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芸軒中的大丫頭自有一種默契的氛圍,賈寶玉待眾女孩兒是一種如鮮花嫩柳似的呵護愛惜,但襲人卻脫出了這樣的範疇,襲人更像是絳芸軒一個得主人寵愛的一個活物。
如今賈寶玉特意拿幾十兩銀子出來給襲人做臉,哄她高興,也是認為襲人像搏人憐愛的貓兒狗兒,並非是能和黛玉平起平坐的意思。
「這樣不好嗎?」雲珠喜滋滋的在錦緞上穿針引線,「白花花的銀子無論多少那都是招人喜歡的,更何況這還是寶二爺發了話親自賞的。」並且沒有算在月錢里。
今年最少可以拿個十六薪!
這樣的日子云珠沒什麼不滿意的,她只是個吊車尾的三等丫鬟,能有多攢錢的機會當然不會放過。
更不會去計較什麼別人得了她沒有、別人多了她少了這樣的事。先前因著做什麼玫瑰胭脂,襲人自顧準備了玫瑰鮮花,後來那鮮花沒用上,也是不明不白的就送給了李奶奶,更不曾說要將花費的銀子窟窿填上,大家都心知肚明,絳芸軒的賬面早就爛了。
雖說動輒灑銀如潑水,可這也是這些豪門大族追捧的生活方式,否則府中那麼多丫鬟小廝,為什麼搶破了頭也要爭相在得臉的主子們面前伺候呢?
綺霰並不是愛嚼人舌根的,又見雲珠一副有錢萬事足的樣子,兩人也就笑鬧著扯到旁處去了。
且說賈寶玉,自覺這事兒辦得十分稱心,心中只當襲人還是他那個乖覺可愛的枕邊人,他有意平衡她與林妹妹的關係,這才肯費心思在兩人之間周旋的。
豈料這日午後,他正要去同林妹妹說話時,路過假山就聽見秋紋和麝月在咬耳朵:「方才寶二爺那般大方的給了賞賜,咱們不好拂襲人的面子,我才忍著沒說的。」
賈寶玉大感意外,什麼事情忍著沒說?
那聲音掩了又掩,低低道:「晌午我去尋平兒姐姐時,平兒姐姐說賬房上出了些岔子,是以這月的月錢緊著咱們二等上的先發,旁的還要再等上幾日。說是還催了襲人先去將絳芸軒的銀子拿過來,誰知襲人好幾次推脫,許是她事情太多忘記了。可如今又叫寶玉先賞了,難道咱們的月錢往後從絳芸軒出了不成?」
「啊?當真?那我可虧大發了呀,若是走絳芸軒的賬面,我的月錢豈不是白白要少半吊」秋紋叫這消息驚到了,兀自擔憂道。
秋紋生得一張鵝蛋臉,柳葉眉削薄唇,賈寶玉從假山石縫裡看過去也是一副嬌俏模樣,雖不如晴雯標緻,卻也自有風情。
他向來以絳花洞主自居,平日裡對丫頭們也大方得緊,可今兒卻叫他開了眼界,什麼叫走絳芸軒的賬目就要少她的月錢?他是那會故意剋扣丫鬟半吊錢的性子嗎?
「你這話可是當真?平兒果真說了賬房的事兒?」見那兩人還在擔憂月錢,賈寶玉忍無可忍,跳出來道。他是個細心的人,日日同林妹妹在一處,加之林妹妹打理下人十分有一套,他也因此知道了不少管家理事的路數。
雖不大愛管丫鬟的閒事,卻不代表他絲毫不關心家中的財政。
麝月同秋紋被這突然跳出來的男人嚇了一跳,二人也渾然不知賈寶玉這問話的用意,但絳芸軒中無大小,一看是賈寶玉後,兩人復又放鬆下來。
只是覺得自己適才說那些話聽起來不叫人喜歡,眼見秋紋窘迫的捏著衣角,麝月也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二爺怎在此處?倒叫我們嚇一跳。」
隨後又笑靨如花道,「平兒姐姐自來同咱們交好,才告訴咱們這事兒的,好二爺,這消息我可是只告訴你一人。」說罷,又將平兒的原話複述了一遍。
麝月一面說,一面手中攪著帕子,臉上因為羞赧和日曬顯得有些嫣紅,乍一看倒像是羞怯怯的對寶玉示好似的。
若是往日見這嬌花照水的模樣,賈寶玉定是會順水推舟說幾句體己話安慰片刻,更有甚可能還會以吃胭脂的行為表示對丫鬟的親昵,可今兒他難得沉默了。
這消息十分不同尋常。
不過一個日日沉醉溫柔鄉的富貴公子,一時也難從這隻言片語中得到確切消息,故而賈寶玉一拂衣袖,慢條斯理的說了句:「我知道了。」
心中卻思忖著是先去找黛玉還是先去找老太太,抑或是去鳳姐兒處瞧瞧?難道家中沒有銀錢了?
秋紋看著寶玉呆愣在原地,還以為是他想知道更多信息,於是又補充道:「我們就聽得這些,若是更有細緻的,二爺不若去問問老太太。」
寶玉心頭壓著事兒,也不顧秋紋的故作示好,隨意敷衍過後便一抬腳朝碧紗櫥去了。
陽光正好,賈寶玉一進門,就見黛玉神情專注的樣子在看雪雁紫鵑兩個下棋,那墨綠和瑩白的棋子還是自己從私庫里挑出來的暖玉磨的。
只見黛玉指尖夾了一個白子,正要幫著雪雁作弊,清雅如畫的狡黠模樣如此靈動,他不知不覺就入了神,腳下不知不覺的走了過去。
「做什麼這樣走神?竟跟個呆鵝似的。」黛玉聽著身旁腳步,聞著鼻端那股若有似無的清香,便猜到了來人,一轉頭又見那呆愣樣,於是調笑道。
幾人見過禮,就起身將位置讓了出來。雪雁雖不喜寶玉浪蕩,卻知道自家姑娘只有同寶玉在一起時才不用費心思周旋,恐怕連姑娘自己都沒發現罷,她同寶二爺在一處時,笑容是最多的。
「我們去泡茶來。」紫鵑對著雪雁搖搖手,沒收棋盤,兩個姑娘手拉手的就出去了。
「真是好丫頭。」寶玉心中頗覺不好意思,心中卻暢快了不少。
隨後又轉頭冷不丁的問黛玉,「妹妹,你說,一個家中若是銀錢上短了會怎麼辦?」
黛玉抬頭,對上那黢黑的眸子,柳眉輕蹙,像是沒聽清他在說什麼似的,滿臉迷茫的嗯了一聲。
「可是會先短了丫頭們的月錢?」賈寶玉見她發愣,便稍稍抬高了聲音再次問道。
黛玉收棋子的手一抖,那暖玉做的棋子吧嗒一下掉進了盒子裡。只見她輕笑道:「好端端的怎麼問起這事兒?二哥哥難不成要學著管家理事了?」
又見寶玉一臉真誠,黛玉沉吟片刻,答道:「若是短了銀錢,自是要先考慮開源節流,損余而補不足才是正道,哪裡有一來就裁減日常用度的?豈不是要白白寒大家的心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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