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聽了一通洗腦文學後,吃過晚飯四個孩子陸陸續續回到寢室來。
趙六早就累得不行了,翻過年關她就快七歲了,在榮府吃得飽睡得足,身量發育得飛快。
身體這一發育,就十分耗費精氣神,每天做完活,她累得只想倒頭就睡。
一屋子小孩兒的夜聊從來沒有她的聲音。
眼見著王七又開始閒聊起來,她打個哈欠,拿著木桶起身出門。從廚房提了小半桶熱水回來時見她們還在聊。
「咱們這屋原是有個姐姐,你們有見過她嗎?」王七示意她們幾個看那窗戶下的空床。
上頭疊得板板正正的被褥好幾天都沒打開過,夜裡也沒見過人回來,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情況。
趙六倒是想說少打聽別人的私事,屋子裡少個人豈不是更寬敞?
要是六張床都住滿了,那才是煩人事。
見大家搖頭,王七又問:「今日我聽說老太君的外孫女林姑娘入府了,聽聞只帶了一個乳母和個小丫頭,也不知道咱們能不能分去伺候林姑娘。
我還聽聞林姑娘家世代簪纓,要是能去伺候她就好了,林姑娘定然是個大方的主子。」
你個七八歲的小孩兒懂什麼世代簪纓,那黛玉是什麼人?哪是她們這種才調教了月余的毛丫頭能去近身伺候的?
趙六在心中連連腹誹,只覺得這王七愈發的異想天開,不顧實際。
洗完臉的水繼續倒盆里做洗腳水,趙六坐在床鋪邊上邊泡腳邊拆頭髮。
天天梳丫鬟髻,頭髮都有些自然卷了,借著手裡忙碌,還是不接王七的話。
大家心裡都有數,王七自顧自說了幾句,見眾人並不附和她,於是也沒趣的閉了嘴。
拆完頭髮,洗完腳,哈欠連天的和眾人道晚安,趙六自顧自的倒頭就睡著了。
想著今天新得的桃酥明天也要分那燒火的丫頭才好。
廚房裡燒水的丫頭同她都相熟了,趙六給那丫頭帶過兩次雲片糕,那丫頭投桃報李,每日給她留著半桶熱熱的滾水,不是她趙六勤快天天泡腳,只是這生長痛真是防不勝防。
這具身體估計是打襁褓里開始營養就不夠,從身量抽條開始,趙六就夜夜被抽筋和骨頭痛折磨。
也只有睡前熱熱的燙個腳,她才能睡一個安穩的整覺。
一晃,她都在會芳院撿了一個月草葉子了,會芳院的待遇實在是好,院子裡有五六個小亭子,經常有主家來這邊賞玩時,就會擺上點心堅果。
堅果嘛,趙六從來沒見過,也不知道是主人家吃完了,還是被近身伺候的丫鬟婆子分了。
倒是糕點這些經不住放的點心,時常是主人家前腳走,後腳剩下的就分給丫鬟們了。
忍著垂涎,趙六怕壞了牙齒,從不敢多吃,這個時候可沒有牙醫看診。
倒是給她的人情往來增加了不少底氣,主人家剩下的糕點,再粗糙也比她們這些小丫鬟吃的要好。
丫鬟之間的人情往來,大多就是你吃我一口我吃你兩口,一來二去的感情就算處起來了。
這天早上起來,照例先去會芳院見了管事,分了昨天剩下的兩塊栗子糕,趙六用油紙小心翼翼的包了,借著放進懷裡的空檔,扔進了空間。
古人的糕點可不興加什麼膠質,板栗糕花生糕這樣的甜點,外頭都有一層酥皮,要是任由自己揣在懷裡一起幹活兒,等再拿出來就是一包面渣了。
留著一塊品貌齊全的糕點,到時候拿出來送人時,人家一看,誒喲喂對方對自己這麼上心,小心翼翼的護著一塊糕點就為了送給自己,多精細的情誼呀!
她就是靠著這「情誼」換來了自己即便遲到也有好飯剩下,即便一個丫鬟身也能靠刷臉換來每天的洗腳熱水。
今天這塊糕點去賄賂誰呢?她領著自己的耙子竹簍,準備往花園去。
趙六從不挑剔,管事給她安排什麼活計她就做什麼活計,日常里有人找她干旁的活,她就先看自己的乾沒幹完,要是自己的幹完了且還不到下值的時候,她就會去幫忙。
要是自己的沒幹完,她就婉拒。
才個把月,她已經學會了十八種婉拒她人的話術了。
還沒走出角門,就聽聞管事在身後喊她,
「趙六,你幾個且先等一等,我有事情交代你們。」
她不明所以,但也站住了腳步,退到門邊上不擋路,眼見一連出去的好幾個丫鬟朝她投來艷羨的目光,一時間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咱們府上來了嬌客,老太君憐惜外孫女,眼下安置在了自己院子裡,但後頭肯定是要挪出去的…」
趙六眨眼。
一時半會兒也挪不出去。
畢竟她幹了這麼久了,也知道大觀園還沒開始建呢。
這估計是當家人要求的,讓各管事一處點幾個人頭去給林姑娘收拾新院子,先備著。
管事的目光從她們身上掠過,最後停在趙六臉上,片刻後開口。
「你雖年紀小,但做事卻穩妥,如今我就派你出去掛我的面子幹活,不必你去做那些粗活,你就過去給那幫大人們添茶遞水打下手就行,你需得繼續謹慎,不要丟了我的臉。」
管事也聽說過趙六的事跡,每每得了糕點,從不獨吞,總是拿去與相熟的小丫頭分享。
這樣機靈的孩子,即便知道她是在為自己盤算,大家也樂得多給她一分面子。
同為下人,大家不就是靠互相「給面子」才能在這內院站住腳跟嘛。
趙六福身稱是,訥訥的放下手裡的工具,跟著前來領人的管事出了會芳院。
盯著眼前精緻的院子,她不懂這是要來收拾什麼,這有什麼可收拾的?
不就是天天打掃庭院,薰香通風,這是要丫鬟們先來攢點人氣兒?
既然不要她幹什麼活計,趙六樂得半日清閒,於是她每天的工作變成了上午去別的院子掃灰,下午又接著回會芳院撿草。
北地的冬天來得早,趙六進入榮府的第三個月,就開始下起雪來。
灑掃的小丫鬟們每天只需要將院子裡的積雪清乾淨,就沒有別的什麼活計了。而老太君那邊,顯然沒有放黛玉出去自己住的打算,前去熱屋子的丫鬟們,又被召回了下人房。
冬日裡伺候花草也不費時間了,不需要她們幹活兒,學規矩的時候就多了不少。
老人兒們閒暇時三五成堆的扎在一起耍葉子牌是常有的事,趙六年紀小,月錢也少,又要學技能,葉子牌的隊伍很少帶她。
趙六也不鬧,她逢人就笑三分,豐腴不少的少女臉蛋笑起來清秀甜人,借著這份清近她倒是學了不少東西。
「去,今日主子們都去賞梅花去了,你們不要往外頭亂跑,萬一衝撞了可擔待不起!」
泡茶、執筆、奉墨….
這些技能翻來覆去的學,有個七八分熟練就可以進入下一項技能培訓,就等著哪天被分到崗位上實操了。
「那邊廊下來了兩隻貓兒,小孩兒們就去看貓兒去罷!」
榮府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她沒怎麼看過紅樓,也不知道書里的故事線是個什麼時間背景。
只覺得這樣好的富貴安樂窩,她能呆多久就呆多久!
墮落了,真是墮落了。
外頭紛亂的世道,剛穿過來時候的飢餓,讓她一個二十幾歲的大人愣是不敢跨出安全區半步。
趙六正蹲在廊下看貓兒打架,就見前頭有人沖她招手。
「你們都過來。」趙六認出來那是璉二奶奶身邊的繡鳳姑娘。
她也是如今才知道,二奶奶,就是那個筆墨良多的王熙鳳。
「繡鳳姐姐安好。」趙六福了個身,誰讓她只是個粗使小丫鬟呢,連個主家賜名都沒有,院子裡見了誰都要行禮行禮行禮。
面前的繡鳳可是璉二奶奶身邊得臉的丫鬟,一身水碧色的織錦褙子,手上套著個絞絲金鐲子,粉面桃腮,利落的髮髻上別著一隻祥雲紋樣的金釵,並幾朵淺色的通草絨花。
一身大丫鬟的氣派拿捏得死死的。
這是要正式分配崗位了嗎?
趙六心頭一震,仿佛看著嘩啦啦的月錢在沖她招手,三個小丫鬟齊齊福身,唯獨不見王七。
「你們誰是趙六?」
繡鳳打量她們,片刻後問道。
「回繡鳳姐姐的話,奴婢趙六。」她捏著嗓子,強行給自己安了個奴婢的前綴。
這該死的封建禮教。
「嗯,模樣瞧著還行,規矩可都學全了?」
果然是要分配崗位了。
「在咱們幾個手裡,太太大可放心,這幫小的我看過了,規矩自然是學全了,繡鳳姑娘前來怎麼不提前招呼一聲?到叫這幾個小的怠慢了。」還沒等趙六回答,就有婆子從抄手遊廊下走過來,遠遠見了繡鳳就開始寒暄。
對於這些衣衫都極其相似的婆子,趙六很是頭疼,她臉盲得厲害。
要不是天天在一個屋檐底下做事,都熟悉了,恐怕得鬧出不少張冠李戴的笑話。
「趙娘子客氣,我不過是奉太太命過來提幾個小丫鬟,什麼怠慢不怠慢的,太客氣了。」
寒暄過後,繡鳳直接點名來意,這就是大丫鬟乾淨利落的做事風格。
「老太太的小廚房裡放出去個丫頭,論資排輩下來,如今少了個燒火丫頭,趙娘子可有舉薦的?」
都是奴才,一句舉薦,身不由己的小丫鬟們就被做了上頭的人情。
趙六心裡有些不舒服,卻說不出話,只能低眉順眼的立在一邊。
這裡從來沒有她說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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