能坐視旁觀。小人沒多少銀子,就捐米兩千石!」又一個人站了起來,張口兩千石大米。數量很不少,如果放在中國,即使是魚米之鄉的江浙一帶,兩千石大米也能頂個兩千多兩銀子。可眼下卻是越南,大米最不值錢的中南半島,兩千石大米能值一千兩銀子嗎?
不說是黃繼炎,就是武仲平,鷹隼一樣尖厲的目光就已經盯向了那人。「給本都督記下。」
可惜武仲平的這幅做派並沒起到什麼作用。有了第一個人,就有更多後來者。你一句,我一言,各種雜七雜八的捐助如流水般出來。卻大多數人都似乎有心靈感應一樣,無論錢糧布帛,每一家的捐助都在千兩白銀上下,甚至是幾百兩。武府滿堂賓客,一路記下來,白銀湊了不過四五萬兩,大米兩萬多石,其他雜物若干,距離黃武二人的『期望』還差好大一截。
當最後的人離去,宴會場就只剩了黃繼炎和武仲平兩人,兩人臉色冰塊一樣冷定,半響,彼此對視了一眼。似乎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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